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良宫内,皇后巫巽离侧卧榻中,弓手撑头。
金丝垂帘外,太医跪在宫中,不做声响。
“林太医,吾的病,怎么样了?”
“回皇后娘娘话,只是偶感风寒。”
“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闻言,巫巽离微睁凤眸,身旁宫女将软帘撤下。
此时的巫巽离,才瞧得清楚。
来给她看病的人,长的是什么模样。
“近几日,身体酸软无力,许是被风吹的,倒也无妨。”
“只是吾儿的病,可好些了?”
话止,林太医并未思索,而是顺嘴答道。
“回皇后娘娘话,明德郡公已无大碍。”
“无碍就好……无事就好……。”
说罢,皇后阖眸假寐。
身旁宫女,从桌子上的木盒中,掏出一把金瓜子。
走过去递到林太医面前。
“臣叩谢娘娘圣恩。”
林太医并未接过,而是俯身,叩首谢恩。
随后双手接住金瓜子,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
“启奏皇后娘娘,微臣告退。”
说着,林太医缓缓起身,躬身后撤。
距门数步时,转身离开。
此时,宫中除两名宫女外,就只有巫巽离在微眯打盹。
而宫门外,见一妇人行色匆匆,至门时顿住脚步。
调整呼吸后,抬脚跨步进屋。
跪在凤榻数十步前,屈身请安。
“臣妾永贤乡君杭氏,敬请皇后娘娘福安。”
宫女轻步移至巫巽离身旁,躬身轻声说道。
“启奏皇后娘娘,永贤乡君杭氏求见。”
闻名,巫巽离猛睁开眼,看清来人后,长舒一口气。
“免礼,赐座。”
“是。”
杭夫人起身,躬身垂眸前行,缓缓坐在搬来的木圆凳上。
“奴婢敬请乡君康安。”
“请起请起。”
二人起身站在乡君身后两侧,待听传令。
“臣妾今日前来看望皇后娘娘。”
“不知皇后娘娘近来身体可安好?”
面对人的问题,巫巽离并未作答。
倒是两旁宫女,垂眸移步至屋外。
将门关上后,站在门外看守。
杭夫人见屋中无人,便将前来的实情和盘托出。
“启奏皇后娘娘,陛下诏令,将明德郡公贬为永忠县公。”
闻听此言,巫巽离紧皱眉头,沉默不语。
“而且近几日,陛下正为和亲之事发愁。”
“据传,陛下此次和亲,打算用……真公主。”
听完这些,巫巽离阖眸不语,手扶榻沿缓缓坐起。
见状,杭夫人将软枕摆好,扶人靠在枕头上。
屋内寂静无声,只闻皇后一声长叹。
“吾侍奉陛下三十有三年矣,身居中宫之位十二年整。”
“不敢言,比肩嫫母文德,也是没错事误事。”
“奈何子缘浅薄,膝下只有二子,还……。”
巫巽离长叹一声,颔首垂眸,陷入悲伤。
“如今明德郡公被贬,我的贞儿又……。”
“真天不佑我儿啊。”
“……我的贞儿。”
说到此处,两行清泪自巫巽离眼角滑落。
“请皇后娘娘节哀。”
“贤德王之事,臣妾闻之垂泪,叹天道不公。”
“望皇后娘娘保重凤体,才能以慰贤德王在天之灵。”
说着,杭夫人起身欲要下跪。
“免了,今日不必在乎君臣之礼,你坐下吧。”
“多谢皇后娘娘圣恩。”
说着,杭夫人又坐回凳子上。
“宫中,只有福康郡主为我所生。”
“可身体羸弱,久治不愈。”
“此次陛下,又要派公主塞外和亲,还只要亲公主。”
“三十三年,竟不顾一丝夫妻情分,让吾骨肉分离。”
说到此,巫巽离轻咬槽牙,忍住心中怨愤。
随后,只是长叹一声,似是认命一般。
“吾的病,怕是好的慢了。”
“若能去在吾儿女前头,不见他们受苦。”
“也是陛下念及旧情,放吾离去。”
见状,杭夫人起身跪于榻前,扶额叩首。
“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要紧。”
巫巽离只是轻撇一眼,随即自顾自的说。
“吾十五岁入王府为侧妃,十六岁育庶长子。”
“奈王妃无子嗣,遂过继于其膝下。”
“陛下圣德,天恩眷佑。”
“恒洁太子早薨,先帝侧立陛下为太子。”
“陛下为太子后,我荣升为太子侧妃。”
“陛下顺位登基后,封我为贤妃。”
“因先皇后身体孱弱,陛下赐吾协理后宫之权。”
“奈何天不假年,先皇后薨逝于祥熙八年。”
“陛下御笔亲封,题字熹懿,可谓夫妻伉俪。”
“可恐后宫无主,国本不固。”
“陛下于祥熙九年,晋吾为皇后,封吾儿为睦亲王。”
“奈何遭奸佞谗言,诬陷吾儿有不臣之心。”
“陛下降诏,贬吾儿为郡王,现如今更是一贬再贬。”
说到这,巫巽离不再言语。
长叹一口气后,重重躺下,靠在枕头上。
此刻,杭夫人跪于凤榻之下,不敢言语。
静默良久,才开口说。
“皇后娘娘仁德至极,乃天下妇女之楷模。”
“还望皇后娘娘以凤体为重,切莫动气。”
此话一出,宫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许是巫巽离听多了这些安慰之言,并无任何喜色。
见状,杭氏似是下了决心一般,缓缓起身,躬身开口。
“昨日,臣妾孙女儿新学了《木兰辞》,可谓巧妙。”
“这木兰虽是女子,可巾帼不让须眉。”
“自立自强,替父从军,不输男儿。”
“臣妾孙女儿说了,她也想效仿木兰,做个巾帼女子。”
闻言,巫巽离微睁眼眸,侧首看着人。
“坐下吧。”
许是杭夫人出言非常,让皇后另眼看待。
“你的意思是,吾要自立自强?”
“臣妾不敢,只是宽慰凤体而已。”
看人回答,巫巽离微微点头,却并未多说些什么。
“古有吕后乱政,近有武氏称帝。”
“依你所言,让吾效仿吕后武氏,谋权参政?”
此言一出,惊的杭氏心惊胆战,表面上却并未手忙脚乱。
稳稳起身,跪地叩首,开口言道。
“回禀皇后娘娘,臣妾绝无此意。”
“臣妾无知无识,能认得自己名字,已属不易。”
“如此狂悖之念,实不是臣妾所能想出的。”
说罢,头叩榻前,落地有声。
“那…是吾妄自揣摩,有不臣之心?”
“今被汝所言,勾引出来了?”
杭氏虽早有准备,可此刻,依旧慌的不行。
说话的声音都略微颤抖,可却依旧保持冷静。
“皇后娘娘抬举臣妾了。”
“臣妾对陛下和皇后娘娘,绝无二心,天地可鉴。”
“若有私心,那便是望陛下长命万岁之真心。”
“若有私愿,便是愿皇后娘娘福康千岁之诚愿。”
“臣妾愚昧,言辞有错,自竟不知,请娘娘从重责罚。”
说罢,俯身叩首,任凭发落。
见人回答,虽稍有缺漏,但也算完美。
“起来吧,都说了,不必在乎君臣之礼。”
闻言,杭夫人缓缓起身,却只敢搭坐在凳子边。
“来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
“回禀皇后娘娘,未曾见过。”
“临走时,只有自家孩儿陪臣妾吃了一顿饭。”
见状,巫巽离不再多言,阖眸瘫靠在枕头上。
“启奏皇后娘娘,臣妾家中有事,先行告退。”
说着,起身走到宫殿中央,跪拜叩首。
巫巽离不语,摆了摆手,示意人退下。
“臣妾告退。”
说罢,杭夫人躬身后撤,推门离开。
见人远去,守门宫女进屋站于凤榻两侧。
“荷儿,把门关上,好冷的风啊。”
“是,娘娘。”
说罢,荷儿轻步前去,将门关好。
“莲儿,现在是几时几刻了?”
“回皇后娘娘,现在是申时四刻。”
“陛下现在何处?”
“回皇后娘娘,陛下在御乾殿批阅公文呢。”
说到这,巫巽离微微睁眼,这才察觉,屋内烛火通明。
“白日还点烛灯?”
“回皇后娘娘,陛下诏令。”
“说皇后娘娘身虚体寒,宫中要常点明烛,以祛寒湿。”
听闻人言,巫巽离不禁嗤笑,脸上闪过一丝轻蔑。
“莲儿,去禀报陛下,晚些来慈良宫内用膳。”
“说吾要亲自下厨,做几道好菜。”
莲儿闻言,开口问道。
“是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的身体……。”
“放心,吾没事,就怕陛下不来。”
闻言,莲儿不敢多言,躬身离开,前往御乾殿。
“皇后娘娘,奴婢叫人备了参汤。”
“不必了,吾还没有到气若悬丝,靠参汤吊命的地步。”
“是皇后娘娘。”
“来,为我梳妆。”
说着,荷儿便要上前扶人,可却被人摆手拒绝。
似是不服气般,自己扶着榻沿,勉强起身。
待盘好发髻,换上凤袍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吕后乱政……武氏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