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说具体些。”
一听到“人为”这两个字眼，楚奇的眼神瞬间就锐利了不少。
“楚省长，是这样的，我们在事故现场发现了些捉螃蟹的鱼篓。”
“不仅如此，周边的围堰上也发现了不少埋在底部的鱼篓。”
“无一例外，那些地方的防护石墙都被撬开了，这就导致了堤坝的应力结构遭到破坏。”
“再加上今天正好是大潮，海浪较大，以至于围堰部分区域垮塌。”
“而我们的工人正好在附近工作，没能及时避开，就这么被围堰给掩埋了。”
“海水漫灌进来后，加剧了救援难度，这才造成了二死二伤的惨重后果。”
被楚奇的目光这么一扫，柳奇鸿难免有点慌。
不过，好歹算是把事故的起因道了个分明。
“蟹篓？港区周边的村庄不是都已经拆迁光了么？怎么还会有人跑来围堰区埋蟹篓？”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可不是比喻，而是实实在在的描述。
这道理，楚奇当然不会不懂。
“……”
对这么个问题，在场众人全都答不出来。
现场顿时便是一派的死寂。
“孙同方，我给你两天的时间，查不出真相，责任，你自己背了。”
楚奇没发飙，不过，声音里明显透着寒意。
“是，保证完成任务。”
孙同方的额头上瞬间就沁出了一层的白毛汗。
只因他很清楚这桩事故的责任全在霞浦县一方。
赔偿还是小事，真正要命的是县里肯定得有人担责，这个人，九成九就是他自己……
“书记，下午好，我是楚奇。”
楚奇没管孙同方怎么去安排查案，在亲自勘探过现场之后，第一时间就给王彦秋挂去了个电话。
“楚奇同志，情况怎样了？”
对面很快就响起了王彦秋那明显透着焦躁的声音。
“书记，现已查明，事故的起因是有人在围堰底部挖破石墙埋蟹篓所致，一共造成了二死二伤。”
“另外，因围堰被破，海水漫灌，不少正在作业中的机械被海水浸泡，损失不小。”
“再有就是不少处地基的水泥尚未干透，被海浪这么一冲，损毁严重，所有损失估计不下三百万元人民币。”
“这个责任基本上落在了霞浦县的控制不力上，再算上赔偿死伤工人的赔偿金，霞浦县方面恐怕得支出近四百万元。”
情况当然不是太好，几十个蟹篓所造成的恶果实在是太过严重了些。
“损失这么大？”
一听楚奇报出的损失金额，王彦秋顿时就皱眉头了。
“这只是初步估计，真正统计出来的结果只会多不会少。”
损失能不大吗？
装载机、起重机、重型卡车的发动机被海水一泡，基本玩完，要修好，一辆少说也得万把元。
再算上不少处的地基要打掉重建，这些难道不用花钱吗？
“这件事必须彻查到底，你亲自主抓，务必找出主要责任人，一律严惩不贷！”
霞浦就是个穷县，宁得更是省内最穷的市，哪有钱赔偿。
最终，这笔钱九成九还是得由省财政来支出。
一想到这，王彦秋的火气就再也压不住了。
“明白。”
“书记，还有件事，我担心有人会趁机生事，一旦影响到了工期，后果就严重了。”
追究责任肯定是要的。
但，在楚奇看来，这并不是关键。
真正的关键是樊华同等人大概率会趁机发难。
“这事情，你不用担心，三都澳项目是省重点项目，我绝对不会容许有人下黑手。”
尽管与楚奇之间已有了不小的心结，可在三都澳项目上，双方却依旧有着共同的利益。
在确保工程顺利竣工方面，王彦秋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含糊……
“楚省长、梁省长，经我县公安局大规模排查，已经找到了犯罪嫌疑人，是金涵乡小王村的拆迁户王连赢。”
“据初步审讯，此人胆大妄为，连续十来天都是趁黑夜摸进港口区工地，在围堰底部安放了大量的蟹篓。”
“遭破坏的不止是坍塌现场，据排查，发现长达五公里的围堰足足有三百余处被其损毁。”
“目下，我县公安局已将此人行政拘留。”
当国家暴力机关全力运转起来时，根本没什么黑暗能挡得住光明的照耀。
这不，天才刚擦黑，孙同方就急匆匆地赶到了楚奇与梁发栋所入住的县招待所。
“嗯，你们县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加强宣传与管制，务必确保不再出现类似的情况，能办得到吗？”
损失已经造成了，根本无可挽回。
如今，所能做的也就只是亡羊补牢了。
“能！”
孙同方的政治智慧明显不低。
只一听这话，立马就意识到楚奇没打算对自己加以重处，精神顿时就是一振。
可也不敢多待，急匆匆地就告辞而去了。
“老梁，这桩事故虽说不算大，却不得不防有人硬要拿此事来做文章。”
在将孙同方打发走了之后，楚奇原本淡然的脸色很快就凝重了起来。
“邪不胜正，敢闹，就坚决镇压！”
梁发栋毫不犹疑地就亮明了态度。
这，很正常。
三都澳项目可是他负责的，是他在临退休前争取更上一个台阶的希望。
他绝对不能容许有人借故找茬……
十月二十八日，周二。
上午十点半。
楚奇这才刚赶回省政府，王彦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召他前去面谈。
“书记，上午好。”
顶头上司有召，那，肯定耽搁不得。
五分钟后，楚奇就已出现在了王彦秋的办公室中。
“楚奇同志，三都澳港区目下的情况如何了？”
在压手示意楚奇落座的同时，王彦秋啥寒暄的话语都没说，径直就切入了正题。
“鉴于施工机械大面积故障，二航集团不得不暂时停工，目下正在抢修各种机械，最快也得三天后才能重新开工。”
情况当然好不到哪去。
在这方面，楚奇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可想。
“嗯……，这桩事故的教训很惨重啊，省长提议对涉事官员一律加以重处，该免的免，该降级的降级，你怎么看？”
这一耽搁少说就是一周的时间，甚至更长。
王彦秋难免不爽得很。
毕竟年龄不饶人，多过一年，他的上升空间就小上一些。
“书记，这桩事故的后果确实比较严重，也确实该有所处罚，这样才能起到警醒作用。”
“只是，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啊，我认为给孙同方等霞浦县的领导一个警告处分也就够了。”
只一听这话，楚奇立马就意识到王彦秋这是想当裁判员了。
但这，绝不是楚奇所愿见之局面。
道理很简单，他楚奇只是省里的第四把手，没有正当的理由，是不能直接跟省长打擂台的。
那是官场大忌。
似这等对犯错官员处分的局面，樊华同天然站在了有利的位置上。
不把王彦秋拖下水，单靠楚奇自身，根本压不住樊华同。
真敢闹，那就是不识大体。
“这事情，就先上常委会议议看吧。”
王彦秋沉默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决定要让楚奇去跟樊华同斗上一场……
“老梁，我是楚奇啊，你现在有空吗？”
楚奇可没打算真去跟樊华同死斗。
概因完全没这么个必要。
孙同方又不是他的嫡系，真若是被免了，那也只能怪他自己管控不严。
当然了，若是能挽救的话，搭上一把手还是可以有的。
而这，就得看梁发栋的态度了。
“楚省长有召，我老梁那是什么时候都有空。”
梁发栋回答得很干脆。
只因在经历了如此多的风风雨雨后，他已经下定了靠向楚奇的决心。
这，说来也正常。
他在上头的根早就退了，后代又不成器，早就衰弱成了二流世家之末，根本帮不上他什么忙了。
要想在到点退去二线时顺势爬上一级，所能依靠的也只有楚奇。
“不介意的话，就到我这儿来坐坐好了。”
这话的意思，楚奇自然听得懂。
只是，究竟是真是假，他一时半会还真就难以判断。
毕竟政治人物向来擅变，一个个翻脸比翻书都利落。
不多留一个心眼的话，被人给卖了，指不定还在帮人数钱呢。
“行啊，我一会就到。”
梁发栋根本没问什么事，满口子就应承了下来。
不到三分钟，就已出现在了楚奇的办公室中。
“老梁，是这样的，一刻钟前，我刚被书记召了去。”
“谈的就一件事——省长提议从重处分霞浦县委书记、县长。”
“具体怎么处分没说，不过，我估计省长应该是打算免了孙同方的职，另外选派他看重的人去担纲。”
“他真要这么做，只怕不太好拦啊。”
“毕竟国庆前，中央才刚下了文，县委书记统一划归省管。”
楚奇觉得有必要先试探一下梁发栋的真实态度，所以，一上来，他就把事情道了个分明。
“书记怎么说？”
闻言之下，梁发栋的眉头不自觉地就是一皱。
概因他很清楚樊华同对三都澳项目的态度，那绝对是必欲除之而后快。
这，显然不是梁发栋所愿见之局面。
“书记什么表态都没有，只说上常委会讨论。”
楚奇没隐瞒，直接就道出了实情。
他的意图很明确，那就是要个投名状。
接下来就看梁发栋到底会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