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蒸汽袅袅,砂锅里的鸡块和猪肚都炖得软烂,程桥撇去浮油,然后继续有条不紊地备菜,打算再来两个小炒就可以开饭了。
林忧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帮程桥收拾起屋子来。卧室她没有收拾,毕竟等一下还会弄乱,只在客厅打扫。其实她在家也没有这么勤快,现在倒不是把自己当成客人,但厨房插不上手,左右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也好。
简单整理过茶几上的杂物,她随手拿起沙发上的羽绒抱枕拍了拍,却赫然停住。她轻轻捻起上面的一根长发,在窗前举了起来。
阳光下,清晰可见,那是一根红栗色的长卷发。
显然,不属于她,也不属于钟点工阿姨。
“饭好咯!”程桥端着鸡汤出来,看见林忧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禁笑道,“饿傻啦?准备开饭!放心,今天只加了你喜欢的猪肚和竹荪,没有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林忧回过神来,起身走向餐厅,一面帮着摆放碗筷,一面不经意地问起:“最近有朋友来过吗?”
程桥手里停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摆好菜式,没有看林忧:“没有吧,怎么了?”
林忧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难得看见这么干净,好像也没什么可打扫的了。”
“那不是为了迎接你嘛!”他语气轻快自然,听不出什么意味来,只催着林忧落座,“快尝尝我的手艺吧!”
两人面对面坐下,开始吃饭。
林忧低着头吃饭,一直没怎么说话,也不抬头看程桥。
程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只可爱的小猫小狗一样:“这么饿吗?”
林忧仰起脸,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没有,就觉得你厨艺越来越好了。”
显然这句话对下厨的程桥来说是极大的赞赏,他开心又热情地给林忧夹了好几筷子的菜:“那多吃点。”
林忧笑一笑,没再说话,只是埋头不停大口吞咽着,吃到噎住,索性直接一大口热汤咽下去,哪怕滚烫,也要和着那份灼痛一起吞下去,悄无声息。
其实林忧向来知道该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该如何讨得人欢心,只是她一直以为,在程桥面前她不必费尽心思,她一直以为,真心总能换来真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选择了撑起那虚伪的面具。
程桥大概当真没看出什么来,甚至在林忧提出朋友临时有事她得先过去时,还主动帮她打了车。
街景飞快地后退,程桥也离她越来越远,不过一两分钟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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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忧坐在电脑前,许久都写不出来后面的文字。大概是这日子太过无聊。恰好阿秋的爸妈来了,邀请林忧来家里吃饭,林忧想着凑下热闹也好,便提着水果登了门。
阿秋的父母向来对林忧不错,早就张罗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还特意蒸了她最爱的阳澄湖大闸蟹。只是怎么都觉得阿秋的母亲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的父亲则神色不明,好像有几分欲言又止。
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很快,阿秋的母亲就莫名把话头丢了出来:“你俩看看什么时候搬到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林忧对着阿秋挑了挑眉,示意她这是什么情况?
阿秋没什么特别反应,捡了只大闸蟹递给林忧。毕竟人家家事不好插话,林忧也就没多想,剥开蟹壳闷声吃了起来。
面对母亲,阿秋的语气平淡地敷衍了一句:“等再说吧。”
“哎,好好!再多相处看看也好。”阿秋的母亲飞快地应下来,似乎生怕她反悔似的,又好像隐隐松了口气。
大家很快聊起了别的话题,氛围很快轻松愉悦起来。看着这吵吵闹闹的一家人,林忧心里无疑是羡慕的,不像他们家,饭桌上只有永远的沉默,感觉那种源自死寂的冷意密不透风。
所以哪怕只是坐在一旁听着那些家常,她心中也是欢愉。只是那瓜吃到了自己身上,感觉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彼时林忧一只螃蟹吃了大半,正在她用小剪子将蟹腿仔细剪开时,阿秋的母亲一句话差点让她划伤了手:“要不你们俩以后一起出国也行。”
林忧这次直接埋头苦吃,将一切烂摊子都丢给了阿秋,毕竟是她惹的乱子。
稀里糊涂地吃完饭,告别时,阿秋的父母特地给林忧带上大包小裹,令阿秋送她出去。以往他们虽然也会出于客气多少给林忧带些东西,却很少这么隆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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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下楼,林忧就忍不住吐槽:“你们家这到底什么情况?!”
阿秋无奈耸耸肩:“他们非要那么想,我能有什么办法,至少落个耳根子清净。”
说起来,阿秋比林忧还大了半岁,刚回国的时候家里也没少催促,可是迟迟没有下文,阿秋又是个立场坚定的,打定主意单身后,大家也一度相安无事。
谁知道有时候父母太开明也不是件什么好事。也不知道她爸妈从哪里看来的咨询,又或者听罗维胡诌了些什么,捕风捉影地竟然以为她不喜欢男人、就一定是喜欢女人。
其实也不能全怪阿秋的父母,毕竟阿秋这几年从来没单独跟哪个男生约会过,往家里领的女生朋友倒是不少,加上阿秋穿衣打扮向来飒爽利落……带着怀疑去寻找各种蛛丝马迹,可不就佐证了她爸妈那些天马行空的猜想?
阿秋在那抱怨,林忧的目光看见快递员深夜还在送货,不禁走了神。她想起上次同程桥一起回小区时,看见一辆款式类似的快递小货车,车门光明正大地敞开着,两人鬼使神差地同时开口。
“要不偷点回去?”
“Do you want some gifts?”
短暂的错愕,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放声大笑起来,像一起恶作剧的同伴,那点小小的坏心思丝毫不必掩藏。
林忧笑得几乎喘不上气:“还是你会说话。”
他们在一起曾经是那样单纯而契合的快乐,可是为什么到了这里就是不行呢?
毕竟小区不大,两个女人慢慢散着步,也很快就到了马路边,不约而同地叹口气。
林忧是有些感慨,阿秋则是想到:“有了新的努力方向,以后恐怕我爸妈还有得唠叨了。”
林忧回过神来,眼珠一转,对着阿秋嘿嘿一笑:“那总不能白拿我当挡箭牌吧?”
阿秋瞟了一眼两人手中摇摇欲坠的袋子盒子:“你这叫白拿?”
向来知道怎样拿捏好友,林忧讪笑两声,往阿秋跟前一凑,果然就被阿秋嫌弃地推开:“得了,再加顿火锅。”
“好嘞!”林忧顿时来了力气,将阿秋手里的东西也接了过去,便飞快地跳上了出租车,不忘售后服务,“以后随叫随到!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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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识多年,林忧当然清楚,阿秋是纯纯的直女。只是按照阿秋的话说,直女最大的痛苦就是只能被男的吸引,却又不觉得那些男人有吸引力。
阿秋自从跟男孩分手后,也被父母按着相了几次亲,奈何阿秋没做好妥协的准备,反而见识的奇葩多了,逐渐丧失了对男人的兴趣。林忧是支持阿秋的,自己过总比将就强。
阿秋倒是羡慕林忧的自由自在,家里不催促,少了许多麻烦。林忧虽然表面应承,心里却清楚,父母不是不希望她能早点结婚生子,只是他们之间隔了遥远的距离、漫长的时光,早就彻底断了联系,不是电话短信的那种联系,而是一种相同频率的沟通。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是这么脆弱,就好像林忧与父母这般的血缘至亲,终究是败给了最初缺席的那几年;就像林忧和程桥,这一年来最亲密无间的人,那天开始好像突然就这么断了联系,两个礼拜左右,没有任何音讯。
看吧,有时候他们连失联都是这么不约而同的默契。林忧苦笑着打定主意,如果满半个月就可以默认分手了。
其实站在旁观者角度,林忧早就在专栏里写过,三天不联系就可以直接拉黑,到了自己,那期限从三天变成一个礼拜,然后两个礼拜,不过到底是给自己一个缓冲的借口。
只是没想到最后一天,程桥突然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林忧都没有接。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怕自己再心软。
直到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没等林忧反应过来,程桥就直接破门而入,直接将林忧扑到了墙上。
泥人也有三分性子。林忧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攥住双腕用力按在墙上,她想伸脚踢他,却被他一把搂住腿。体力上,女人总是天然的弱势。
然而一旦女人的心开始游移,身体往往会先一步反应。
林忧感觉自己的身体无比干涩,好像被生生撕裂开。
林忧拼了命地挣扎,手腕被攥得生疼,背部一次次撞击在坚硬冰冷的墙壁上,想必早就已经淤青了,然而生理上的疼痛比不得心里的绝望。眼前的程桥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如同一只失控的野兽,只想将她当作发泄的工具,只想迫切寻找欲望的出口。
林忧终于彻底放弃了。她默默闭上眼睛,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被他灼热的舌尖飞快地舔舐去。
不想发出任何声音,她死死咬住嘴唇,猩甜的血液从齿间溢出,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程桥的喘息声最终化为低低的呢喃:“悠悠,她死了。”
感觉到颈间传来一片湿热,林忧瞬间一个激灵,思维也有些迟钝,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忧忧,我妈死了。”那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找不到方向。
浑身一僵,林忧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最终只有沉默,沉默地任由他索取,沉默地伸手抱住他。他把头深深埋在林忧的胸前,多少带有些许乞求意味。
他们一面流泪一面相拥,直到绝望的峰顶。
林忧紧紧搂住他的头,双手埋在他坚硬短粗的发丛中,用心体味着这个男人特有的温度,好像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怜悯与宽宥。
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将自己脆弱的脖颈放在林忧的手心,毫不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