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光影与暗涌
望庐山瀑布2025-08-21 19:484,331

  上午十点过半,金灿灿的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透过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筛落一地摇曳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旧书页特有的干燥墨香,混合着暖阳晒透木地板散发出的、令人心安的味道。我抱着几本厚重的参考书走进阅览区,脚步不自觉地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份沉淀的宁静。

  

  就在穿过两排高耸书架形成的狭窄甬道时,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书架那头,逆着光。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矗立着,仿佛一幅被精心打光的剪影画。阳光毫不吝啬地为他勾勒出一圈耀眼的金边,柔和的光晕笼罩着他专注的侧颜——流畅的下颌线,微微抿起的薄唇,挺直的鼻梁,还有那低垂的、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动人的阴影。他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文献资料,微微低着头,看得极为出神。光线穿过他微卷的发梢,流淌过干净的衬衫布料,整个人浸润在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辉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周围书架林立、书册沉默的世界骤然虚化,只剩下眼前这帧被阳光定格的美好画面。

  

  他大概完全没有察觉我的存在。

  这画面太美,美得脆弱,美得让人不忍心出声打破。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我——我必须留下它!慌乱地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抽出速写本和炭笔,背靠着冰凉的书架,指尖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目光贪婪地穿梭于书架狭窄的缝隙,捕捉着光线在他身上跳跃的每一处细节:肩线的弧度,手臂微弯的角度,垂落额前那一缕不羁的发丝……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急速地划过,线条由最初的生涩渐渐变得流畅、笃定。我试图用最笨拙的方式,留驻这一刻烙进心底的光影。

  

  最后一笔落下,画面定格。我长长吁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隐秘而神圣的仪式。然而视线却仿佛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再次不受控制地穿过书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

  就在这时——

  他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注视,毫无征兆地抬起了头。

  目光,猝不及防地穿过书架与书架之间的空隙,在空中交汇!

  我像一只偷食被抓现行的松鼠,瞬间僵在原地。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火辣辣的感觉一路延伸到耳根。慌乱像藤蔓般缠绕住心脏,我猛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想把速写本塞回包里,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境地。

  “华梓。”

  清朗悦耳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穿透了书架的阻隔,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心头激起层层涟漪。

  柏溪的声音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让我抬起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两个字在耳边回荡。我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甚至连回应的本能都忘了,只能僵硬地维持着那个准备逃跑的姿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一股混合着阳光和干净皂角气息的微风拂近。

  他已经绕过长排的书架,走到了我的面前。脸上带着温煦的、仿佛能融化冬雪的笑容,眼中含着清晰的探究。“今天没课吗?”

  距离的拉近让那股温热的气息更加真切地扑面而来。脸上的红晕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如同晚霞烧透了半边天。那火热的温度不仅灼烧着脸颊,更像是直接点燃了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

  “嗯,没…没有…”声音细若蚊蚋,带着自己都嫌弃的结巴。我下意识地把攥着速写本的手藏到了身后,仿佛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们在阅览区一处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巨大的玻璃窗外是绿意盎然的校园一角。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块。摊开书本和资料,空气恢复了表面的宁静。然而,我的心思却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久久无法平静。

  笔尖在纸上划动,视线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悄悄上移,越过摊开的书页,落向对面那个安静忙碌的身影。他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快速翻动着书页,或是专注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偶尔抬手揉一揉眉心,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我的目光毫无察觉。

  这隐秘的注视,带着一点甜蜜的忐忑,悄然填充着时间。直到我终于处理完手头的任务,舒了口气,习惯性地再次抬眼看向他——

  措手不及地,撞进了另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他不知何时已停下了笔,正静静地望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笑意,还有一丝了然的温和。

  心跳骤然失序,仿佛瞬间从高空坠落!脸颊上的红晕如同被泼洒开的颜料,无可遏制地迅速弥漫开来。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看着他,连基本的反应都忘记了。羞赧、慌乱,却又有一丝隐秘的悸动在心底疯狂滋长。在这一刻,我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躯壳,成了一个被陌生情愫完全掌控的陌生灵魂。那份因他注视而产生的紧张和躁动,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病态般的甜美。

  

  ‌

  自那次图书馆的邂逅之后,某种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我与柏溪之间的联系,像春雨后的藤蔓,悄然增多、蔓延。

  图书馆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据点。有时是为复杂的课题争论,他条理清晰的逻辑和独特的见解常常令我折服;有时只是各自占据一角安静阅读,偶尔视线交汇,相视一笑便觉心安。

  篮球场是我另一个重要的“据点”。每次他训练或比赛,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出现在看台上。看着他矫健的身影在场上飞奔、跳跃、投射,汗水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彩,每一次成功的拦截或进球,都让我忍不住激动地呐喊。我会提前准备好干净的毛巾和冰凉的矿泉水,在他中场休息或比赛结束后第一时间递过去——这小小的举动,成了我表达心意最直接的出口。

  柏溪的篮球打得极具观赏性,那份专注和爆发力,竟依稀让我想起记忆中另一个同样在球场上游刃有余的身影——沐君和。只是沐君和的球风更沉稳老练,而柏溪则充满了张扬的生命力。

  偶尔,我也会拉上云非一起去球场。云非是我在这个新环境里交到的挚友,性格爽朗如男子,球技更是出类拔萃,是校女篮当之无愧的领队。有她在,球场上的气氛总能更加活跃。

  

  西音学姐的音乐会,是校园里不容错过的盛事。她与颜雪是同届,我和云非则低了一届。走进布置得典雅温馨的音乐沙龙,里面已是人头攒动。轻柔的钢琴背景音流淌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

  颜雪早已到了,看到我便招手示意。我们并肩坐下,环顾四周,坐满了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学。目光随意扫过人群,却猛然定格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上。

  柏溪?!

  他怎么会在这里?更让我心头一紧的是,他并非独自一人。身旁坐着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女孩,两人正微微侧着头,低声交谈着什么。女孩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眉眼弯弯,柏溪的神情也显得极为放松,专注地倾听着。

  那和谐的画面,像一根细小的刺,猝不及防地扎进我的眼底。

  “看什么呢?”颜雪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样,顺着我的视线望去,了然地点点头,“哦,是他呀。怎么,还喜欢着呢?”她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

  “啊?没有…什么呀…”我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矢口否认,下意识地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声音却透着明显的心虚。

  颜雪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语气认真起来:“上次介绍你们认识,确实是想让你开心一下,认识个新朋友。但听姐一句劝,别陷太深啊。这个柏溪…不适合你。”

  “为什么不适合?”我猛地转过头,急切地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固执。

  颜雪叹了口气,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严肃:“我这是跟你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他这个人吧…对谁都挺好,挺温柔的,但正因为这样…他心里的位置,恐怕早就有人了。你懂我的意思吧?中央空调,暖的不是你一个人。”

  我的心倏地一沉。他不是刚转来不久吗?怎么风评竟是这样?我忍不住再次望向柏溪的方向。他和那个女孩似乎已经结束了交谈,恢复了正襟危坐,目光投向舞台方向。

  

  “喏,就是那个女生。”颜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柏溪身旁那位气质温婉的女孩。

  几乎在我们看过去的同时,那个女孩仿佛有所感应,也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清澈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当看到颜雪和我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时,她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一个极为甜美、毫无攻击性的微笑,像是春风吹皱一池春水,轻易就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颜雪冲她礼貌地挥了挥手回应。我也慌忙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

  洛依。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浮现。她就是那天晚上,我看到和柏溪在一起的那个女孩。

  “她叫洛依,音乐系的才女。”颜雪在我耳边轻声介绍,印证了我的猜测。“不过她还有个更出名的名字,‘花籽’?听说过吗?是她粉丝给起的。”颜雪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我的掌心轻轻划着那个“籽”字。

  花籽?和我名字里的字发音相近,字形却不同。“那为什么叫花籽?”好奇心暂时压过了心头的酸涩。

  “音乐系的人都觉得,她是那种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的苗子,天赋极高,是将来注定要绽放的音乐之花。所以她的粉丝就开玩笑叫她‘花籽’,意思是未来的花中之冠。”颜雪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欣赏。

  我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充满祝福和期待的别称。

  “还有件事,”颜雪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关于洛依和柏溪之间的传闻…你应该听说过吧?”

  我心头那股刚被压下去的酸涩感瞬间又翻涌上来,眉头不自觉地蹙紧:“什么传闻?”除了那次偶遇,我从未刻意打听过柏溪的私事,总觉得太过冒昧。

  “他们俩呀,关系可不仅仅是同学那么简单…”颜雪的话音未落,沙龙内的灯光骤然变换,舞台上的光束聚焦,轻柔的导引音乐响起,西音学姐即将登场。

  

  音乐会开始了。

  悠扬的旋律流淌在沙龙里,我却有些心不在焉。颜雪那句“关系匪浅”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洛依甜美的笑容,柏溪与她交谈时放松的神态,还有那个充满宿命感的名字“花籽”…各种零碎的线索在脑海中碰撞、交织。即使没有听到颜雪的完整解释,一种模糊却沉重的预感已然笼罩下来:他们之间,绝非普通朋友。

  

  ‌

  音乐会结束,掌声如潮水般退去。沙龙内的灯光重新亮起,柔和了许多。人群开始松动,三三两两地交谈、离场。我随着人流起身,刚想和颜雪打声招呼离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唤住了我。

  “华梓。”

  是西音学姐。她换回了常服,脸上带着演出后的疲惫和满足,穿过人群向我走来。

  “刚才表现得太棒了,学姐!”我由衷地赞叹。

  “谢谢捧场。”她笑了笑,从身后拿出一个信封,递到我面前。“喏,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信封!质地考究,触手温润,在沙龙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低调优雅的光泽。封口处贴着一枚精致的银色火漆印章,图案看不真切。

  “哇哦,是情书耶!”旁边的颜雪立刻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促狭的笑意在西音学姐和我之间来回扫视,“快看看是谁这么浪漫?”

  情书?

  这两个字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我。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我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混合着羞怯和隐秘期待的心情,飞快地扫了一眼柏溪的方向——他正和洛依低声说着什么,似乎准备一同离开。

  仿佛是感应到了我的目光,柏溪也恰在此时抬起了头。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我脸上,随即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手中那抹突兀的紫色。他的目光在信封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然后,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停留,极其自然地收回视线,对着洛依点了点头,两人便转身,肩并肩地融入了离场的人群中。

  自始至终,他没有流露出丝毫好奇、不悦,甚至是一丁点儿的在意。那份彻底的平静和疏离,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我心底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弱的旖旎幻想。

  握着信封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继续阅读:第五章 暖巢、寒流与无声的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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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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