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好兴致,大半夜得也知道来她这一番冷嘲热讽。
总归是自己的错,白芷汀陪着笑脸,笑嘻嘻道:“是是是,患难见真情,还是七皇子靠谱,连觉都不睡了就来看我笑话……不不不,是察看我的安危。”
慕容凌冷哼一声,别开脸去,白芷汀贴上前从他的侧颜依稀可见,冷峻的脸色上唇边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总算是有了一丝松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毫无头绪。”白芷汀不由得开口抱怨,“明着抢暗着偷都不行,我们怎么才能拿到蓝睡莲?除非是打倒百姓对蓝睡莲的信仰,我虽是想过叫李淳风重当知府破了蓝睡莲的谣言,可是还没想到办法。”
“下任知府还没上任,是时候叫李淳旭好好表现一番了。”
白芷汀看着慕容凌淡然处之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想好办法了,心头不由一喜,打了个哈欠:“好了,这下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今夜本是好端端地睡着觉,却被几个杀手扰乱了清梦,现在她上下眼皮都不住地打仗,哈欠连天,起身走向床榻,一倒头竟是就睡着了。
慕容凌看着她沉静的睡颜,不由失笑,走上前摆正她邋遢的睡姿,竟也不觉得嫌弃,今夜的风冷,她竟连被子都来不及盖上。
掖好被角,慕容凌才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又轻步走到窗前,放下窗户上支撑的木板,轻声阖上窗子,默然地退出这间厢房。
倚在槅门前,他倏地轻笑出声,什么时候他也学会了下人那一套来照顾别人了?
暗自摇了摇头,今夜早就察觉姜淮会做手脚,他才一直守在她门前,要不是白芷汀抢先出手,那几个黑衣人早就死在他手里了。
想到这,眸光一沉,身侧的林耀早已待命多时,慕容凌冷声吩咐:“那五个黑衣人,杀了。”
林耀恭声应是便告退了。
翌日,白芷汀照常前去李淳旭所在的客栈碰面,这几日他们二人相谈甚欢,白芷汀也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蓝睡莲的事情。
这次,却意外地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人一袭锦衣华服,通身装扮价值不菲,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脸上却满是阴鸷戾气,必定是姜淮了。
白芷汀进来的时候,他们二人正在争论。
“淳旭,我说过的,丞相府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你又何必四处奔波,你看这些百姓都是一群愚民,他们哪里会因为你的才华学识而欣赏你!只有我,我是真心待你的!这么些年来,你难道都不明白吗?”
李淳旭面容冷淡,一点也不似他平时与自己交谈时的耐心友善:“大公子,不管是官居几品,还是无名小卒,只要能拯救苍生即是心头所愿,一直以来,很感谢大公子的赏识,只是在下却是无福消受了。”
姜淮面色铁青,依旧不改固执,眉间戾气更甚,上前一掰李淳旭的肩膀,“你今日怎么待我这么冷淡,难道你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小白脸,说得是她吗?白芷汀站在身后真是哭笑不得,正待走上前帮一把李淳旭,下一句话却足以让她呆若木鸡。
“我便是看上了又如何?这又与你何干?”李淳旭冷着脸直视姜淮。
姜淮愤怒地在地上直跳脚,狠狠地一脚揣向身边的长板凳,长板凳无辜地碎裂在地,“你敢喜欢他!我要杀了他!”
白芷汀站在原地不自觉身上一哆嗦。
“这些年,你杀的人还少吗?远之,你的一桩桩恶行罄竹难书,你怎么还不知悔悟?”
远之,应该是姜淮的表字吧、
姜淮撕心裂肺地大喊:“我不悔悟!我就是看不惯你身边站着别人,谁站在你身前我就要杀了他!你为什么要追逐这些名利虚幻的东西,这些我通通都可以给你!”
一阵风吹过,槅门被风刮的骤然阖上,发出砰得一声巨响,站在门口的白芷汀也毫无意外地被二人察觉。
李淳旭脸上带着错愕:“白兄,你怎会在此?”
姜淮则是面色如冰,言语像是坠进了冰窖般阴寒,双眸微眯,目光杀气涌动:“你偷听我们说话?”
白芷汀还未回答,姜淮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手上一把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剑光周身也散发着逼人的寒气,银光乍现,转瞬间就要刺向她的心口。
白芷汀正在犹疑要不要施用第二次幻术,蓦地身后一把扇柄抵向长剑,慕容凌以折扇做武器,却分毫不落下风,二人气势逼人,难分伯仲。
不过姜淮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过几招就已招架不住慕容凌的进攻,转眼间已落下乘。
即便如此,姜淮却是不饶人,眼光一瞥,看着不远处和李淳旭站在一起的白芷汀,恨意更增,分心间被慕容凌在肩膀处划下一道细长的伤口,却浑不在意,悄然从袖中放出几枚金针,手掌一甩,须臾间即将抵达白芷汀的身前。
慕容凌才发现他的小动作,可是为时已晚,折扇一摊还是未接住那几根金针。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白芷汀闪躲之间,身前却出现了一个人肉垫板。
竟是李淳旭,他突兀地挡在白芷汀身前,那几枚金针蓦地没入他体内,不过须臾,他便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姜淮没料想到这一点,手中长剑掉落在地,他疯了似的跑到李淳旭面前,一把推开想要好心查探李淳旭伤势的白芷汀,怀抱着嘴角不住吐露鲜血的李淳旭,像痴了一样。
他语无伦次:“淳旭,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要死,我以后什么都依你,你想当官造福百姓,好,我回去就给你安排,你想离我远一点,好,去哪里都依你,你不要死,你和谁在一起都没关系,我不在乎,只要你活着就好……”
姜淮看着手上李淳旭的鲜血,不住地用自己的衣服擦拭他伤口处汩汩流出来的血迹,好像这样,李淳旭就不会死了。
李淳旭伸出手紧攥着姜淮的衣摆,断断续续道:“不要……一错再错……”
白芷汀一把拉开痴癫的姜淮,怒吼道:“你再不起开,他恐怕就真的死了。”
姜淮面色呆滞,看着空落落的双手,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白芷汀趁他怔愣间,从身上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洒在李淳旭的伤口上,至于那几枚金针,恐怕要动手术才行。
她向吩咐小喽罗一样吩咐姜淮:“去烧一壶开水过来,再去找一把剪刀,还有酒。”
姜淮早已痴傻地目光呆滞,白芷汀忍不住大喊一通:“你不去,就等着他死吧。”
姜淮这才反应过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跑去准备一样样工具。
不一会儿,姜淮就已经拿来了一通材料,白芷汀便在这个房间里施了一个简陋的手术,几枚银针被悉数取出,至于能不能醒来,恐怕还是要看李淳旭自己的意愿了。
半个时辰过后,屋内的人已经焦躁不安,姜淮跪坐在床榻前痴痴地、紧紧攥着李淳旭的手。
“咳咳——”
醒了!
榻上传来一声急促的咳嗽声,姜淮忙从桌前递上一杯茶水,“淳旭,你可感觉好些了?”
“嗯”李淳旭却只是淡淡地应承了一声。
李淳旭醒了,白芷汀心头一喜,却顿感烦忧,偷瞄了一眼在身侧的慕容凌,想到了她和慕容凌本来的计划,这下子却要泡汤了。
姜淮见他冷淡的反应,有些手足无措,脸色灰败:“淳旭,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你喜欢他到这种地步,以后我再不强求你,你做什么我都依你,只希望你以后好好活着。”
李淳旭问:“是白兄救了我?”
“是,都是我的错,幸亏他会医术,不然我——”
李淳旭打断他:“你去和白兄道个谢,我们就启程回家吧。”
“是”姜淮应承了一声,才发现话里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淳旭,你是说,要和我一起回去?你喜欢的不是那个小白脸?”
‘小白脸’白芷汀在一边嘴角抽了抽。
李淳旭闭上眼幽幽感叹:“外头的路走的太远,着实有些累了,回头一看却未能看到归处,远之,我们一同启程回去吧。”
姜淮闻言喜笑颜开:“好,你说什么都好。”
他放下李淳旭,走到白芷汀和慕容凌面前,经历了李淳旭从鬼门关这一遭,他却没了盛气凌人的气势,谦卑有礼:“多谢二位出手相救,在下还要向方才的所作所为致歉,二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算是稀世珍宝,在下必定悉数奉上。”
白芷汀斜睨了一眼慕容凌,心道机会来了。
“既然姜公子开了尊口,我也就不客气了,天海寺的蓝睡莲,姜公子可否能转赠我二人?”
姜淮眉头一皱,转身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李淳旭,压低了语气道:“那蓝睡莲本是我种养在天海寺的一朵奇花,不过是为了能拴住淳旭才留住它,既然二位想要,那拿去便是。”
爽快!白芷汀暗道一声,向姜淮道了一声多谢。
次日,姜淮和李淳旭乘马车启程出了洛阳城时,白芷汀和慕容凌还前来送了一程,看着遥遥渐远的马车,二人慢悠悠地步行回至客栈。
白芷汀突然问道:“对了,姜淮是丞相的儿子,怎么会不认得你?”
“他整颗心扑在李淳旭身上,这京都的世家子弟认识的恐怕没几个。”
“哦”白芷汀笑了笑,半晌又喃喃道:“倒不知道这里到京都要多久的车程。”
“不会太快。”
“哦?”白芷汀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慕容凌笑而不答,他派林耀在马车上动了手脚。姜淮曾经派人刺杀过白芷汀,这点仇,她忘了,慕容凌却不会忘,总要让他吃些苦头才行。
走回了客栈,四人踏马而行,即将启程去找最后一束花——黑牡丹。
离去的第二日,蓝睡莲消失不见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洛阳城内,城内人群纷纷心神混乱、意志颓废,然而不过一夕之间,众人便又情绪高涨起来,因为那夜,天海寺的湖心中有一朵白睡莲已经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