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天,宫门前,依旧笼罩着庄严肃穆的气氛。皇宫门前的侍卫没有因天黑而有丝毫懈怠,他们站定在左右两侧分别把守,瞄准四周一切可疑的风吹草动。
“什么人!”领头的侍卫看着迎面走来的二人喝道。
林耀举起手中的腰牌,那人看到后脸色大变,登时拱手赔礼道歉:“原来是奉七皇子的命令,下官失敬,请。”
宫门大开,一身男装的白芷汀默默跟在林耀身后,一同向慕容凌的寝宫走去。
不过一夕之间,她已经是第二次来到皇宫里,可惜身份却大不相同。如今是一旦被人发现了,落下一个抗旨不遵又偷潜皇宫的罪名,她的项上人头可能就不翼而飞了。
可是在林耀传达慕容凌的意思之后,白芷汀不过踌躇半晌就答应了。她只能选择相信慕容凌,白府的侍卫是他帮她解决的,他既有办法助她,自然也有办法对付她。
她的行踪他了如指掌,不跟他来皇宫,日后的生活恐怕是步履维艰。况且最重要的是,白芷汀也想看看慕容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皇宫里内院分布错综复杂,约莫一柱香以后,二人终于走到了慕容凌的寝宫。
“白大小姐,请。”及至慕容凌寝殿,林耀站在门口对她说道。
“你不进去?”白芷汀挑了挑眉问道。
林耀摇摇头不语。
灯火通明的寝殿里却传来慵懒闲散的声音,“林耀,你下去吧。”
林耀恭声应是,立时便告退了。
白芷汀一人站在门口踟蹰半晌,终是咬咬牙推门而入。
门前挂着几个亮堂灯笼,照得室内闪烁着华丽的光辉,倒是奢侈得很。
古色古香的檀木桌椅,一人正埋首痛饮,明晃晃的光影洒在他身上,仿若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辉。而他骨节分明的手正轻摇夜光杯,深邃的眉眼看不出表情。
轻酌一口,慕容凌闲散地抬起头,才开始打量起站在面前的她。
淡淡道:“我还以为你要待到天亮才进来。”
白芷汀挑着一个椅子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未用的杯子,自斟自饮,道:“天亮了,我不是就被人发现了?”
慕容凌轻笑一声,便又自顾自饮酒,不再开口。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知道今天我的下场,都是拜你所赐。”白芷汀轻描淡写道,本来她还对他有些怨气,不知怎么地,饮了这一口酒却全都烟消云散了。
“明明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你可莫要说得像是我占了你便宜一样。”慕容凌轻叩桌面,淡淡道。
“哦?”白芷汀差点笑出声,她弯起嘴角,语气泛着嘲弄。“你让太后弄出一个把我许配老头子的旨意,怎么我反倒要感谢你?”
慕容凌并不争辩。眼望着她,幽深漆黑得眼眸一望深不见底,像个无底洞,一旦触及,就要跌到无穷无尽的深渊。
白芷汀别开目光,不去看他的那双眼睛。只是看他这副样子,不开口即是默认了。
慕容凌慢悠悠道:“将军府的白大小姐,生来丧母,自小体弱多病,饱受继母和庶妹欺凌,连亲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界传闻她是草包一个,无人教诲,毫无学识。”
“你说这些做什么?”白芷汀冷不丁全身的汗毛竖起,警惕问道。
“那么这个白家大小姐是从哪里学的医术,能够医治垂死的心疾病人,又是从哪里学的拳脚功夫,能够以一己之力解决掉一对偷情的男女?还有,她又是凭什么在上元节那日一举夺得灯谜会的魁首呢?”
接连的发问让白芷汀不寒而栗,原来他早就怀疑她了,还暗地里调查过她。都怪自己平日里不好好藏拙,无形之中暴露了自己。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却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辩驳。
慕容凌却转开话题道:“我知道,你想要渡梦的研制方法。”
白芷汀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一抖,却故作淡定地望着他不开口。
“这是《冥医录》。”慕容凌从一侧的案台上把书扔给她,白芷汀接过,仔细地翻阅渡梦的研制方法。
书上记载:“研制渡梦的药材十分难觅,需要天山雪莲、西域的圣物西域妖姬、沙漠之花、陵墓中生长的遗珠草、断肠崖边的紫幽兰还有东海之下千年河蚌孕育的珍珠。”
“我们可以做个交换。”慕容凌轻声道。“除遗珠草外,这几样药材我都有用处,你医术精湛,所以我需要你一起上路。”
白芷汀凝眉深思,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慕容凌会武功,这一路上他们的安全问题有保障,况且两个人一同办事,必定比一个人风险少得多。只是,慕容凌要这几种药材做什么?
慕容凌却并不急于她一时会回答,淡淡道:“先休息一晚,明早给我答复。”
白芷汀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自顾自习惯性地走到床榻上,盖了被子就躺下翻身思索。
却感觉枕边上多了一个人,白芷汀正疑惑着,转过身正待察看,眼前一张放大一号的俊脸眨着眼睛满眼含笑地看着她。
“啊——”她吓得惊起一身冷汗,膛目结舌,半天也捋不直舌头,坑坑巴巴憋出一句话:“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好像忘了,这是我的房间。”慕容凌平躺着身子,闭着眼睛闲散道。
“啊?”瞧她这是什么记性,这种事情都能搞错,白芷汀慌乱地跳下床榻,穿上鞋子快步走开离得慕容凌老远,坐在圆桌前抚着砰砰直跳的胸口不说话。
只是隔着老远的白芷汀却是看不到,慕容凌唇角边勾起的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白芷汀才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那……那我睡哪里啊?”
“床上和地上,你自己选吧。”他就抛出这样一句话,再不言语。不一会儿床榻上就传来不深不浅的呼吸声。
白芷汀撇撇嘴,也懒得再开口,靠坐在椅子上。不多时,上下眼皮就开始直打仗,轻打了一口哈欠,片刻间,意识逐渐模糊便沉沉睡去。
梦里夜里的风有些许的寒意,她紧紧环着双臂取暖。后来有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床上,为她盖上一层薄被,被子上缠绕着的味道,恰似淡淡诱人的龙涎香。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泻在脸上,白芷汀被刺得难受,艰难地张开眼睛。她心中暗自腹诽,做梦就是做梦,还以为自己能从床上舒舒服服地醒来,不曾想竟是在椅子上躺了一夜。
梦里的那张薄被也是假的,八成她是做梦做傻了。
虽然有些奇怪,躺在椅子上一宿,脖子却不觉得酸痛……
“醒了?”慕容凌推开槅门走进来。
“废话。”白芷汀撒了个白眼,不如你试试看四面的窗户都敞开,刺眼的阳光晃在你身上的滋味?
她的内心戏慕容凌自是不得而知,他开口问道:“昨晚的事想好了吗?”
“嗯。”白芷汀正了脸色,一本正经点头道:“想好了,我和你一起去。”
回家是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她都不愿意放弃。
慕容凌听后,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她身后的丫鬟手中举着一块红木板子,上面放着一套侍卫的衣衫装扮。慕容凌拿过来扔给她道:“换上这个,出宫。”
“这么快就要走?”白芷汀讶异问道。他是皇子,不需要随时待在皇宫里待命吗?
“父皇派我去执行任务,自然是越快越好了。”哗啦一声,慕容凌摊开掌心的折扇。“宫中人多眼杂,又耳目众多,你也不能久留。”
“这么说你一早就知道我会和你走?”
慕容凌轻轻摇头。
“那万一我不答应你呢?”
“那就派林耀绑你走。”
“……”
白芷汀一时语塞,便由着丫鬟引向偏殿去换了身侍卫装。出来时,慕容凌正坐在桌前喝着茶,侧面映耀进来的光斑斑点点地扫在他身上,呈现出一排斑驳的纹理。
“走吧。”慕容凌微微扫了她一眼便向前走去。
“我想先去鸯红阁一次。”
慕容凌闻声,便停住脚步,回首淡淡看着她,眼眸深意复杂难辨。
白芷汀规避他的目光,讪笑道:“莫问说过要和我一起喝个酒的,我不能言而无信啊。况且今朝酒那么难得,我总要尝一尝才是。”
“你昨晚喝的那杯酒就是今朝。”
“啊”难怪当时喝了那杯酒她心情就好了不少,原来这便是今朝酒。“不对,这不是重点,现在我要走了,少说也要大半年左右才回来。我许诺和莫兄一起喝酒,就不能言而无信。你,你能明白吧?”白芷汀瞧着慕容凌的脸色道。
慕容凌却不再看她,继续向前信步走去,白芷汀尾随在他身后,猜不透他什么意思。
“速战速决,申时我派林耀去鸯红阁接你。”
“好的。”白芷汀喜不自胜,笑着答道。
前方慕容凌却倏地越走越快,她几欲跟不上他的脚步,便在身后气喘吁吁地小跑着喊道:“慢点走啊!”
慕容凌没理会她,步伐却不知不觉放慢了些。
出了宫门,踏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听着车轮轱辘咕隆轱辘地滚动的声音。不多时,就到了鸯红阁。
马车停下,白芷汀一人走入鸯红阁,林耀驾着马车疾行而去,很快便看不见踪影。
绿篱接待她走向院内,打老远白芷汀就瞧见在园子里钓鱼的莫问。在自己家养的金鱼池里钓鱼,他倒是兴致高得很。
白芷汀忍不住摇头轻笑,专注着钓鱼的莫问却突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她。
他向她挥着手,笑道:“白兄,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