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明黄的身影从对面门走了进来，门口的小鸟铃铛摇晃，余震不止。
女生直直走近，从侧边拐进了换衣间，什么也没问，到了布帘前，唰地一声直接拉开。
“还拍不拍，一件衣服换五分钟，要是不想拍，你就走，别浪费彼此时间。”
前台助理，那个叫候苏敏的女生从位置上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跟在夏青的背后，拉了拉她衣袖，“夏青，怎么啦，发这么大脾气。”
夏青穿着一件明黄上衣，黑色西装坠地裤子，长发用黑色大蝴蝶结绑在饱满的颅后，整体干练，右手举着一台相机，相机带子摇坠着。
看起来挺重，她手肘撑在了身上。
微微婴儿肥的脸带着点锐利，明明是五官明媚柔和的人，却唇峰微起，倔强执拗地看着换衣间里头的人，开口叫人滚蛋。
那男模特忽然被人拉开了换衣帘子，有些错愕，一脸震惊地看向外，他已经换好衣服，没出来是在里头讲电话。
他没想到负责拍摄他的人会亲自过来催。
见到帘外人是夏青。
那错愕的眼睛弯了弯，那男模特笑了，“换好了，别生气，我这不正要过去嘛，小公主给点耐心，这衣服不是我的尺寸，不太好穿，我正在调呢。”
夏青上下打量他一眼，明明衣服是合身的，于是反驳，“调试需要五分钟吗！你是打车回家换的衣服啊。”
候苏敏赶紧又拉拉夏青的衣服，低声地在夏青的耳边说，“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今天临时叫不到别人了，他走了就完了。”
工作室新成立，接到单不容易，候苏敏拉着夏青的衣袖问情况，还叫她，“忍一忍，忍一忍。”
夏青看了她一眼，又扫了那个男模特，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在候苏敏的面子上，“麻烦你这个大少爷麻利点。下一套再这么慢，麻烦你直接在背景布后面换，不用再过来了，谢谢。”
那男模特听了，弯起了嘴角，“我在那里裸着换，你看啊？”
夏青乜了他一眼，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你脑子有泡。”
这已经是她能说出口的最粗俗的话，她的脸颊微微鼓着，说完，甩下帘子，拿着照相机的手垂了下来，转身回对门的摄影棚。
走的时候，脚步快，背影都感觉是在炸毛，气呼呼的。
似乎是被惹急了。
身后的候苏敏见那男模特还不紧不慢地，听了夏青骂他的话，他似乎还更开心了，厉色喊道，“你还不快点，调光都还要时间，跟上啊。”
“哦，哦哦。”
那人听了，才将刚刚捡起的东西塞进裤兜，跟着夏青余风尾巴走进对面门。
风卷残云，门上铃铛晃动不停。
齐觉一口三明治在嘴边，放了下来，看了出去。
吴安革选完了早上拍摄的照片，清了一遍相机里的内存从摄影棚里走了出来。
看见齐觉嘴里咬着三明治，正看着某处。
她开口说，“哦，那是我学妹，夏青。平时还挺温柔的，怎么就发脾气了呢，苏敏怎么了？”
候苏敏从前台那里走了过来，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他们，“安革姐，好像是夏青嫌他换衣服太慢了，说是五分钟才换一套过去，很耽误时间。”
“的确是慢，但她不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吴安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夏青这样气冲冲的，肯定不简单，于是闻言要去对面门看看。
走出去前，她摆摆手喊齐觉，“你要不要顺便看看专业模特是怎么摆姿势的，学几个，下午可以用。”
见他有探索的眼神，吴安革于是叫道。
“嗯。”
齐觉嘴里的三明治没咬下去，放在桌边，跟着吴安革走进了隔壁工作室的摄影棚。
天蓝色的壁纸前，男模特穿了一套同品牌的白色运动服，手里拿着羽毛球球拍，摆着挥舞的姿势，每变一次，夏青手里的单反相机就连续地响起快门。
电脑里也同步出现拍好的图片。
两人合作，看起来挺正常，没什么问题。
棚内放着音乐，夏青坐在高椅凳上，拍完就踩地面一滑，往后滑到电脑边检查结果。
看着应该是不满意。
她向后倾了身，头发在半空摇了下，秀气眉间微皱，然后她又挪动高椅凳到布景前，又举起了相机。
那男模特问，“哪里不行，你都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改。”
夏青却是随意地拍了几张，将相机放在膝盖上看着他，连说话都不愿意了。
男模特说，“这样，拍到天黑都拍不完。别说我换衣服慢。”
夏青还是不跟他说话。
吴安革见状走到夏青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膀。
“夏青，你休息下，换我来吧。”吴安革接过她手中的相机，要代替她拍剩下的。
“安革姐。”
“你状态不是很好，休息下，苏敏买了咖啡和三明治，放在对面，你去吃点吧。”
夏青看了看进度，才拍了五套，于是摇摇头，从与男模特的对峙，转为了丧气，“不吃了，耽误你们进度，我吃不下。”
吴安革直接拿过了她手中的相机，说，“谁耽误谁，你是来帮我忙的，我耽误你才是，快去吃，别废话了。饿坏你，我赔不起。”
夏青才被挤了出来。
吴安革推着她的高椅凳往外。
椅子惯性滑向后头，退到了一堆灯光器材的后面。
因为已经拍了两个小时，夏青习惯了新摄影棚，也大概知道后头有多大空间，所以她没有放下脚去悬停。
可这次判断失误。
椅子滑出去，她撞上了一人。
忽然停下。
她转了头，先是看到了大地色工装棉质运动服叠搭了白色底衣的搭配，然后抬头往上就看见了利落宽阔的肩背，然后再往上......
这个人她熟。
是那个至今不加她微信，可能在生气她那晚放鸽子的人。
齐觉。
空气里有五秒的静滞。
“HI。”
就挺陌生的，不知道说啥好。
齐觉看着眼前的人，抬手跟他说了"Hi"，脸上是不解。
怎么听起来这么陌生，前面的几次见面像过眼云烟似的。
“哦。”
他踩住了她滑动的高椅凳，抬眼看了蓝色背景布前的男模特，那人在十秒内瞬间换了十来个动作。
齐觉又沉下了眼来，看了看视线下的人。
*
夏青拿了咖啡和三明治坐到了候苏敏的身边，两人边聊天边休息。
她看到了放置在前台的吉他盒子，问候苏敏，“这是谁的？”
她的联大同班同学，候苏敏，撕开了三明治的包装，又将两层面皮放到了纸巾上，抬了抬下巴，“那，那个。”
那个，齐觉。
坐在了排凳上，伸着长腿，懒散地靠墙，正横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着的人。
“哦。”
夏青敛回目光，答了一声，咬了一口三明治。两个腮帮子微微一鼓一鼓的。
候苏敏说，“是不是看起来就挺不好接近的？听安革姐说，这人是她在华大校园里面随机抓的，但镜头感很好，拍出来的照片都不怎么需要修。你看。”
前台就有一台电脑。
候苏敏将收到的待修照片投放了出来。
跟夏青偶尔来工作室玩，将拍照当兴趣不同。候苏敏不仅承担了摄影工作室的维修、前台工作、还兼职修照片，输出概念。
现在电脑上，齐觉刚刚拍的照片被她点开来，占据了高清大屏幕。
照片里的人微微一抬眼，已经含了故事感。
是硬照里，经常见的，那种拽拽又痞痞，不可一世的感觉。
肌理肤色均匀，只要简单套上滤镜就可以完成一张合格的商业照片了。
照片停留了几秒。
然后候苏敏就跳转到了另一张照片上，问，“今天这个人怎么惹你了，怎么后台传过来的就这么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