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三十一日，大年初六。
楚家照例以楚峰的名义，搞了场新年夜宴，热闹自是不消说之事。
除了厉武成那一系的子弟外，但凡在燕城的二代们，能来的都来了。
不仅如此，还有不少省一级领导的子弟专程从外地飞了来。
身为主人之一，楚奇自然也参与了。
不过这一回他很低调。
也就接待一下许颐敏、黄元胜等老哥们，基本上没怎么跟那些新成长起来的二代们多接触。
不是自矜，而是身份确实不同往昔了，必须得注意一下影响。
年假到头了，楚家兄弟、赵家哥几个全都作鸟兽散了开去。
二月二日，周一。
春节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
没什么正经事，就是开会。
上午是全体省委、省政府干部大会，下午则是各单位自己组织开小会。
走走形式而已，谁都不会当真。
在参加完了审计厅的小会后，楚奇也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泡上一壶茶，上网冲冲浪，纯当消磨下班前的最后那么点时间。
“首长，纪委霍书记来了。”
却不料他才刚浏览了几条新闻，就见刘宇超已推门走了进来。
年节才刚过，纪委不至于就有什么大案了吧？
楚奇有点纳闷，不过还是及时起了身，稳步走向了外间。
“楚省长，下午好。”
这一见楚奇走了出来，霍华丰第一时间就笑着打了个招呼，红光满面，显见心情相当的不错。
“老霍，内里坐吧。”
什么事这么开心？
楚奇心中的疑惑不禁就更浓了几分。
“行。”
霍华丰没多客套，跟着楚奇就进了内间。
各自在会客处的沙发上落了座。
楚奇紧着就动手沏起了茶。
“楚省长，是这样的，我刚接到上级部门通知，即将调任浔省副书记，三天内就得报到。”
霍华丰并未让楚奇多费思量，笑呵呵地就揭开了谜底。
“哟，老霍，恭喜了。”
闻言之下，楚奇正在沏茶的手不自觉地就是微微一颤。
概因他已经意识到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要知道他才刚从燕城回来，似这等重量级干部的调动不应该没听到任何的风声。
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居然连黄胖子都没听说过此事，这就明显不对味了。
“还行吧，就是浔省穷，去那地儿，工作怕是不太好开展哟。”
霍华丰显然对自己的去向很满意。
毕竟省委副书记可是第三把手，比起纪委书记来，前景明显要远大得多。
“老霍，知道是谁来接你的位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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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楚奇来说，真不是啥好事。
“这事情，上级部门那头没说，我还真就不太清楚。”
霍华丰光顾着高兴了，哪会去关心这等与他无关的事情。
“纪委这头有什么需要特别照顾的人么？”
省纪委无疑是个要害部门，若是没自己的人在盯着，麻烦绝对少不了。
问题是事发突然，就算是临时想去部署，都来不及啊。
这，可不就头大了？
“这几位同志都可以完全信任，就拜托楚省长多多照顾一下了。”
霍华丰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一听这么个问题，立马就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掏出了张折叠好的纸条。
“没问题，老霍，谢了啊。”
这么份临别赠礼的份量可不轻，这个人情，楚奇肯定得领。
“行，那就先这样吧，我还得去跟书记说上一声，就先告辞了。”
霍华丰并未多逗留，甚至连茶都没喝上一口，就兴冲冲地离去了。
“胜哥，我是楚奇。”
“你帮我去查一下，我们东南省纪委书记霍华丰突然被调走究竟是怎么回事，再查一下是谁来接任。”
事情明显透着诡异，楚奇自然不敢稍有轻忽。
在送走了霍华丰之后，第一时间就拨通了黄元胜的手机。
“竟有这事？行，你等等，给我十分钟时间。”
听完了楚奇的话后，黄元胜也懵了。
要知道因着楚奇的缘故，他对东南省的事一向极为的上心。
如今，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变故瞒过了他。
那还了得。
“行，你抓紧点。”
看了眼手表，见时间已是五点十五分了，离着下班时间已近。
楚奇自是不会多啰嗦，当即就挂断了电话。
“老弟，查出来了，这事情是厉武成背后那位大佬一手包办的。”
“具体内幕，我这头查不出来。”
“不过，派去东南省接任纪委书记的人已经确定了，是锦省政法委副书记李荣华。”
“你要小心了，那姓李的可不是善茬，号称笑面虎，在锦中可是曾坑了不少人。”
黄元胜不愧是包打听，也就只花了不到八分钟的时间，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摸了个七七八八。
“行，我知道了，燕城还有什么相关消息的话，记得给我一个电话。”
楚奇就郁闷了。
又不是他要登顶，有必要派这么多人来围剿他吗？
真是哔了狗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似乎也正常。
毕竟他就是赵家这一方的急先锋。
打掉他的话，指不定就能顺藤摸瓜地给赵大伯来上一下狠的。
枪杆子里出政权，不是吗？
两天后。
霍华丰开开心心地走了。
毕竟是小进了一步，可以理解。
又过了两天，上级部门一名副领导就把李荣华给送了来。
这人，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五左右，刚满五十岁，微胖，见谁都是一副笑脸。
酒量极豪，在欢迎酒宴上左右逢源，跟谁都能喝上几杯，顺便扯上几句。
绝对堪称是长袖善舞，怎么看，都是一副老好人的形象。
若不是从黄元胜处了解到了这货的过往，楚奇都不免会觉得此人挺好相处的。
真就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
当然了，忌惮是有，却远不到恐惧的地步。
左右自己站得正、行得直，完全没必要担心过甚。
且看这头笑面虎怎么穷折腾吧。
结果，人家不让你看，直接就先找上门来了——迎新晚宴的次日，一大早地，李荣华就跑来了楚奇的办公室。
“楚省长，没打搅您办公吧？”
一见到楚奇从内间走了出来，李荣华立马就笑得双眼发眯。
整一朵的老菊花。
“怎么会呢，李书记，里面坐吧。”
楚奇是真的很意外，完全搞不懂这货猴急地跑来究竟是几个意思。
但，不管怎么着，来者都是客，终归还是得接待的。
“行，那我就厚颜叨扰了。”
在客气了一句后，李荣华便即满脸笑容地跟着楚奇一道进了内间。
各自在会客处的沙发上落了座。
楚奇可没打算好茶伺候，就只吩咐刘宇超送上来两杯袋装茶了事。
无他，对方明摆着就是来找他茬的，没拿白开水迎客，就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好茶，那是想都别想。
“楚省长，是这样的，我初来乍到，对东南省的情况两眼一抹黑，所以呢，就打算先下地方走走。”
“一时半会又不知该先去哪才好，这就来向您讨个章程。”
拿袋装茶当招待。
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怠慢了。
但，李荣华却像是完全看不出来一般，始终笑得分外的灿烂。
“李书记客气了，咱们东南省的交通状况相对落后，目下还就只有两条主干线。”
“下基层的话，乘汽车那就只能走荔城、泉市、夏海、漳市、龙源这条线。”
“坐火车么，那就是剑津、三元、漳市、龙源、夏海。”
“就看李书记你怎么选择了。”
这，特么的就是个瞎几把扯的问题。
楚奇可不相信对方连省里的交通路线都搞不清楚。
不过么，对方既是要装傻，那就教教他也成。
“是这样啊，那行，回头我琢磨一下，看怎么走方便。”
“对了，听说齐书记在前些天的干部大会上曾提出要整顿公款吃喝、公车私用现象。”
“我认为这很有必要，所以，我打算这次下去，就以这个主题进行番调研，楚省长，您觉得是否可行？”
楚奇一本正经地教，李荣发还真就一本正经地听着。
妥妥就是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只是，末了突然来了个神转折。
“这事情不归我管，李书记若是有兴趣的话，不妨多跟书记、齐书记交流一下。”
这味道……不太对啊。
楚奇瞬间就警醒了起来。
要知道他只是第四把手，主管的是经济建设这一块，对党建，只有建议权，可没决定权。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僭越，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好，那好，楚省长，您忙，我这就去找书记汇报一下工作。”
见楚奇应对得个滴水不漏，李荣华也就没兴趣再多谈了，笑眯眯地就请辞走了人。
这厮到底想干啥？
在将李荣华送走了之后，楚奇可就不免有些个费思量了。
他压根儿就不相信对方真就只是来礼节性拜访的。
也不相信对方是真的有心要整顿公务员的工作作风。
若是对方真有意如此，那，楚奇绝对会全力配合——立场不同是一回事，做的事正确与否又是另外一回事，并不能混为一谈。
等等，去找书记汇报？
靠，敢情埋伏放在这儿啊！
在复盘了一下彼此间的对话内容后，楚奇的眼神陡然就是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