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然是与她一般做了男装打扮的翠枝,白芷汀挑了挑眉,生了几分戏弄她的心思:“你怎么不去和你的林大哥一起去睡啊?”
翠枝闻言面皮红了红,“阿芷,你就别再戏弄我了,喏”,翠枝端着一盘清粥小菜,摆在桌上,“方才都没吃些什么东西吧,特意给你备下的。”
“还是翠枝待我好。”白芷汀笑嘻嘻地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要不是碍于面子,她才不在这里硬撑着呢,还是翠枝体贴。
翠枝干笑一声,想起上楼前胡公子的交待,面上欲言又止。
白芷汀刚咽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热粥,“你那么别扭干什么?还是你和林耀闹别扭了?”
“你就别再取笑我了。”翠枝腼腆地笑了笑,“阿芷,我只是想说,这些饭菜是胡公子帮你备下的,他还叮嘱我说不要告诉你,怕你不会吃。”
白芷汀看着空荡荡的饭碗,嘴角抽了抽:“那他没说,你如果饭后告诉我,我会吐出来吗?”
翠枝一脸惊讶,大声道:“你怎么知道?胡公子就是这么说的。”
白芷汀一时无言,翠枝讪笑着继续说道:“阿芷,胡公子对你的好,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你可要珍惜眼前人啊。”
这句话听着倒是耳熟的紧,好像陆夫人也是这样告诫她的,白芷汀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窗外的狂风怒号、刮得格外凶猛无常,不时传来雷电霹雳的巨大声响,滂沱的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路边娇弱的花花草草被打压得毫无生机,这夜似乎格外不平静。
一行人各怀着心思,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正在一楼用着早饭,城中却已经对昨夜的暴雨议论纷纷。
原来昨日正是洛阳城知府李淳旭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当天夜里却下起了这等狂风暴雨,城中的花草树木纷纷残败凋零,众人都觉得事出有因,对这位新知府起了猜疑之心。
更令城中人义愤填膺的是,天海寺的蓝睡莲竟隐隐有衰败的迹象,于是满城人皆是职责李淳旭作风不正,认命知府有违天命,一时间流言四起,更有甚者,组织起一行人到李淳旭的府邸门前聚众闹事,声讨其退位让贤,以求得洛阳城内的安宁。
倒是一出好戏。
四人闻得流言蜚语,便决定这几日老老实实地待在客栈里,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第二日,蓝睡莲更是枯槁不堪,这下子城中人急了,有的甚至翻墙闯入李淳旭家中,提着刀剑被府上的护卫拦下,发疯似的叫李淳旭滚出洛阳城。
第三日,李淳旭不堪舆论的重负,主动请缨递交了辞呈,两袖清风踏出了洛阳城的大门,围观的众人像是在送一个瘟神一般,还时不时有人向他恶言相向,他却浑不在意。
白芷汀慕容凌四人就在这人群之中。
这就是洛阳城任时最短的一位知府,听闻还是前年乡试的榜眼,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一身清风傲骨,却最终以这样不光彩的原因离开了这座洛阳城。
一群被所谓信仰禁锢而盲从的愚民。
白芷汀不知怎地一身热血上涌,拨开层层人群默然走上前,李淳旭还在前面自顾自地走着,没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人。
他身形颀长,脊梁挺得笔直。
“李知府,在下慕名知府已久,可有幸与你共饮一杯?”
周围的人群涌起一片哗然,有人嚷嚷着:“这位小哥,看着也是模样周正的,怎么自甘堕落与这人勾结?”
白芷汀不予理会,想到原主生来便被扣上了克死生母的罪名,这等封建迷信的压迫,足以摧毁一个人的信念。
李淳旭脚步一滞,回身看向她,眼底也稍有惊讶闪过,笑了笑道:“我已经不是知府了。”
“那又如何?”白芷汀浅浅一笑,“纵然李兄失了这顶乌纱帽,白某却还是愿意与李兄结交。”
李淳旭闻言爽朗一笑,眉宇间皆是洒脱不羁,他伸出长袖下的右手,声线洒脱:“这顿我请。”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二人不顾周围人群或愤怒或吃惊的目光,有说有笑地踏步向前走去。
人群中的翠枝和林耀面面相觑,而后看着面无表情的慕容凌,皆是手足无措。
慕容凌收回目光,倏地淡淡开口:“回客栈吧。”
翠枝和林耀便老老实实地回到客栈歇着了。
日头西沉,天边一抹夕阳的余晖洒落大地,在客栈的门前映出一抹红色的光影,慕容凌正坐在一楼的门前品着茶,身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辉。
白芷汀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
只不过,她头有些模糊,视线也模糊,他的面部表情却是看不清。
“你怎么在这里?”白芷汀在他对面的板凳上坐下,口渴得紧,便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暖茶入口,神志似乎也清醒了些许。
“你可知李淳旭什么来头?”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慕容凌的言语听起来冷冰冰得。
“什么来头?”
“李淳旭自小便是丞相长子姜淮的伴读,也是受了这层照拂,才又机会读圣贤书,参加会试。”
白芷汀想起路上听到的流言纷纷,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慕容凌轻蔑一笑反问一声,“姜淮有龙阳之好人尽皆知,李淳旭正是他心头所好,即使逃来这洛阳城还不是被姜淮的手段弄下来,你今日明目张胆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结交,他却全然不推拒,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何居心?”
他这是什么语气?是怪自己识人不清吗?酒劲一股子上涌,那种为同病相怜的人打抱不平的劲儿又上来了,白芷汀冷笑站起,
“我结交什么朋友关你何事?李淳旭为人坦坦荡荡,不像有些人,只会在别人的口中了解一个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慕容凌这辈子还没被谁这么讽刺过,尤其是对面的人还不是别人,争吵之下,谁也不愿服输,他一言不发,面若寒霜拂袖而去。
等到他走了,白芷汀才开始后悔,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就火气上来了?她不由心生苦恼,坐在原处暗暗揉了揉眉心。
有人为她倒了一杯茶,抬起头一看,赫然是翠枝,白芷汀接过茶杯,苦笑道:“你也觉得我无理取闹是不是?”
“阿芷,胡公子坐在这里等了你一天,怕你出事,还派了林耀一路尾随着你,胡公子方才也是唯恐姜淮对你起杀心,才提醒你的……”
白芷汀幽幽开口:“我知道”
翠枝的语气里掺了几分责怪:“你知道还这样伤胡公子的心?”
白芷汀摇摇头,没有说话,兴许她只是怕愈陷愈深、忘了最初的目的呢。
那个,她踏上这漫漫征途的初衷。
自李淳旭下任以后第二天,天海寺的蓝睡莲便重现生机,众人皆是啧啧称奇,同时更加肯定了李淳旭不宜做这洛阳知府。这倒是更笃定了白芷汀心中的想法。
在幕后操控这天海寺蓝莲花的人便是姜淮,他对李淳旭控制欲极强,不好明着借丞相的职权勒令李淳旭下任,便借着城中人对这蓝睡莲的信仰让李淳旭走投无路,好转投他麾下。
昨日与李淳旭交谈,原来他曾辗转三座城池出任官职,最终都是被莫须有的罪名糟了贬谪,至于原因,他苦笑着没有说,白芷汀也约莫能够猜到。
所以这蓝睡莲,本是天海寺牟利的一种手段,最终却被姜淮利用罢了。
那么她要如何拿走蓝睡莲而又不引起轩然大波呢?不如试着造出将李淳旭实为天命所归的知府事实,然后公之于众,再引导城中人对蓝睡莲的不信任,最后对它弃如敝屣。
第二天夜里,白芷汀与李淳风会面以后回了客栈,便躺在床榻上想着如何才能理清这一层层难题,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入了梦乡。
这夜却不太平静。
朦胧中,她却感觉到了杀机四伏,一连串稳健的脚步声逐渐走近半梦半醒得自己,白芷汀闭着眼睛眯出一条缝,隐约感觉到了匕首出鞘的白色剑光。
那匕首一挥而下,说时迟那时快,白芷汀猛地睁开眼睛,手掌内风流涌动,为这一屋子的黑衣杀手种下了幻象。
房内五个黑衣人一时互相厮打起来,眉心处一道红印是他们被种幻象的标志,五人互相插刀,从房中走向长廊,又从长廊转战街边,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却毫不停歇。
客栈附近被这声响惊动,一大群人出来凑热闹。
白芷汀从窗外看着五人,心头松了一口气,却又暗暗可惜,这五次幻术用掉了一次。
回身一望,门口却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玉冠束发,白衣冷面,身姿挺拔,手上还拿着一把合拢着的折扇。
自从那日白芷汀抽邪风,他们已经两天没说过话,现在这样面对面地遥遥相望,气氛怎么说都透露着一股子诡异。
怎么说那天都是她不对,白芷汀想了想便道,“进来喝杯茶吧。”
慕容凌也没客气,直接跨过门槛走进了厢房,坐在圆桌前,白芷汀起身为他倒了一杯茶。
他却也不说话,这叫她如何应付?白芷汀受不了这迫人的静默,便想随口找了个话题。
还没组织好语言,慕容凌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现在被姜淮派人刺杀,怎么不见你一见如故的李淳旭来帮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