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正如时云所预见的那样,即是在外面,便是早早的听得朱妈的呜咽声。
向来时云是见不得朱妈哭的,父亲母亲自小便是不在身边,朱妈从小便住在府里照顾她,如今朱妈已近半百,倒是没有什么家人,唯一的侄儿也还是个地痞无赖,时云心里,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另一个亲人了。
此时想着,这哭声已是大了些,时云心里恼了些,没有顾及什么就冲了进去。
书房里,只见朱妈和景汐跪着,本就要发话的连易,见着时云进了来,竟沉着收了,时云便匆匆的蹲坐在地上将朱妈扶着,转而又递了眼将连易看着,眼底倒泛着泪来:“朱妈是云儿的亲人,就算是该罚,也要罚云儿!”
连易倒蹙着眉头,没有说话,从藤椅上起了身,抬了一只手径自将时云扶起来,眼底沉着,让人竟有一丝凉意。
时云的身子本就轻薄,被连易这么一弄,半起了身,虽是拧不过他,时云起了身竟退后俩步,复又跪下,朝着连易哀哀哭着,仿若梨花带雨,低下柔枝,无限凄婉。
被这么一闹,连易此时没有多大心情处理这昨日醉酒的事,近几日,本就被军统的事烦着。
这远山的军务本就不是他们所管辖,见着远山地处繁华,顾老爷子心里倒起了心,又亏是大哥不在,他自己出面协商事宜又不免昭其狼子野心,便派了连易前去。
昨日夜里,连易倒担心着时云身子,府里的姨太太居多,又都是些官宦家的小姐,难免会为难些,便匆匆的回了府,只是这一回府,便见着时云不在,问着朱妈和景汐,都不知小姐的去处,心里烦闷,才忽的冒了火来。
朱妈见着小姐这么哭着,眼底也见了红,二爷却是一声不发,估摸是忍不下心来,便泣声。
“二爷,都是奴婢的不好,未曾看好小姐,既让您和小姐为难,又辜负了老爷和太太的心意,可是您看在小姐如今还生着病的情况,就姑且原谅小姐吧!“
时云倒还哭着,也未说些什么,她知道此时的这些都是无益的。虽入府也就只有几月,却是看透了他的脾气,这阶梯总归是自己给自己。
朱妈话却说着,从门后远远的闪了一个人来,时云眼里泪婆娑着,望向门外泛着点点珠光,眼前被一片黑色压下来,尽是看不清上面人来,只听得一声清丽的女声:”二爷!“
时云识得这声音,向来,这府里的姨太太们都是争风吃醋着,今时这番来,不过是来找口气出,想着,时云见着大太太,倒没有了诧异,亦是静静的在地上跪着。
”静婉听说五妹妹昨夜醉着回了房,这大半夜的找不到人固然让二爷担心!”
说完,倒瞥了一眼时云,抽下身上的胁下的手帕轻轻的擦着时云的脸。
时云的脸本就有些浮肿,又哭的久,脸上亦有些斑驳,静婉倒不忍的,将时云扶着坐到了椅子上,复而又说。
“想来妹妹定是想着少年的那些日子,有些怀念了,倒是二爷,妹妹身子弱些,应是多出去走走,二爷这些日子倒是忧心的紧了些,五妹妹有些不适应罢了。”
连易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时云,心里泛着万般纠结,又听得静婉的话,才松了口:“景汐,把你家姨太太送回去吧,小心伺候着。”
话里没有别的,只是一阵寻常声音。时云本就懊恼,今早的事情这么一气,正要走时,双脚忽然失了力气,眼睁睁的快跌在地上,连易却是缓过身来在她前面挡住。
时云一下子撞了上去,他的身上时淡淡的烟草气味,就在她鼻翼边缭绕着,从外人的角度看来,俩人倒抱的紧了,时云定了定神,将头慢慢的缩了回去,又不敢看他的眼睛,直直的起了身,被景汐和朱马搀扶着出了书房。
静婉看着,倒笑出了声。
“二爷,早就该这样,五妹妹身子弱,今日一跪,想必又得恢复好久。”
说着,又像是憋不住似的,亦是扶着手帕扑哧扑哧的笑。
连易听着,倒转了神看着她。
“今日怎么来了?莫不是你家的那位又发话了?“连易说着,轻佻着用双手捏住了静婉的下巴,四下里没人,这屋里竟静悄起来,静婉嘴角笑着,眼中闪过的是不屑,旋即推开了他的手,此时她的手是冰的,心亦是冰的。
”二爷多想了,泼出去的水是没有分量的!“
”那如今你可泼错了吗?“连易说着,周身却散发着阴冷之意,他那样子倒像是困境中的野兽,眸子里闪着一丝不羁。
在这顾府的几年,静婉心中本就放开,她明了自己本就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但是确实受不了连易的屈辱。
便说到;“就算是盆脏水,二爷也得受着不是吗?”
静婉转而笑了,嘴角里却蕴着一丝无奈,倒是欠了欠身,从连易身边过了,像是带走的风般,而风里只有一丝无望。
时云被搀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大力气,刚进了屋,就径直倒在了地上,却是惊得一众下人,景汐将小姐扶到了床上,朱妈见着,却是去禀了福叔去请了医生来。
因是新婚还未过多久,床品上还是大红的喜色,时云脸苍白着,一头乌黑的发便淌着,像是陷入无边的血色中,静谧之中而有妩媚。
“你倒睡得深!身子竟这般弱!”连易在她旁边坐着倒是发着冷笑。
此时,时云倒听到了他的说话,眼皮眨了眨,眼底竟泛着泪来,连易仔细辨着,却发现她此时睡得正香甜,只是嘴里咕哝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连易凑得近了,贴着她的呼吸声,静静听着,此时时云竟说了话来。
“谭……谭大哥!”
话说着,身子不经意的挪动着,却是蹙着眉头,嘴角微微碰到连易的脸颊。
此时连易额头却已经青筋暴起,眼里除了怒不可遏,还渐渐陷入一丝惊痛般的绝望,看着床上的女子,仿佛已经没了任何担心,却是气急的出了内间。
朱妈和景汐在外面候着,亦不曾进过卧室,见了连易出来,匆匆低头送着,如今也惹不得什么大事。
“福管家,西苑里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这道门!”
连易缓声说着,字里一顿一顿却有着无边的森严,抬眼看了朱妈和景汐惊愕的脸,径直走了。
福叔也听着,向朱妈伏了伏身,退步将西苑的门紧紧的关上。
就这一会儿,朱妈却泣了泪来,看着景汐亦是眼底含了泪。
内间里的时云正香甜的睡着,她的梦里,恍恍惚惚的有一个人,这些年来她只看见过他的背影,今天却见到了他的正脸,虽然有点模糊,但是时云却傻笑着,一如当初般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