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兄……不，白姑娘，你……你竟然是女子？”莫问讶异发问，语气难掩激动，紧抓着她的手臂。
“啊！”莫问又倏地大喊一声，飞快地松开抓着她的手，眼神慌乱，转眼看向别处，语气有些不自然：“白姑娘，冒犯了。”
白芷汀不由失笑，揶揄道：“莫兄怎地搞的像是没见过姑娘家一般？莫兄切莫忘了，我还要讨莫兄一口酒喝呢。”
莫问听罢，稍纵即逝一丝窘迫，霎时恢复了坦然，掩袖轻咳道：“酒，是自然要喝的。白兄……白姑娘，我——”
“你就叫我……嗯，叫什么好呢？”白芷汀手指抵着下颚思索，丹瑶不是叫莫问阿问吗？不如……“那叫我阿芷好了！”省得一个称谓要那么久。
“阿芷。”莫问苍白得嘴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莫兄，你现在大病初愈，不能饮酒。待你调养几日后，定要一同喝个痛快！”白芷汀又絮絮叨叨起来。
“好。”莫问目光炯炯，专注地看着她，却并不多话。
‘夸嚓’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扰乱了这段安然静好的交谈。
白芷汀回首望去，搜寻这声音的源头，就看到了慕容凌脚下的那盏玉瓷白茶杯。
看向面色如常的慕容凌，白芷汀颇有些怀疑这盏茶杯是自己长了腿跳下去的。
站定在慕容凌身后的林耀立时迈出一步，屈身道：“属下知错，一时失手，摔坏了阁主的茶杯，还望阁主和殿下责罚。”
原来是林耀失手摔坏的，白芷汀撇撇嘴，决定收回初见时夸他稳重有序的称赞。
丹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慕容凌，却并不拆穿，又面向林耀轻描淡写道：“不碍事，只是那杯子本是前朝贡品，价值三百两黄金。叫你们主子把钱搬过来，正好，算作白大小姐的医疗费。”
三百两黄金？鸯红阁阁主果真是一贯地狮子大开口，白芷汀却暗自窃喜。反正，这三百两黄金就是她的了。
面上却一副视钱财如粪土得清高样，假意推辞道：“阁主，不必客气，我和莫兄乃莫逆之交，何必谈钱这么伤感情呢？”
慕容凌却面无表情，站起身，边向外走边淡淡道：“既如此，那就不必还了，我也乐得清闲。”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白芷汀气得差点跳脚，赶忙追上他的步伐，走向门外。“别走，赶紧还钱，还钱！”
身后，丹瑶的目光深深锁着外头同行的两个身影，走得老远都能听见那个白大小姐的声音“不行！三百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必须立字据。”
不知道师兄会怎么回答她，丹瑶却有些想不到，她这才发现，似乎她从不曾摸透过慕容凌的心思。
“阿姐？”
榻上莫问的轻唤，丹瑶才回过心神，紧张询问道：“怎么了？阿问，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吗？”
“不是”莫问淡笑道：“我是说，‘今朝’酒需得冰窖贮藏才美味，劳烦阿姐你派个人在地窖里再添些冰块，择日我好和阿芷一同饮用。”
“好，都依你。”丹瑶笑意盈盈道。“你大病初愈，好好休息，阿姐现在就去准备。”
“嗯”莫问应声。
丹瑶点点头，一步一步走到门外，轻轻把槅门阖上，又招来释兰在门前候着，转身时却笑意全无。
希望是她想多了吧，莫问对白芷汀兴许只是兄弟情意。
兴许，兴许。
马车上。
“我这一趟出行毫无益处，你必须把三百两黄金打个欠条，还给我！”
“毫无益处？你不是救活了你情比金坚的莫兄吗？”慕容凌摇摇折扇，淡淡道。
听罢，白芷汀凝眉深思，沉吟道：“也对。”顿了顿又道：“但是，你欠我那三百两黄金另算。不然……”白芷汀转动着灵动的眼珠，道：“《冥医录》作为交换也是可以的。”
慕容凌却话锋一转，道：“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答应我什么了？”
“我不是答应陪你上元节赏月了？”白芷汀反问。
“不是。”慕容凌阖上折扇道。
“什么？”
“你可愿意待在白府？”
“不愿意，那又怎么了？”他怎么竟说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嗯。”慕容凌淡淡应了声，又不开口了。
“真是不知所云！”白芷汀牙根子恨得直痒痒，赌气似的梆梆地跺着脚。那边的谪仙般的人物却依旧不理不睬恍若未闻，她觉得没劲，也就不再动作。
很快便到了白府，白芷汀自顾自地下了车，话也懒得多说一句走进府内。
马车停在在白府门前半晌，车内的人终于发号施令。
“回宫。”
林耀恭声，勒马加鞭快速启程。
白芷汀回到白府，在房内躺在床榻上屁股还没坐热乎，夏香就推开了房门，咋咋呼呼喊道：“小姐，快起来！又来太后懿旨了！”
果然太后那时拟的旨意是冲着她来的吗？白芷汀忽地从榻上起身，边走边想，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到了正院里，又见熟悉的吕公公，偏偏这次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白芷汀心底直打怵，却依旧故作端庄地行礼道了声公公安好。
吕公公点点头，扯着腔调开始宣读太后旨意：
“传太后懿旨，大将军白项平之女，迢遥郡主贤良淑德，秀外慧中，世人皆知。漠北王正值壮年，蒙受丧妻之痛，哀家愿做担保媒人，许配迢遥郡主为漠北王继室，成全这一桩美事。”
话音刚落，众人皆是神色各异。
怎么这好端端得突然要把白芷汀嫁到塞外去，漠北王年逾半百，又子孙成群，太后是多大仇多大怨要把一个黄花大闺女弄到塞北那个人烟稀少又偏僻落后的地方呢？
白府众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白映月面有得意之色，白项平严肃迂腐的表情浑不在意。
白芷汀压灭听闻懿旨后的震惊，转而淡淡得接了旨，面色从容淡定不表露一丝感情。
只有颤抖的芊芊玉手泄露了她此时的心绪。
这一封圣旨，更是坚定了她内心深处的决心。在这里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身边一群豺狼野豹，此处就是龙潭虎穴，惹不起她躲得起。
什么迢遥郡主，什么漠北王的继室，最好都离她有多远滚多远！
她要逃离这里，立刻现在马上！
当天夜里，白芷汀一如既往地早早躺上床阖上眼睛假寐。夏香以为她已经熟睡，轻轻给她盖上被子，抽泣道：
“小姐，奴婢是怎么样都跟着你的。那漠北王不是什么好归宿，若是小姐不愿意嫁过去，那就逃走吧。奴婢也知道这些年来，小姐在白府过的不顺心。若是出去以后小姐能够过的好，就是奴婢最大的心愿了。”
白芷汀睫毛微颤，却什么都没有说。待到夏香抹了把眼泪出去以后，她起身整理包裹，打开柜子，才发现一份已经整理好的包袱，里面装着她惯常穿的衣物和她这里为数不多的银票。
她心中更为动容，在走之前把身上的那些玉镯和头饰装进首饰盒里，悄声放到睡在偏厅的夏香床头，终于，悄悄翻出了墙头。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白芷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这一路，实在是太过轻松了。
不仅没有看到往常巡视接班的侍卫，就连守门的下人也一个都不曾看见。
想到这里，白芷汀倒有些不寒而栗。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更大的埋伏等着她吗？
不行，她不能再多想了，再不走就晚了！
快步穿过一条幽深得小巷，白芷汀脚步毫不停歇，心中的紧张也一分没有消退。
皮肤上的鸡皮疙瘩昭示着她此时的惶恐不安，因为她察觉到，身后有人从刚出白府就在一直跟着她。
“谁在后面鬼鬼祟祟得！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好汉！”她仗着胆子喊道，声音却不免掺了些许颤抖。
“参见白大小姐。”那人从角落闪现，躬身行礼，赫然是林耀。
“你跟着我做什么？”白芷汀狐疑问道，内心却轻松了些，幸好不是白项平的人。
“殿下料到白大小姐今夜会逃出府，派我过来跟踪大小姐，保护您的安危。”
听罢，白芷汀复又想到慕容凌马车上问她的问题。
“你愿意留在白府吗？”
“不愿意，那又怎么了？”
“嗯”
……
慕容凌早就料到她会逃出白府，难道他是一早就知道太后会下这样的懿旨？不对，从最初他扬言要娶她，就给她树了无形的敌意，太后想要把娘家的外孙女嫁给他，就必然会想方设法地给她出难题。
先是赐她一个迢遥郡主这等不伦不类的封号，结果不如他意。慕容凌又在她进宫那日到太后寝宫里请安，在她捶腿时的那一瞥，不经意间袒露对她的关心，让太后顿感危机。
最后弄出这样一份懿旨，让她生出逃离白府的念头。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设计好了！
白芷汀怨恨地咬着后槽牙，气愤于自己一开始就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是太后的懿旨已下，如果她不逃出府，等待她的只有远嫁塞外的命运。
她现在倒是骑虎难下了。
冷静下来，她反倒疑虑更增，慕容凌到底要她出府做什么？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