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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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琢又想起最近做的那个梦。她梦见一个少女孤伶伶杵在床头,一丝不挂,外表没有半分伤痕,内在却完全破碎了。
“第一次见面她跟我讲,每个人都有一种特有的姿势。从外表上看,大家都一样,站着过日子,躺着睡觉,坐在椅子上咀嚼食物,抽泣时抖动肩膀,总之一天下来,我们使用过的姿势就有上百种。可只要你看得足够仔细,就会发现这不过是巨大的谎言。在一个阶段里,一个人真正用来面对人生的姿势只有一种,它和我们外表呈现出来的非常不同。”
“什么意思?”
周少琢讲完,对面十五六岁的女孩露出困惑的神情。
“比如我现在是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跟你讲话,但其实我不是坐着的,在我的皮肤里面,我内心深处,我这个人从来没坐下过。怎么说呢,我更像是蹲在地上,屁股抵着后脚跟,胳膊肘架在膝盖上面,歪着头看世上所有人。大概在二十五岁以后,我就用这样的姿势面对着人生了。”
“我明白了,我们的身体里都有另一个小人,而姐姐你的小人,一直用蹲厕所的姿势面对人生。”
女孩笑得露出虎牙来。周少琢喜欢她的笑容,只是女孩轻盈的笑容之下,同样也经历着完整的破碎,正如周少琢梦里的那个人一样。那种破碎是在现实世界里看不见的,因为一旦人们得知她背后的真相,便再也不敢正视她的存在了。无视一个人的灵魂,最能将她一点一点抹杀掉。
太阳落山时,乱滚的飞絮像烟尘一样消失在城市中。想到过去与未来即将发生的事,女孩忽然有些伤心地问道:
“姐姐,那你能猜到我人生的姿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