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戛然而止啊。”
“别急啊。”
“说嘛说嘛。”
桑隅一刻没歇着,继续跟人说道。
我不相信父亲。
所以就在我要嫁到侯府之前。
已经在阙都重新买了一处宅邸。
我自然没有那么多钱。
所以我虚写了自己的一部分嫁妆。
相府嫡女的嫁妆。
姜氏虽不愿,该有的却还是备的齐全。
但她也留了一手,所以那些店铺田产。
其实不过是徒挂了一个我的虚名。
金银珠宝瞧着虽多,也并非能值几两银子。
若是要治好奶娘的病。
钱财必成日后的很大一部分问题。
我是在十里巷的药铺里面见了春然。
这丫头是我亲自安排在奶娘身边的。
知根知底,为人也算聪慧。
春然领我到达了一处宅院。
奶娘的脑子依然还是昏昏沉沉的。
见了我还以为是春然,叫着要下床问我去了哪里。
说她许多日都没有见着阿意了。
我坐在床畔上握紧了她的手。
这个操劳大半生的女人。
陪我度过娘亲死后那段黑暗不见天的日子。
我的奶娘,更胜似我的第二个母亲。
“嬷嬷。”
我哽着声音叫她。
“嬷嬷,是我,阿意啊。”
奶娘这才清醒过来。
将我的手一点一点的贴紧了她的脸。
好似害怕我随时要飞走了。
时间紧迫,当日傍晚撵在太阳落山之前。
我就已经将奶娘安置在另一处院子里。
当日我回到侯府的时候才知道出大事了。
也不知为何,顾长安今日竟然回了趟侯府。
我本来借的是秀玉的身份去药房买药。
那么自然秀玉便要冒充腿伤在身的我。
可顾长安却偏回来了,还偏去了趟我的临华院。
所以我回去的时候。
便正瞧见顾长安在给协助我出府的共犯秀玉行罚。
“正巧”顾长安看见了门口伫立的我。
偏过头残忍的笑起来,
“你的主子既回来了,那便让你主子瞧瞧。”
“她到底应该如何来管管她手下这帮奴才。”
他好像害怕脏似的。
只是让他手底下的晋延执了柳条去打秀玉。
秀玉凄厉的惨叫在不大的院子里响起。
我的眉毛也跟着狠狠一颤。
我身上还穿着原本应当是秀玉穿的丫鬟服饰。
而秀玉身上穿的是我的衣裳。
冬日里天冷,秀玉却只穿了薄薄的一层衣衫。
斑驳的血从里衣渗出来。
便好像他顾长安真的是在打我似的。我
知道顾长安心里是怎样的得意。
他现下不动我,只是惩戒了我的丫鬟。
却好清楚的同旁人亮出我在这侯府里的地位。
就算是沈大人家的嫡女,但进了他顾家。
便就是连他身边的婢子侍卫都比不上。
“小侯爷,”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求求小侯爷饶过秀玉。”
“夫人……不必同这小人如此。”
秀玉一脸哀伤的看着我。
顾长安却也看着我。
他今日穿的竟还是红似扶桑的官袍。
他官服都未卸,却匆匆忙忙的跑来我的院子。
就这么想找出我的错处?
这便是父亲为我择的好夫婿。
腿上的伤其实并未完全好利索。
我垂下眉眼就着这样冰凉凉的地面跪下去,
顾长安冷冷的瞧着我。
倒是秀玉,期艾的喊着。
“顾长安……顾长安你个小人!”
我紧着拳头,反过身去一巴掌甩在秀玉的脸上。
“贱婢!”
我咬着牙关出声。
“夫人手疼了?”
顾长安戏谑的走向我。
虽为武将,但他的手却很好看。
远看时指骨分明,合该书生泼墨挥遒般。
而近看时,却能瞧见他虎口指腹的薄茧,苍劲有力。
现在这双手的主人缓缓的半蹲下身去。
他将我凉得似冰的双手。
几尽小心的执起包在他的掌心。
顾长安轻轻的笑了声。
手指再上移抬起我的下巴。
他的唇瓣贴着我的耳廓缓缓开口。
“夫人以为,仅你打的那一巴掌。”
“你夫君我便会饶过她?”
我的身体几乎要明显的颤抖起来。
这个疯子!我得要救下秀玉。
我拽着顾长安的袍角,再一次压着颤抖的声音出口。
“一切都是臣妾一个人计划的。”
“出府的人是我,秀玉是我手底下的人。”
“小侯爷若要罚,便先罚过臣妾!”
“呵。”
顾长安终于嗤笑出声,他直起身。
掌风凌厉猛然袭过来。头上的发髻都跟着狠狠一偏。
“夫人以后还是当管教好你底下的人!”
顾长安狠狠地抽出他的袍角。
领着晋延大踏步的跨过我的身旁。
我的身体也跟着一瞬瘫软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格外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秀玉的后腰及腿根处都是细细的伤痕。
她性子活泼,那些药膏涂在身上疼得慌。
我给她涂药时,满院子便都是她嚎叫的声音。
“夫人,”
在被我斥责了好几回之后,秀玉才终于改口了。
她黏黏糊糊的出声,
“婢子平生能遇上您这样的主子。”
“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
她眼巴巴的盯着我。
估摸着是又被药膏蛰疼了。
哎呦嚎了一嗓泪花都出来了。
我戳着她的眉心,声音淡淡的。
“我待你好,便是希望你也诚心待我好。”
“婢子向来对夫人都是赤诚一片的。”
我不过说了这么一句。
秀玉这丫头却还当我要指摘她的不是。
话语铿锵有力的。
新妇回门,本应是我们大婚后的第三日。
但顾长安在我们大婚这日却受了伤。
伤好之后却又被陛下指着去菱州办理案子。
故而归宁的日子晚了又晚,直拖到了一月之后。
我其实有些怵怕这日,
因为我知道,我擅作主张接走了奶娘。
父亲和姜氏都等着这一日来诘责我呢。
归宁那日的天气颇好。
我和顾长安同乘一辆马车。
因为是只我们两个人。
而前些日子。
他又刚才因为出府的事情狠狠地打了我。
我同他无甚话可讲,他也同我无甚话可讲。
马车内的气氛便僵硬到诡谲。
所幸路并不长,今日街上的人也并不多。
车子晃晃悠悠的,很快便到了相府。
虽则我们二人不和,但对于外人,还是该做做样子。
我在顾长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父亲和姜氏都是喜笑颜开的。
还有我的两个哥哥,也已早早的跑来门口迎接。
排场很宏达,惹得围观百姓很多。
进门之后便是寒暄客套的话。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等到下午饭的前头,刚逮着了空儿。
父亲立即支走了顾长安。
还未进房间,我们行在园子里的小道上。
他便着急的问我,
“是不是你将嬷嬷给搬离了地方?”
他口气咄咄逼人的。
才像是迎接才回门的女儿,倒像是要兴师问罪。
“父亲这么快便来兴师问罪了?”
我笑了笑,不着痕迹后退了一步。
父亲大约是并没有想到。
我才入了侯府一月便竟敢这样同他说话。
微愣了一瞬,大约是又想起以前。
我温吞的性子,便还以为我只是生他的气。
于是循循善诱道
“你这才进侯府孤零零一个人。”
“府内诸多事物才要学着去管理,”
“爹是怕你一人处理不过来。”
“况且你爹幼时也算是被嬷嬷照顾过的。”
“怎么会忍心害嬷嬷呢。”
瞧瞧,总是将自己装成一副善人的模样。
着实是让人厌恶至极。
“害了嬷嬷倒不定。”
“只是女儿怕嬷嬷在父亲那放着。”
“父亲身为首辅事务繁多。”
“怕是一日三顿饭都会忘了给老人家送去。”
我的眼睛直直盯着眼。
前这个留着飘飘然胡须的官场老手。
也是我的父亲。
父亲的眼神几乎狠狠地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