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汀阵阵冷笑,用力甩脱慕容凌的桎梏,在座位的另一侧坐下,冷声道:“你不是和你那个‘出落的愈发标致’的表妹一起出去了么?竟还有功夫在这边等着看我笑话!”
慕容凌满不在意地拂了拂袖子,摊开掌心的折扇,左右摇晃,向她眨眨眼睛道:“这马车上好大的醋味。”
“殿下嗅觉失灵,该去找大夫好好治治了。”白芷汀冷哼道。笑话,她闲的没事干,才去吃他的醋!
“哦?”慕容凌丝毫没有被她的揶揄影响心情,抿唇笑道:“眼前不就坐着一个华佗再世吗?”
白芷汀懒得和他废话,转移话题道:“《冥医录》在哪里?”
“在这里。”慕容凌拿起折扇指着自己的头说道。“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
懒得理你。白芷汀索性闭嘴,靠坐在马车内壁上,一言不发。
慕容凌也不再开口,一时马车内寂静非常,只听得轱辘转动发出的咕隆咕隆地滚动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突然停下,林耀掀开车帘道:“殿下,到了。”
“嗯”慕容凌淡淡应了声,转头对她道:“下来吧。”
“这是哪里?”白芷汀蹙眉。
“你来过。”慕容凌先下了马车站在车门前,有风度地向马车内的她伸出手。
白芷汀狐疑地盯着一脸坦然的慕容凌然,蓦地躲过他的手臂自己跳下了马车。
慕容凌笑了笑收回了手。
站在一侧的林耀撇撇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规矩地跟在走在前面的二人身后。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莫问这两日昏迷不醒,丹瑶遍寻名医都难以医治,所以,她想到了你。”
“我?”
“嗯”
嗯个屁啊!白芷汀暗自翻了个白眼,问道:“莫问现在的病情如何了?”
听罢,慕容凌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去看了就知道了。”
“……”白芷汀转头看向身后的林耀,问道:“你跟他多久了?”
林耀恭谨答道:“回郡主——”慕容凌冷冷地眼神扫过来,林耀登时改口道:“回大小姐,已有十年。”
白芷汀没察觉到称呼的转变,满怀同情道:“十年,这么久了,你是怎么忍过来的?辛苦你了!”
林耀一时语塞,白芷汀也不在意他能答些什么,自顾自向前走去。
林耀默默走在最后,看着面前步伐一致却各自一边的二人。从今天慕容凌抛开政务一反常态去给太后请安,又假冒白项平的名义派人把白大小姐接出来,他就觉得这个白家大小姐,想必对七殿下来说非比寻常了。
一路无话。
熟悉的绿衣婢女站在正堂门口,看见他们几个,引路带着三人去了偏殿。
一屋子浓郁的药香味,混合着安神静气的熏香。丹瑶正坐在旁边的长椅上阖着双目休憩,而此刻正躺在榻上的那个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男子赫然是莫问。
绿衣婢女轻轻摇醒沉睡的丹瑶,丹瑶缓缓睁开眼睛,眼角皆是疲态。见他们来了,嘴角勉强支起一抹笑容,却惨兮兮的。
“你们来了,绿篱,去沏一壶茶来。”
绿篱应是告退。
这还是那个初见时盛气凌人的阁主吗?白芷汀不由唏嘘,心底生起些许同情。
她望向不省人事的莫问,问道:“莫问是怎么会突然晕倒的?”
丹瑶秀眉微蹙:“前几日江南酿酒的徐大娘出了一坛新酿的‘今朝’,阿问闻此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往金陵,只为买那一壶酒回来。刚刚到大门口,便晕过去了……”
不就是一壶酒吗?值得他托着病躯不远万里跑到金陵去买?白芷汀有些不敢相信,金陵到雁城路途遥远,快马加鞭恐怕还要三日三夜才能赶回来。
不过这句话却是没有问出口,慕容凌看出她的疑虑,解释道:“金陵徐大娘擅长酿酒,她酿出来的酒实乃人间极品,旁人即便想要,千金也未必能够得到。”
白芷汀没接话,看向莫问,颇有些束手无策。她是个中医,像莫问这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用中医医治只能是治标不治本,要想祛除病根,恐怕还是动手术才行。
慕容凌似乎又看出她的为难,道:“《冥医录》上有记载心脉有损的治疗方法。”身后的林耀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慕容凌接过,转递到她手上。
有药方你不早点拿出来,白芷汀暗自腹诽,接过药方,仔细参看。
这真是治疗心疾的药方吗?甘草、大戟,川乌、犀角,官桂、石脂,藜芦、人参……随便拿出两个都是相克相反的药物,完全不能发挥该有的功效。
这《冥医录》真的有可信度吗?
还有这最后一味药引,白芷汀看完有些无语,赫然是一碗阴年阴月阴时出生女子的血。
白芷汀眼巴巴望着慕容凌,道:“《冥医录》可以相信吗?”
“洛语弦是当年的苗疆圣女,医术诡异多端,擅玄冥异术。世人称其为冥医,她年老隐退以后,她的徒弟畅晚将毕生所学汇聚成一本《冥医录》,你说可信不可信?”慕容凌淡淡道。
听罢,白芷汀讪笑一声,便道:“可信可信。”
半晌,绿篱端着一壶茶水进来,丹瑶吩咐着另外一个叫释兰的蓝衣婢女去药店抓药方上的几味药。
剩下这最后一味,就有些难办了。
“谁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丹瑶看完药方后,叫来整个鸯红阁的婢女问道。
一排婢女无一人回应,丹瑶吩咐绿篱去找来婢女的卖身契一一察看。
绿篱刚待离开,白芷汀却拧起一丝苦笑道:“不必了。”
丹瑶不解地看着她,白芷汀才愁眉苦脸道:“我就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
“你要送上一碗血?”慕容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白芷汀不答话,虽说她并不愿意在自己的身上割一刀放血,但与莫问好歹相识一场,她也甚是欣赏他。所以不过是流点血罢了,倒也没什么所谓。
于是她坚定道:“就用我的血吧!”
丹瑶摇了摇头,道:“白姑娘,你本是莫问的救命恩人,鸯红阁已经亏欠于你,怎好此次再让你舍身相救?鸯红阁消息灵通,这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子,很快便会找到的。”
白芷汀道:“阁主不必推辞,莫兄生性豁达爽朗,我很欣赏他。不就是一碗血而已,不要再多说了。”
丹瑶偷瞧了一眼慕容凌的脸色,还待开口,白芷汀摆了摆手示意她多说无用,便也收回了话。
过了许久,释兰抓药归来,到外头升起炉子熬药。绿篱递上一把锋利的匕首,白芷汀接过,察觉到一缕冰冷的视线一直看着她的动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慕容凌。
她也懒得理会他,索性眼睛一闭心一横,划破了手腕处。
伤口处哗哗地流着血,终于流够了一碗的分量,白芷汀忙抓住一块布料捂住伤口。
正在包扎,慕容凌却倏地走上前解开她的布料,不浅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他不说话,动作也有些粗鲁,白芷汀直皱眉吼道:“你给老娘轻点儿!”
慕容凌充耳不闻,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幽香浓郁的味道,正是冰肌玉露膏。
身后的丹瑶在一侧垂眸饮茶,茶杯不知何时已经空了,她却不曾察觉。
慕容凌将冰肌玉露膏涂抹在她的伤口处,不过须臾,伤口竟奇迹般地愈合,完全不留一丝痕迹。
白芷汀惊喜万分道:“原来这东西这么好用。”
慕容凌冷冷扫了她一眼,白芷汀吐吐舌头,道:“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慕容凌冷哼一声,用力地甩了一把她的胳膊又放开,转身便回到了原地。
“哎哟”白芷汀吃痛地叫了一声,这时,绿篱上前禀报药已经熬好了,白芷汀便不再多想,将手中的一碗血倒入熬好的药中搅拌混合。
血腥气浓厚,笼罩整个室内,几欲盖过了安神的香气。白芷汀忍着反胃,端着药到莫问床头,一勺一勺喂给昏迷的他。
“咳咳——”躺在床榻上的莫问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阿问……”先是丹瑶欣慰地叫着他的名字。
“阿姐,我没事。”他嘴角泛起着还有些虚弱的笑意。
“莫兄,你醒啦?”面前的女子浓妆淡抹,眼眸流转,涌动出层层欣喜,正笑魇如花地看着他。这女子,怎么有些眼熟呢?
“白兄,是你?”莫问半天才分辨出来,有些不确定地问她。
糟了!白芷汀暗道不妙,刚才丹瑶见她时一派从容,她都差点忘了自己一身宫装并未作男子打扮的事实。
一时无话。
“咳咳,白兄,你……你为何要穿女装?”莫问掩袖轻咳道:“对了,我从金陵带回来一壶‘今朝’酒,正等着不日与你一起共享,你就来了!”
“呃”。白芷汀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先该说她其实本就是个女子,还是要劝慰他大病初愈不宜饮酒。
原来他不远万里地奔波,折腾地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只因前几日许诺了自己要一同饮酒。
他把自己当作朋友,也不枉费她奉上自己这一碗血量。
正在一侧不曾插话的丹瑶斜睨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慕容凌,便看着莫问道:“阿问,你口中的白兄正是这位将军府的白家大小姐——白芷汀,方才就是她划破手腕取自己的血救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