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重阳金菊
师灼兰2025-07-28 18:352,562

  泽坤殿中,庄严肃穆,寂静无声。

  殿中饰物已被搬空,只剩下屋内空荡。

  大殿正中,悬挂一张观音像,和蔼慈悲。

  菩萨像前,巫巽离身着朴素,散发跪坐。

  殿外,黑夜怅然,举国欢庆。

  殿内,烛火摇曳,一片祥和。

  忽然,殿门被推开,一群侍卫涌了进来。

  随后进来的,是房轲和被搀扶着的蔡尧。

  面对此景,巫巽离视若无睹,虔诚祈祷。

  过了许久,蔡尧才缓缓开口道。

  “都退下吧。”

  闻言,众人又涌出殿去,关好门窗,在殿外把守。

  屋内,蔡尧甩开房轲搀扶的手,直愣愣的看着人。

  房轲一时心乱,也不知如何是好。

  环顾四周,并无可做的地方,也只好默声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巫巽离丝毫没有动静。

  待身前香炉中的佛香燃尽,这才睁开眼睛,望着菩萨。

  “启奏皇后娘娘,陛下亲临,请皇后娘娘接驾。”

  此言一出,打破了酝酿已久的沉静。

  巫巽离缓缓起身,转过身去,又跪了下来。

  只见她神情肃穆,不喜不悲,没有丝毫喜悦或者愤怒。

  “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请皇后娘娘移驾永乐殿。”

  说罢,房轲跪地,颔首低眉,不敢直视人。

  而巫巽离不语,只是轻轻点头,未说其他。

  反观蔡尧,脸已阴沉到极点,恨不得将眼前人千刀万剐。

  “启奏皇后娘娘,今日中秋,皇后娘娘此身素雅了些。”

  “前些日子,尚服局不给皇后娘娘送去华服了么?”

  “皇后娘娘何不从中挑选喜欢的?”

  “若都不喜欢,重做一匹就是了。”

  说着,房轲抬眸看向眼前人。

  试图看清楚,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如此便好,无需更换。”

  房轲闻言,看向一旁的蔡尧,依旧阴沉着脸。

  再仔细看人,这才发现,衣边竟绣满黄色菊花。

  “请皇后娘娘恕罪。”

  “尚服局办事不利,竟误绣丧花,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说罢,房轲跪拜叩首,企图将罪责引到尚服局上。

  “不是。”

  而巫巽离却没打算隐瞒这件事。

  “一针一线,是吾亲手绣上。”

  此言一出,蔡尧冷哼一声,不知是喜是怒。

  “启奏陛下,皇后娘娘此举,不属为过。”

  说着,房轲转身跪在蔡尧身旁。

  “临近重阳,正是赏菊的好时节。”

  “平民百姓家中,正趁此时,登山赏花,观景秋游。”

  “在民间,重阳登高步步高,是一种祈福的行为。”

  “皇后娘娘此举,是在祈福。”

  “祈愿陛下步步登高,成为万世圣君。”

  虽然,此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白色素雅,能现金菊之美,只是有些过于朴素。”

  “不如陛下趁此,赏赐珍宝,点缀一下?”

  说完,房轲抬眸看了看蔡尧,等着人发话。

  “不必。”

  此言一出,二者皆惊,房轲更是吓的冷汗直流。

  “陛下请看。”

  说着,巫巽离撩开衣领,露出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

  “此物,乃琅儿百日时,陛下所赐。”

  “意喻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臣妾真的希望,琅儿能够应言。”

  “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这八个字,仿佛钢钉一般,深深的刺进蔡尧的心里。

  也将刚才房轲的台阶,毁的稀巴烂。

  话到此处,房轲也意识到,巫巽离为何如此。

  只是此事乃陛下家事,他一奴才,不好插嘴。

  见二人不语,巫巽离又缓缓开口道。

  “陛下请看。”

  说着,伸出双手,露出手腕上的黄金对镯。

  “这是贞儿降生时,陛下所赏。”

  “陛下曾言,这是陛下与臣妾的第一个孩子。”

  “希望贞儿能够平安吉祥,万事顺遂。”

  “是啊,臣妾与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平安吉祥,万事顺遂。”

  闻言,蔡尧阖眸不愿看人,也不愿听人说这些废话。

  在他的心中,这些微小的牺牲都是应该的。

  即使当时的自己,也曾与人一样,悲痛不已。

  可自己是皇帝,是天下的王,不能拘泥于小情小爱。

  “陛下再看。”

  只见巫巽后撤几步,拿出垫在身下的毯子。

  “这是廉儿周岁时,陛下亲自为其披上的百家被。”

  “宫中凡为母者,皆从家中孩子的衣服上,剪下一角。”

  “集齐一百家后,缝制成被,盖在廉儿身上。”

  “说,希望廉儿快乐平安,不患恶疾。”

  “是啊,当时臣妾看着还是孩童的廉儿。”

  “心与陛下同愿,快乐平安,不患恶疾。”

  说着,巫巽离将被子紧紧抱在怀中。

  仿佛是在抱着自己的儿子,不愿撒手。

  而蔡尧也知晓,可他并不后悔,反而不觉得有错。

  在他看来,不论思想还是言行,敢谋逆便要死。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行。

  虽然只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可他不得不信。

  他老了!

  一生未见寸功,皇位也是“偶然”得来。

  若真有皇子文武出众,功高盖主。

  难保不会来个玄武门之变。

  到那时,自己该身处何地?

  因此,蔡尧并不觉得此事悲痛,反而松了一口气。

  当然,亲儿子的死,是会有些波澜。

  可自己子嗣众多,死一个不算什么。

  “陛下,今日中秋,乃阖家团聚之时。”

  “可臣妾无家,家中无儿,何来团聚?”

  “只好借物寄情,以托哀思。”

  说着,巫巽离转身跪对菩萨像。

  眼中含泪,昂首看着,心中只有满满的不甘与怨屈。

  作为母亲,她没有做好一位母亲应该做的事。

  没有让他们衣食无忧,万事平安。

  即使自己贵为皇后,也只是件可有可无的衣服而已。

  哪怕成为天下女人之至尊,也算不上是一位合格的母亲。

  一想到这,两行清泪滑落脸颊。

  此刻,大殿之内,没有什么王公贵胄,皇帝皇后。

  只有一位杀子弃妻的男人,和命苦无依的母亲。

  “启奏陛下,时辰要到了,是不是……。”

  此事,房轲的话语,成为了打破沉默的铁锥。

  “陛下,待臣妾为臣妾的子女祈福后,便去。”

  此言一出,为等房轲开言,蔡尧便大步朝前。

  来到菩萨像前,取出佛香,借烛火点燃。

  三拜之后,插进香炉,双手合十。

  见人如此,巫巽离不禁嗤笑。

  “陛下是真心祈祷,还是……逢场作戏?”

  此言一出,蔡尧索然大怒,可还是忍了下来。

  毕竟今日,所有的亲王郡王、国公将军都在宴上。

  事前已说,皇帝皇后都会出席。

  可若皇后缺席,难免会叫人遐想。

  更何况,在晚宴之前,巫巽离还接见了几位夫人。

  如此,今日家宴,皇后必需出席,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

  而蔡尧能如此让步,也是因为内心的一丝丝愧疚。

  不然,他大可告诉大家,皇后身子不爽,不能赴宴。

  索然牵强,可毕竟皇帝天威,谁敢多言?

  “皇后莫要玩闹,快与朕一同赴宴。”

  此话,是蔡尧今夜说的第二句话。

  也是身为皇帝的蔡尧,能说的最柔软的话。

  可对此,巫巽离却只是不喜不悲,缓缓起身。

  “陛下,臣妾近几日时常做梦。”

  “梦中,都是臣妾儿女们惨死的面容。”

  “陛下你说……廉儿死的时候……疼么?”

  巫巽离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进袖子里。

  而一旁的房轲,则缓缓站起来,退到一边,时刻准备。

  “皇后。”

  蔡尧不愿多说,只想赶紧将人带走,好应付这场宴会。

  可巫巽离却不这么想,她可不想这么早走。

  “陛下,臣妾好怕,好怕臣妾的儿女们埋怨臣妾。”

  “埋怨臣妾不是个好母亲,没有保护好他们。”

  说着,一步一步朝人逼近。

  “陛下你说,臣妾是位好母亲么?”

继续阅读:卷十一•中秋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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