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卿正在全身贯注地观看那边的情形,冷不防身上却有一股热流,她回头一看,罗裙之上满满的鲜血触目惊心,吓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再一细看那鲜血的来源,眼前的白芷汀满面苍白,嘴角处却布满殷虹的血迹,林婉卿被吓得差点哭出声,不住地拿手帕擦拭白芷汀嘴角的血迹,浑身上下弄得莫不是鲜血浸染,她抽泣着喃喃:“白大哥,你挺住啊,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白芷汀想安慰她一声,告诉她自己没事,不要再哭了,你的眼泪都滴到我脸上了。可惜即使张开嘴,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攥着林婉卿的手也一松,实在是没得力气再牢牢抓住她了。
也不知道慕容凌那边怎么样了,婉卿啊婉卿,你怎么这么不会察言观色呢?等我醒了,一定要好好教教你。
心中暗自思索了许多,都是醒来以后必定要做的事情。现在她着实是有点儿困了,那就先歇息一会儿,反正醒来一切便都会恢复原样了罢。
林婉卿在她耳边抽噎着狂吼:“白大哥,你不能死啊!”
谁要死了,你可别再吵了,再这样下去,我还没死,恐怕要先被你吵死了。
最后一抹微弱的意识渐渐模糊,乱糟糟得陷入混沌,白芷汀慢慢地闭上双眼。
隐约可以听见大粽子重重坠地的声音,林婉卿不住地抽泣声,慕容凌走向她慌乱的脚步声,程斐轻唤着林妹妹的安慰声……
不知道究竟掺了几分真假,亦或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也未可知呢。
眼前风光流转,恍若置入仙境,初升的一抹阳光照耀在脸上,和煦的微风淡淡拂过耳畔,窗外琴声悠悠,曲声悠扬婉转,似在倾诉心中情事,只这一听,便知是女子所弹。
白芷汀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醒来的,周遭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陌生的床榻、陌生的陈列、陌生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个藏在山间里的小屋,窗外隐约有潺潺流水声,落在耳里清脆动听,整个人好不惬意。
她默然走下床榻,这间屋子里也是空荡荡地只有她一个人,循着琴声向外走去,这外头又是另一番光景。
桃花烂漫,风吹动,满院的桃花纷纷掉落,带来一股子清幽芬芳的香气。这落花缤纷看在眼里,潺潺溪水旁又有一女子坐在桐木琴前,手指撩弄这琴弦,这悠扬的曲调便倾泻而出。
白芷汀怕扰到弹琴人,便放轻了脚步声走上前,感受这份惬意舒适的气氛。岂料这琴声的曲调却陡然一转,低低倾诉啜泣,片片相思辗转,恍若是女子在情感中挣扎着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郁结心理。
再一晃曲调又蓦地一放缓,女子似乎痛下决定,斩断了其中一缕相思弦,平和的乐声淡淡地响应,山间的鸟儿也咿咿呀呀地啼叫,仿佛是在为这女子鼓掌。
白芷汀还沉浸于这份曲声之中,这场悠扬的琴声却忽地戛然而止。她心中顿时空落落地,感觉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她礼貌地走上前:“这位姑娘,敢问你刚才所弹为何曲目,我虽对乐理尚不精通,但却很喜欢你这首曲子。”
那女子闻言轻声一笑,转头笑魇如花地看着她,这一看白芷汀心头一惊,指着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那女子,竟是生的和她一样的面容。
“你……你是谁?”
“我”女子拿着手帕捂嘴轻笑,“我就是你啊。”
瞬间清醒,白芷汀猛然睁开双眼,心头扑通扑通地狂跳个不停,眼前正是他们在镐京所住的客栈。方一睁开眼,屋内几道视线便连番落在她身上,倒是让她尴尬得紧。
翠枝是坐在她跟前的,见她醒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阿芷,你终于醒了,我们都要担心死你了。”
白芷汀歉意地笑笑,另一侧的林婉卿也走上握着她的胳膊,附和道:“是啊白大哥,你总算是醒了,你不知道,你都昏迷了三天了。”
三天?竟然有这么久?
这屋子里有看起来面色松了一口气的林耀,还有神情莫辨的程斐,算上翠枝和林婉卿,却独独少了那个人……
她想问一声慕容凌去哪儿了,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翠枝约莫是看出来她心头所想,柔声道:“这几日胡公子一直守在你身边,不过才刚刚出去,谁想到你就醒了?”
是吗,白芷汀淡淡地笑笑,一时有些疲累,便没再开口。
坐在圆桌前的程斐却是说话了,语气嘲讽尽显:“你现在不是最应该关心遗珠草拿没拿到手吗?怎么反倒一觉醒来却不过问了,也不怕这搭了半条命进去,还什么都没得着,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白芷汀不懂他哪来的那股子戾气,“程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拿没拿遗珠草跟你又有什么干系?你这副作态,真是不知我又是哪里惹到你了。”
程斐忽而冷笑阵阵:“我最厌烦你们这种女人,利用完了就挥挥手走得潇潇洒洒,将人榨干抹抹嘴转头甩甩头就走,从来也不管被利用的人什么心情,你们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你话说清楚些,我又是利用谁了!”
“我说你利用他!我哪里说错了?”
槅门就在此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程斐手指着站在门前的那个人,白芷汀望过去那抹修长的身影,她昏迷的这几日,他似乎是瘦了不少。
眼底隐隐有些乌青,像是熬了几个日夜的,面色若是细细一看,还是看得出有些苍白。可即使这样,却依旧遮挡不住他本人的卓然气度。
白芷汀一时忘了正在与程斐争辩什么,反正都是些无用的东西,哪里比得上眼前那个人,他手上竟还端着一碗汤药,想不到他也会亲自去做熬药这等事情。他堂堂一个皇子,叫下人去做就可以了,这么劳心费力做什么。
林耀见他走来,便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那碗汤药,白芷汀与慕容凌的视线在空中陡然交汇,却瞧见他眼眸深意复杂难辨。
有些许陌生,白芷汀忽而在头脑中跳出这样的想法。
她向他笑笑,正待说些什么,岂料慕容凌压根就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的意思,吩咐了一声“趁热喝药”,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他这是怎么了,白芷汀一时无言,看着眼前那一杯精心熬制过的汤药,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翠枝看穿这一幕幕情景,便安慰道:“胡公子可能也是这几天累着了,阿芷你别往心里去。”
白芷汀心不在焉地应了声,那边程斐又是忽而长笑一声,“确实是累着了,为他人作嫁衣裳,不累才有鬼!”
这一说完,他便扬长而去,走前还不忘和林婉卿道了个别。
白芷汀只觉得他这人莫名其妙,冲他方才说话的那些语气,恐怕是当初被什么女子利用过了罢。
饮下这一碗苦涩的汤药,白芷汀眉头也没皱一下,躺在床榻上听着林婉卿絮絮叨叨地说着那天的情景。
原来她晕倒以后,慕容凌便分了心,硬生生挨了那个大粽子两掌,最后还是倒地的程斐取出了自己师门的独传法宝,二人双双发力,才制住了那个大粽子。
而那遗珠草,正好在前朝皇帝的棺材之中,白芷汀当时看到的金龙眼睛放着蓝光也没有错,那遗珠草透过棺材散发着幽幽蓝光,她看到得正是遗珠草,只是她当时却没放在心上。
慕容凌一拿到遗珠草便火速地抱着她出了皇陵,寻了一处空旷的地方便就地给她渡真气,那蛇毒却也不是那么好驱除的,况且慕容凌身上还有伤,为她强行渡真气后,自己便也倒在草地上不省人事。
最后他们二人一个由程斐搀着、一个由林婉卿扶着回到了这个客栈。
白芷汀听完竟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不由得思索起方才所做的那个梦,自己究竟是想要什么,却也不甚明了。
耳畔林婉卿喋喋不休,她也不觉得厌烦。“白大哥,胡大哥为你渡了真气之后也是昏迷了半天呢,大夫前来为你诊断的时候说你怕是丢了半条命,其实胡大哥未尝不是呢?程大哥估计也是在为胡大哥鸣不平,白大哥你不要介意啊……”
白芷汀听她一口气一会儿这个大哥,一会儿又那个大哥的,不由失笑。笑完了又开始深思起她说的话来,难怪她看慕容凌也有些形神憔悴,他这几天也不会比她有半分轻松吧。
不如,她也去讨好讨好他好了。
好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懒散着在床上躺了约莫半个时辰,总算是恢复了些气力,白芷汀忽地想到林婉卿方才所言,慕容凌的折扇在与大粽子争斗时损坏了,脑中灵光乍现,不如去给他买个折扇如何?
想着便就下了床榻,一身轻装,草草地束了个发,翠枝正和林耀你侬我侬去了,白芷汀便和林婉卿一起上了街上的铺子,准备去给慕容凌挑一把折扇。
林婉卿玩心太盛,不多时就和白芷汀走散了。
一个人走到一个折扇铺子前,上面的折扇花样琳琅满目,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白芷汀却在一众折扇中一眼看中了一把。
并非什么名人大家所作字画,扇面上只有两三根竹子做景,墨色晕染,却一派清风傲骨,在一众繁乱复杂的扇面中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心生欢喜。
“这一把”
“这一把……”
身侧一缕清冷淡漠的声音却与她异口同声,白芷汀心头微微不悦,这好不容易看上的一把扇子,怎地就要被别人抢走了不成?
“这把可是我——”白芷汀转头看向身侧的那人,下一秒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剑眉入鬓,眉目冷峻,看着她的神情礼貌中却透露着疏离。
这般熟悉的神情作态,这张不能再熟悉的一张脸,让她不自觉轻声呢喃:“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