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底里掠过一丝意外,身后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男子却蓦地走上前来,神情不悦地看着她:“你是什么人?怎么好直接称呼我家公子名讳?”
白芷汀怔愣地看着那人,一时无言。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错开视线,看向一侧的小厮问道:“你家公子?”
那人并不答话,看她的那副神情也是淡淡的,毫无情绪,白芷汀心尖上不自觉一阵抽痛。
小厮洋洋得意:“我家公子是镐京数一数二的——”
“敦生,不得无礼。”他冷冷开口,那个叫敦生的小厮登时便噤了声。
折扇铺子的老板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瞧着他的眼神满是殷勤,声音尽是谄媚,“陈公子,您来了,您可是看中了这把折扇?尽管拿去便是。”
老板手上所指正是白芷汀一眼看中的那把折扇,而此时却被他献宝似的赠与那位陈公子,白芷汀呆呆地看着,却不知道如何阻拦。
那位陈公子清冷开口:“不必了,这是这位公子先看上的,在下不便夺人所好。”
那老板闻言又堆着笑将扇子递给白芷汀,眼角皆是笑意堆满的皱纹,“君子不夺人所好,陈公子真是好气度。”
那位陈公子面无表情地不说话,老板也不觉得尴尬,身后的小厮嗤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把碎银子丢在折扇的摊子上,“我们家公子赏你的。”
铺子老板登时喜笑颜开,拿着那一把碎银子一通攥在手里,眉飞色舞地连连道谢。
那位陈公子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铺子老板才乐呵呵得住了口。
他转而望向站在面前呆愣半晌的白芷汀,眼神稍有困惑,挂着清淡而又疏离的笑意:“这位仁兄,你可是认识我?”
白芷汀一时无言,她想说她认识的是自己的未婚夫秦沉清,你们虽是生着一副同样的面容,纵然有着相同的气质,可终归你也不是他。她淡淡笑了声,效仿他同样疏离的笑意:“兴许是我认错人了,我方才所唤是我一位故人的名字。”
陈公子身后的敦生立时便道:“什么故人?怎会和我家公子有着相同的名讳?我家公子姓陈名青,这整个镐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那位故人又是从何而来?”
陈青冷冷呵斥:“不得无礼!”敦生才悻悻地住了口。
白芷汀站在原地,却是不知道该作何动作。
竟然,连名字都别无二致。一个是秦沉清,一个是陈青。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她差点就要以为,这人便是秦沉清的前世了。
白芷汀低头浅浅一笑,收下心头纠结的心思,再抬首时撞上陈青那双打探的视线,她几欲笑出声,若有似无地摇摇头,拾起那把折扇,拱手笑道:“多谢陈公子忍痛割爱了。”
言罢,她便转身离去,不想再回头面对那张魂牵梦绕的俊脸。
冷不防脚边突然撞过来一个软趴趴的物什,白芷汀疑惑间低头一望,一个浑圆的橘猫正耷拉在她的短靴上,不肯离开。
胖乎乎得,倒是可爱得紧。她不由想起家中养得那只愣头青,也是这样,懒趴趴得,喜欢黏在她身边。
她忍不住蹲下身,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低低轻唤:“你的主人在哪里,怎么给你养的这么肥?蹲在我这里做什么,莫不是吃太饱了懒得动弹?”
身后那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敦生,去把宣纸抱过来。”
白芷汀搭在橘猫身上的手不自觉一顿,她僵硬地站起身,任由敦生将脚边的那只橘猫抱在怀里,她轻声开口说话,语气也这么僵硬:“这只猫,也是陈公子的吗?”
陈青还未答话,看着她的眼神却是意味不明。
旁边的敦生一听她提到橘猫,竟是来了兴致,笑了笑道:“嘿哟,这位公子,宣纸可是我家公子的心头好,我家公子也是奇怪,明明自己一接触宣纸,却还是将它养在府上,其实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对宣纸可是疼爱得紧呢。”
敦生突然客套起来,不停地话着家常,陈青站在一侧微微蹙眉,却也没再阻止。
同样也是对猫毛过敏,白芷汀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强扯着一点笑意道:“陈公子当真是好兴致。”
敦生絮絮叨叨:“是啊,宣纸特别讨喜,咱全府上下没有不喜欢它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撕扯宣纸,要不我家公子哪能给它起名叫宣纸呢?咱府上为了这点宣纸可是费了不少钱……”
白芷汀一时心乱如麻,后面敦生说的那些话,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忽而秦沉清的每一点喜好,竟都奇迹般地与这眼前的陈青吻合,难道这当真是天意不成?
眼前的陈青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同寻常,白芷汀抬眸看向他,心里憋着无数个问题想要问出口,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白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林婉卿一阵风似的忽然走到她跟前,手中还拿着两个梅花糕,嘴里吃着一个,又递给她另一个,满面不悦道:“我这才出去一会儿,你人都不见了,这次又是我请你吃梅花糕,我倒要看看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回请回来。”
白芷汀接过那个热乎乎的梅花糕,笑了笑道:“抱歉。”
林婉卿还在讶异于她的白大哥这次怎么不和她争辩了,一抬头才看见眼前站着的两个人,“咦,这位是谁?白大哥,你们认识?”
“不认识。”
白芷汀故作淡定地答道,手心里却已经全是涔涔的冷汗,将这梅花糕弄得都快要湿透了,眼前陈青的视线扫在她脸上,她不知怎地,只想尽快逃离,逃离这处是非之地。
这手心一滑,手中的梅花糕便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林婉卿眼巴巴地看着心爱的梅花糕掉落在地,那只橘猫便立时从敦生的怀里一跃而下,趴在地上舔着软糯的梅花糕。
林婉卿笑嘻嘻道:“咦,她也喜欢吃梅花糕,和我一样。”
敦生又想继续絮叨宣纸的日常,白芷汀站在原地只觉得气氛诡异地尴尬,让她承受不住,她一把扯住林婉卿的手,便道:“我们该回去了。”
每次她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最后的选择便是落荒而逃。她暗暗念叨自己的无用,却不置一词,拉扯着林婉卿的手腕,便前往所住的客栈。
被她扯着的林婉卿不明所以,却是看出了她的反常,便也没再瞎嚷嚷。
一路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客栈,二人都是累得气喘吁吁,面上也是起了一层细密薄汗。
白芷汀更是大病初愈,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两颊上升腾一层绯红,靠坐在客栈一楼的饭桌上不住地喘着气。
水,她想喝水。
端起桌上正中央的那个茶壶,虽说有些凉了,好歹是能解渴的,白芷汀拿起桌上的一个瓷碗,便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举起茶碗正待一饮而尽。
身边却不知从哪伸出一只手,蓦地抢走了她期盼已久的那杯止渴的茶水,白芷汀正是气愤不已,正欲站起身和那人争个不休,转头一望,一副漠然的神情,赫然是慕容凌。
白芷汀一瞬间呆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
他慢悠悠地说道:“这茶凉了,你不能喝。”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壶热茶,默然站在她身侧为她倒上一杯热茶,淡淡地递给她:“喝吧。”
白芷汀接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吹着上面冒着的热气,忍着烫舌头的风险,缓慢地将那杯热茶送到嘴里。
现在本是九月,偶尔的天气还是会诡异得发热,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总归是仲夏,再喝下这一杯热茶,身上的汗发的愈发得多,脸上的红晕也是愈发热烈。
她却没敢发牢骚。慕容凌是在关心她,长眼睛得都能看出来,她大病初愈,身子还是脆弱的时候,确是该喝热茶才是。她方才渴得极了,倒是不曾注意这些,反倒是慕容凌比她还是细致。
虽然他对她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你方才出去做什么了?”
白芷汀刚待回答,那边休息好的林婉卿却抢先道:“白大哥要出去买东西啊,我们就一起出去了!”
慕容凌淡淡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过白大哥,方才那个公子哥是谁呀?看你们好像认识的样子,我看他怪是冷漠的,看起来也不太好相与,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白芷汀慌忙解释:“我们……”话说到嘴边,却是怎么也接不下去了。她想说他们不认识,可是面对那样一个与秦沉清别无二致的陈青,他们不认识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她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慕容凌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的回应。白芷汀默然地咬着下唇,终究是干巴巴地憋出一句话:“我……兴许是不认识他的。”
“兴许?”慕容凌从喉咙中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你就是承认认识他又如何?不过是认识一个男人,你倒是藏着掖着的,倒像是有什么猫腻似的,平白惹人怀疑,你说是也不是?”
白芷汀见他笑了,却没来由心底一阵发毛:“是……”
慕容凌向她淡淡一笑:“承认了不就好了?”
白芷汀讪讪笑了笑,慕容凌也冲着她笑,就这么对视了良久,她的腮帮子都笑得僵硬,慕容凌终归是放过她了,他一言不发,转身默然走上二楼。
林婉卿方才察言观色,不知所措道:“胡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白芷汀哀怨地看着这个始作俑者,眼前慕容凌颀长的身影已经不见,她沮丧地叹了口气,道:“他是生气了,气我不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