第四十六章 那孩子,从小就不爱掉眼泪。
阿Q2021-05-25 11:143,240

  多年没有回来,再回江都,发现家乡的变化竟如此之大。机场扩建了,城市街道重新规划了,出租车外壳的颜色从黄变成绿,公交车站牌变得更多了。

  城市变得更加繁华了,马路上车水马龙,头顶的天空却更暗了,雾霾更严重了。

  从机场出来,夏息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了他家的地址,然后把行李搬上了车。我坐在车后座,趴在半开的车窗上,望着窗外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思绪飘得很远。

  遐想间,听到夏息在跟我说话:“晨睿,你没事吧?那么久没坐飞机,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闻言,我将身子缩回了车内,没有看他,只是摇了摇头,对着驾驶座的司机央求道:“师傅,麻烦你在前面一点儿放我下来。”

  “好咧。”师傅爽快地回了一声,往前继续行驶了一会儿,然后让我下来。

  夏息跟着我一起下车,帮我提着行李问:“晨睿,你要去哪儿?”

  “前面的公交车正好能回乡下。”我语气平静地回答。

  夏息看了眼公交车站牌,眼神有些迷茫,乡下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了,从那大院里搬走之后,他就一直生活在国外,直到初中才回来,之后也不见他回那儿过。

  那对夏息而言,也许是早就被遗忘的存在,而对于我,则是魂牵梦萦的地方。

  “我跟你一起走。”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主动开口要陪我一起回去。

  我望着干净帅气的他,再度摇头,爸妈他们一定不会想见他的,因为他是夏叔叔的儿子。

  “不用了,你还是先回家吧,阿姨一定早就在等你回去了。”

  之前在飞机上的时候,夏妈妈就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夏息,问他什么时候到家,要不要接机,但都被夏息三言两语就给打发掉了。思儿心切,夏妈妈又不死心地打过好几次,最后夏息说了声累了,要关机了,她才作罢。

  我想夏息不想让夏妈妈他们来接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还没有告诉他们,他是带着我一起回来的吧。他应该是还没想好怎么跟父母解释会带我一起回家,而我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这么跟他去那里。

  夏家,我是肯定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还是我陪你一起回吧。”夏息担忧地说。

  我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行李,委婉地拒绝:“真的不用了,夏息,那么久没有回去,我有很多私密的话要跟爸妈说,我想一个人去拜祭他们。”

  夏息一直是个温柔的绅士,听我这么说,他并没有强求我,表示理解地放手:“那好吧,你一个人路上小心点儿,到了给我打个电话,过后我去接你。”

  我想拒绝,但想想还是算了。先回家吧,要不要他来接我,之后再说吧。

  夏息陪着我等公交车过来,送我上车,看到我找到座位坐下来,他才松了口气。

  车慢慢地发动,往前行驶,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回头朝后望去,看到夏息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目送着我离开,见我回头,他微笑地对我摆了摆手,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不忍地别过头去,眼睛有些酸痛。

  整座城市都变化了许多,可回乡下的路,还是那条路,路的两边还是那绿色的麦田,黄色的油菜花,田园的风温润潮湿地拂在脸上,像只调皮的猫,伸着舌头舔舐着你的脸,搅得你心神痒痒。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再度见到那个老旧的站牌,公交车吱嘎一声,迟钝笨拙地停了下来。

  这里是终点站,其他人早已在其他站台离开,所以下车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拎着东西站在站牌下,望着四周熟悉的景色,不禁红了眼眶。

  时隔这么多年,我终于又回来了。

  清潭镇,我的家乡。

  拖着行李,一路穿过黄色的油菜花田,就能看到远处的村落。房屋零星分布着,可见这里的人迹罕至。生活条件变好后,这里的人几乎都搬走了,还留下的只有一些老弱妇孺。

  踩着坑洼的煤渣路,我终于走到了那栋大门紧闭的老宅面前。我僵硬地站在陈旧的木门前,有那么一瞬间,不敢伸手去推门。

  我怕推开门,看到的是一片破败凄凉的景象,让人好生难过。

  在门口停滞许久,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拂掉眼角的泪滴,推开了门。

  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还在,宽阔繁密的树叶葱葱绿绿,不过初夏,就能听到知了在树上欢乐地叫着,平地多了几分生气。

  老屋依旧在那里,像个年迈的老人,等着人来看望。我解开大门上的铁索,推门走进屋去,屋内比我想象的要干净许多,没有蜘蛛网,没有霉味,就连灰尘也都难以寻见,像是有人经常过来打扫。

  我愣在当地,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推拉声,有人推开院中的木门走了进来。

  是住附近的孙奶奶。

  “是小都回来了吗?”孙奶奶年事已高,耳朵、眼睛都不好使了,她拄着拐杖朝我走来。

  怕她摔着,我赶忙扔下行李过去扶她,说:“不是小都,我是晨睿。”

  “什么?哦!是小都啊!你都好几个月没回来了,上次你给了我们家狗儿钱,让她时常过来照看下你叶叔家房子,那钱给太多了,我还以为你给了再也不回来了。小都啊,饭吃了没啊,一会儿到我们家,我让你狗儿婶给你下面吃。”没听清我的话,孙奶奶依旧自说自话。

  我没有再纠正她,只是将她扶到了里屋坐着,摸着她温润的手,说了声:“谢谢。”

  之前不是没想过卞都会帮我照看屋子,毕竟他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可这会儿听闻,心里还是酸得厉害。总觉得自己还像十八岁那会儿一样傻,看不懂卞都的心,还埋怨着他。殊不知,他还跟以前一样,以他的方式护着我,却什么也不说。

  孙婆婆陪着我聊了些家长里短,没多久,她媳妇儿狗儿婶来寻她。婶儿看到我回来,先是震惊,后又是哭又是笑的,抱着我一直激动地跟我说话:“晨睿,你总算回来了,婶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问小都说晨睿去哪儿了,他每次都不说,就知道给我钱。其实他不给钱我也会帮你们照看屋子,毕竟你妈以前跟我那么要好,走得那么突然,我现在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提到我妈,婶儿估计是怕我伤心,便绕开话题:“刚回来吧,午饭吃了没?来,跟婶儿走,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没有拒绝,任由她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孙婆婆,出了院门。

  狗儿婶给我做了很多农家菜,都是最常见的,味道跟小时候一样,还是清淡得尝不到咸味。

  童年,大家还没有搬走之前,每次我妈去上班不在家的时候,我爸不会做饭,饭做得不好吃的时候,我爸总撵我去婶儿家蹭饭,那时候觉得婶儿做的菜太淡,不是很中意,去了几次就不爱去了。现在觉得,这是我这么多年吃过的最好吃的菜,让人有种家的感觉。

  一顿饭,吃得差点儿让人落泪。

  吃完饭,我问婶儿借了自行车,去镇上买了点儿祭祀用的东西,又买了些米跟菜,装得菜筐都装不下,才回了家。

  下午,在婶儿的陪伴下,我自己下厨做了几道菜,蒸了锅饭,装好盘,带好香烛纸钱,拎着篮子独自上了后山的黄土坡。

  跟我梦中梦见的不一样,爸妈的坟前很干净,没有太多的杂草,这让我很是慰藉。

  婶儿说,以前卞都每个月都会过来祭拜,后来两个月来一次,后来三四个月,每次来,他都会在我爸妈的坟前站很久很久。好几次,他天明上山,到了天黑也不下来,婶儿怕他出什么事,上去寻他,就看到他坐在我爸妈的坟前哭,像个无助的孩子。

  婶儿说,她还是难得见小都哭过,那孩子,从小就不爱掉眼泪。

  是啊,卞都是很少哭的,为数不多的几次流泪还都是因为我。

  想想,心中就钝痛得厉害。

  我把带过来的东西谨慎地摆放在爸妈的坟前,然后跪了下来,磕头,一个,又一个,直到把我这四年未能磕的头都补全了,我才停下,伸手颤抖地摸着冰冷石碑上爸妈的照片,心痛得终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爸、妈,晨睿终于回来看你们了。”

  一句话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说完,我早已泣不成声,字不成句。

  想说的话有很多,这些年,在梦里我都跟他们说过了,现在终于回来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许是说再多,他们也听不到了。

  山上的风有点儿冷,我在爸妈的坟前望着他们的照片,看着那久违的音容笑貌,呆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日暮西沉,四肢麻痹,我才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勉强地站立住,挺直了脊背,站在爸妈的坟前,脸上的泪水早已被风干。

  “爸、妈,晨睿发誓,不管前路多难,我都会拼尽全力,让害你们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们如果泉下有灵的话,保佑晨睿,能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如若不能得偿所愿,也请你们原谅晨睿,此生无能,不配做爸妈的女儿,只能等来世,来世再报答你们的恩情。”

  回答我的,只有呼呼的风声,此外再无其他。

  我摇晃着下山,木然地回到老屋,推开院落的木门,抬眸,一道清瘦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野。

  梧桐树下,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我,闻声回头,入目的是卞都忧伤的目光。

  我呆愣地站在原地,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一眼万年。

继续阅读:第四十七章 只希望钱财上,能还一些是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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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微笑,我却哭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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