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汀抬首向他嫣然一笑,踱步向莫问走去。
一身男装一如初见,面若桃花般芳菲烂漫。清风徐过,吹得她头上束发的发带肆意舞动,自由恣意。她就像是放飞在天上的纸鸢,可以飞的更高更远,可惜线却不在自己手中。
莫问站在原地,视线锁在她身上一动不动,眸中深意复杂难辨。见她走进,他才又咧开和煦的微笑。
“莫兄,钓鱼的成果如何?”白芷汀看着他旁边空荡荡的篓子,戏谑地眨着眼睛瞧他。
“你可莫要取笑我了。”莫问无奈地摇摇头,看着池塘里游动着的金鱼,日光下彻,鱼儿的影子晃在石壁上。他慢悠悠道:“一同喝个酒吗?阿芷。”
“那是当然了,昨日有幸一品今朝酒,实乃人间极品。”回忆起昨晚那杯酒,白芷汀满含期待道,一脸心神向往。
莫问被她的模样逗得发笑,道:“走吧,那就去喝酒。想吃些什么下酒菜?”
“肉肉肉!”
“好。”莫问淡淡低笑。
就地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了一桌饭菜,一排丰盛的下酒菜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白芷汀忍不住大快朵颐,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
莫问如春风般温暖得微笑不变,专注地看着她糟糕的吃相,一丝一毫也没有嫌弃的样子,手上的筷子却没怎么动过。
嘴里还叼着那只酱肘子呢,白芷汀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看着莫问,问道:“莫兄,你怎么都不吃啊?” “我不太饿,你吃吧。”莫问和煦地笑道。
身后的释兰走过来,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递到桌上道:“公子,阁主说叫我看着你把药喝下去,她还说这药只能这个时辰喝,不得有偏差。”
莫问淡淡接过,面无表情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可是——”
“下去。”莫问又扬声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善。
释兰瞧了瞧他的脸色,便应是告退了。
白芷汀还是第一次看他发火,颇有些手足无措,心头涌起更多的却是愧疚,她真是粗心大意,竟然忘了莫问大病初愈不宜吃太多荤腥。满桌子上摆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她却没问过他喜欢吃什么。
白芷汀默默放下了手中的酱肘子,拿桌上的帕子仔细地擦拭手上沾染的油腻。莫问看着她的动作,脸色又恢复了惯常的温柔,轻声问道:“怎么不吃了?”
白芷汀歉意道:“抱歉,我突然想吃些清淡的,不如我们吃些素菜吧。”
莫问凝望着她,良久不语。
白芷汀正待开口打破这份静默的气氛时,却听他道:“既然你想吃,那我叫释兰再去上些菜便是了。”
她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那碗药,劝慰道:“莫兄,汤药还是要趁热喝。”
“嗯。”莫问又听话地皱着眉一饮而尽,仿佛刚才那个发脾气的他倒像是白芷汀的幻觉。
她终是切入正题:“莫兄,其实,我今日来,是来和你道别的。”
莫问握着酒杯的微顿,嘴角的那抹笑意多了几分苦涩,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
“白家大小姐一夜失踪,现在雁城各个角落里都张贴着寻你的告示。我便猜到,你约莫是要走了。”
白芷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却是转眼间便要分别。她斟满二人的酒杯,递给他轻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兄,认识你我很开心。”
举杯对饮今朝酒,明日愁来明日愁。
莫问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浓厚醇香的味道,这次却似乎并不能解心中之忧。
金陵徐大娘酿的今朝酒,一年只出一次,无数人为此趋之如骛,听闻尝之便能解忧消愁,忘却眼下的烦恼。
可惜烦恼无垠,酒却有穷尽。
耳畔她声声呢喃:“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莫兄,会再见的。”
“会的。”他也附和,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约莫申时,白芷汀向莫问告辞走出了鸯红阁,早上乘的马车停在门前,不远处林耀在马车边负手而立,像是在此处站了许久。
“走吧。”白芷汀向林耀招了招手,她现在头也有些晕乎乎的,看不清眼前的物象,走路也不稳当,兴许是方才酒喝的多了。
在马车前一通折腾,跳上去,诶?怎么跳不上去?再跳上去,嚯!又没上去。“哎唷,这台子怎么这么高啊!”白芷汀气馁地直发牢骚。
后面林耀好像提醒她踩着那个板子上去,可是她怎么就是找不到那块厚板子。
“不去了!”她索性生气喊道,气呼呼地整个人坐在地上,头晕目眩视线模糊,眼前的东西什么都看不清。
晕乎乎地靠在马车前坐了不知道多久,感觉到脸上一丝冰凉的触感。
“好凉快”她像是逮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紧紧地抓着那个发凉的东西贴向自己因醉酒发烫潮红的脸颊。
慕容凌看着她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不撒手,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索性把玉佩摘下来,送到她手上,她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一个劲儿地来回摩挲。
“殿下,那枚玉佩可关系着你的——”林耀即将吐出的话被慕容凌回眸的淡淡一瞥全都噎回了肚子里。
白芷汀此刻却什么都不清楚,她安然地攥着那枚冰凉的玉佩,全然不知它到底为何物又有何用处。
就感觉自己像被人拎小鸡儿似的抱进了怀里,她缓缓张开迷蒙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那烟青色的衣摆,让她分辨不出这人是谁。
心头正疑惑着,熟悉的龙涎香传入鼻尖,让她顿觉安稳,这下子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
马车哐当哐当地前行,车内的白芷汀斜躺在男子的怀中,安然地熟睡着。
慕容凌观望着她乖巧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替她捋顺拂在脸上的碎发。
熟睡中的白芷汀突然张口模糊地嘟囔着什么,他没听清,低下头凑在她耳边。
“沉青”她似乎喊着这样一个名字,慕容凌听罢直起身拧眉深思,靠在墙壁上阖上双眼。
只这一句短暂的梦呓过后,伴随着深深浅浅的呼吸声,马车晃荡在颠簸的路途上,疾行前往充满未知的前方。
家里的橘猫今天格外殷勤,一个劲地往她身上窜。“愣头青你别闹”白芷汀抓着它的爪子喊道。
那天从猫市一眼看重了这只呆头呆脑的橘猫,当天她就把它抱回家,给它取名愣头青 正好还带了秦沉青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愣头青不听她的话,继续抓着她的脸往它怀里扑,“都说了别闹啦”白芷汀笑着向后躲。愣头青又跑过来掐她的脸蛋,咦,它不是猫爪子吗?怎么会掐脸?白芷汀疑惑渐增,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方才她又做梦了。
“啊——”确实有一只手在掐着她的脸颊,白芷汀冷不丁一睁眼被眼前的俊脸唬了一跳,做这么欠扁的事,不是慕容凌还有谁?
“你干嘛!”她一脸看怪物得眼神看着慕容凌,掀开车帘,依稀可以看见朦胧漆黑的夜色,这么晚了他不睡觉还要扰别人的清梦不成?
慕容凌收回手,云淡风轻道:“你要一直睡在马车上也没人拦你。林耀,走,我们去睡客栈。”
说完,他就自顾自下车,也不管白芷汀目瞪口呆的脸上作何表情。
“喂,等等我。”隔了好半天白芷汀才反应过来,火速地跳下马车,追赶前方的慕容凌和林耀二人。
慕容凌在前方信步走着,颀长的身姿在月光照映下留下一条细长的身影。她气不过,咬牙切齿地用力在身后踩着他的影子。
刹那间,天色骤变,她脚底踩着的影子越来越短。抬眼一望,夜空中悬着的明月忽地被黑漆漆的乌云遮住,一点一点,皓月的光亮越来越弱,整个城镇无一家一户掌灯,淹没在漆黑又幽深的夜色之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恐怖?”白芷汀向前哆哆嗦嗦地扯着慕容凌的衣袖问道。
“夜城”慕容凌嘴里憋出这两个字,就不再开口。
白芷汀翻了个白眼,看向身侧的林耀,林耀解释道:“现在我们在南国北部的夜城,在这里,夜晚不掌灯,是不成文得规定。”
“那,为何独独这个客栈是个例外?”白芷汀指着眼前红灯高挂的客栈,高悬的牌匾上刻着四个烫金大字“忘忧客栈”,客栈的大门大敞着,也无一人把守,向里面望去一派灯火通明,亮堂得很。
“这就是我们住这里的原因。”慕容凌眼含玩味地看着她。
白芷汀瞪了慕容凌一眼便老实地闭嘴了,有和他打哑谜的功夫,估计她自己都猜出来怎么回事了。
三人刚踏进忘忧客栈的门,忽地一阵妖风刮过,无人动作,客栈门却倏地吱呀一声合起。
“三位是今日我忘忧客栈最后招待得客人,请。”伴随着一缕娇媚动人的女声,二楼的台阶上缓缓走下来一个白衣女子,她不施粉黛,却兀自艳丽风华无双,仿若天宫仙子下凡,不沾染一丝烟火气。
连白芷汀这样的女人都忍不住打心底里称赞她的样貌,更不用想其他男人看了会如何了。
那女子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仿若蜻蜓点水般脚踏地板,步步生莲,手中一把团扇半遮半掩,媚笑道:“慕容公子,好久不见。”
他们竟然认识?白芷汀讶异地看向慕容凌,却见他面色如常,唇边涌动起一抹淡漠却又暧昧的笑意,意味深长,让人琢磨不透。他轻笑道:“公孙姑娘,好久不见。”
外界传闻果然不假,白芷汀心中冷哼,七皇子风流成性,走到哪都是一大堆风流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