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德妃起身朝人屈身行礼说。
“启奏皇后娘娘,臣妾先行告退。”
“还望皇后娘娘以凤体要紧,不要过于伤心。”
“若皇后娘娘有意责罚,臣妾毫无怨言。”
说完,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娘娘,她……。”
淑妃看向人,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看见巫巽离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淑妃也明白。
现在的她,需要的是空间和时间。
“臣妾先行告退,若有事,臣妾随叫随到。”
说完,起身走到莲儿身旁,拍了拍她肩膀。
“好生看着点娘娘。”
看人颔首应诺后,淑妃这才放心离开。
“娘娘,天色已晚,回宫歇息吧。”
莲儿缓步上前,试图将人搀起来。
“莲儿,我没事。”
巫巽离推开人搀扶的手,自己十分勉强的站了起来。
“若陛下问起,就说我有些头疼,先行回宫了。”
“是,娘娘。”
说着,巫巽离自顾自的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阿姐,娘娘没事吧?”
荷儿拉住莲儿的衣角,有些顾虑的问。
“没事的,没事的。”
莲儿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抱着,泪水滑落,打湿了衣衫。
屋外,乌云飘过,飞雪悄然落下,大地银装素裹。
巫巽离失神的走在宫中,离远看仿佛是一个疯子。
满天的白雪落在她身上,刺骨的寒风吹进她的心里。
不知不觉,巫巽离走到了泽坤殿外。
抬头看向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只觉得可笑至极。
自己本应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
可,丈夫不爱自己,儿女也离自己而去。
现在,梁上燕子飞,来年春可归?
此情此景,是如此的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恍惚之间,思绪又回到了那天午后。
四人因为一些小事在这里嬉戏打闹。
那是巫巽离最开心的时候。
“儿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贞廉琅燕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
抬头看着天,心中的愤恨和怨气达到了顶峰。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悲怆的喊声震耳欲聋,如同飞鸟最后一声鸣啼。
此刻站在雪中的,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而是饱受丧子之痛的母亲,一位绝望的妈妈。
巫巽离颤抖着身躯,仿佛刚才的呐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望向门口的方向,巫巽离的泪水早已流干。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一声。
“我的儿啊!”
说完,顿感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
随即眼前一黑,瘫倒在雪地上,昏死过去。
而刚才的控诉,随着呼啸的北风,消散在无尽的黑夜。
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这宫墙之高,堪比悬崖峭壁。
这宫帏之深,堪比无尽深渊。
无人在意,多少人的生命消逝于寒冷的夜晚。
似乎,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是啊,宫中吃人,这是人人皆知的事。
次日一早,莲儿带着宫女太监们来泽坤殿扫雪。
这才发现,被埋在雪里一夜的巫巽离。
“娘娘!快传太医!”
众人慌作一团,可巫巽离却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待巫巽离醒来时,已然是三日后。
微眯着眼,环顾四周。
莲儿跪在榻首,荷儿趴在榻尾。
往外瞧去,谷怀仁则坐在桌子前,弓手撑头,浅浅睡去。
“莲儿,娘娘醒了么?”
此时,淑妃拎着食盒推门进来。
看见人都睡了,遂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找把椅子坐下。
许是几夜没睡,淑妃刚坐下便哈气连天。
不久,也扶着头,睡了过去。
待众人睡熟之后,巫巽离这才缓缓从榻上坐起。
伸手拿过榻旁的拐杖,扶着榻沿缓缓站起来。
慢慢悠悠的走出门去。
来到屋外,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暖洋洋的
缓了好久,才慢慢睁开眼,看看这似乎陌生的世界。
刺骨的寒意让自己打个冷颤,方才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呼出一口浊气,新的一天还要开始,新的人生还要继续。
屋内,莲儿被涌进来的寒风吹醒。
揉了揉眼睛,刚想起身关门,却发现巫巽离站在门外。
“娘娘!”
这一声,叫醒了屋内睡着的众人。
“快,披件衣服!”
淑妃的脑子还不算笨,脱下自己的斗篷递给人。
莲儿接过斗篷,出门给人披上。
“娘娘,外面天寒,回屋吧。”
巫巽离不语,而是轻轻拍拍人的手。
遂转过身去,走回屋内。
待坐回榻上后,众人这才上前询问。
“娘娘……。”
荷儿看着巫巽离,水汪汪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
“荷儿不许哭,娘娘不是没事了么。”
莲儿更多是劫后余生的高兴,却也是眼中含泪。
“娘娘,你昏迷的这几天,可吓死我们了。”
淑妃走到人身旁,十分担心的问着。
谷怀仁一句没说,而是半跪在榻前,为人诊脉。
“怀仁,怎么样?”
这是巫巽离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娘娘这是气血攻心导致的气逆血溢。”
“再加上长期的气血亏虚导致的神昏,其他并无大碍。”
“就是刚刚苏醒,需要多加休息,切莫再动气了。”
听完谷怀仁的话,巫巽离微微点头,却未说其他。
“娘娘,杭夫人送来一件东西。”
只见莲儿使了个眼色,荷儿便将一个木盒子捧了出来。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件白狐裘和一张信纸。
巫巽离拿起纸张,上面写着一首诗。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阅完,将信放在一边,抬眼看看面前的白狐裘。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抚摸着柔软的狐皮,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没有预想中的崩溃,而是绝望过后的接受。
接受了一切的发生,接受了众人离去的现实。
“燕儿的尸首找到了么?”
“回娘娘,燕儿姐姐是于一年前去世的。”
闻言,巫巽离的心还是被刺痛一下。
“我已答应过她,要把她收为义女。”
“巫坎乙,一只翱翔蓝天的飞乙。”
“坎为水,却熄不灭这团焚寂之火。”
“愿她来生,不求大富大贵,平安快乐就好。”
说着,将盒子里的白狐裘拿了出来,放在腿上。
“我会请陛下降诏,封其为祥宁郡主。”
“设衣冠冢,以公主之礼安葬。”
“这件白狐裘就随她去吧,黄泉路冷,她最怕冷了。”
说完,又将白狐裘扔回盒子里,斜靠在榻上,阖眸不语。
荷儿将盒子盖好后,又放回原来的地方。
“娘娘……您神昏时,曾有人来见。”
“何人?”
“文国公伍桓。”
闻听人名,巫巽离猛地睁开眼,似是不信般再次问道。
“你说谁?”
“回娘娘,来者是当朝中书令,文国公伍桓。”
巫巽离沉思一番,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说道。
“各位侍奉多日,深表感谢,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届时老友前来,恐有小叙,还望谅解。”
淑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谷怀仁拦住。
“那臣先回去熬药,待熬好后,请莲儿姑娘来取。”
说完,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娘娘多多休息,有事唤臣妾来就是。”
说罢,淑妃屈身行礼,遂转身离去。
待二人走后,巫巽离这才询问人真正的来由。
“文国公来时,可曾说些什么?”
“回娘娘,就是些安慰的话,不过……。”
“不过什么?”
“倒是留下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说着,莲儿将一个本子从怀中掏出递给人。
接过本子,仔细翻阅起来,巫巽离紧皱着眉头。
这本上所写,赫然是下次会试的人员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