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展芸如约向俞一初递交了辞呈,邮件抄送了冯牧。
时间特别准时,俞一初前脚刚进入办公室,下一秒微信便跳动了起来,展芸的语气像石头一样坚硬:“您过目一下辞职申请,没问题的话,请通过。”
俞一初微微愣了一下,以往展芸跟他讲话总要带一些“呢、呀、嗯啊”这样亲昵的语气词,要离职了就突然变了个人。他迅速回复:“好。你找到下份工作了吗?”
待俞一初批准展芸的离职申请后,展芸才回复:“找到了。”
原来是蓄谋已久,而非临时起意。这样也好,谁也不欠谁的。
俞一初:“一路顺风。”
“谢谢。”
展芸收拾好东西,做好了交接工作,并没有延续以往张扬高调的作风,风光地微笑着宣告大家自己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和所有人合影留念,再做最后一番好聚好散的戏,仅仅只是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留给俞一初一个孤单而倔强的背影。
俞一初陷入了某种惆怅。一半原因是展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毫无预兆地成长了,另一半是因为昨天发生了一件令他担忧不已的事。
他记得,昨晚他和袁纯拥抱过后,并没有出现下一次危险的场景,不仅是时间消失了,连画面都没有任何提示。
袁纯当时惊讶道:“七次结束了?”
俞一初扶额,这次当真是盲人过河,是淹死还是活下来,全靠运气。
按照前几次危险间隔的时间来说,第一次和第二次危险间隔时间最长,几乎长达一个月,而后面几次,时间有缩短的趋势,最近的一次和上一次只隔了不到一周。
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一次危险发生在下周一之前。
袁纯目光炯炯地跟俞一初说,下周一之前,我们要随时向对方汇报行踪。
俞一初一脸黑线地闭上了眼睛,无话。
袁纯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让你向我汇报行踪,跟要掉块肉一样难受。”
俞一初纠正道:“比掉块肉还要难受。”
袁纯道:“这两件事带来的疼痛怎么能比。那让我啃你一块肉,抵掉你汇报行踪的任务,如何?”
俞一初道:“无赖。”
不情愿归不情愿,俞一初还是会乖乖地随时把自己去哪个地方都一一汇报。
他刚抵达办公室的时候,就给袁纯发了个“我到办公室了”。他和袁纯的早上工作时间都一样,早九点半,现在十点了,袁纯应该也早就上班了,开周一早会,但袁纯不但没有回他的消息,也没有暗示汇报行踪。
俞一初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时间很快到了十一点,俞一初终于忍耐不住,拨了袁纯的号码。
“喂?”
是个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但俞一初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就好像系统将他的记忆封印了一样。
俞一初紧张道:“袁纯在哪儿?”
“你猜。”
对方语气调皮而戏谑,音色却有着高深莫测的深沉。
俞一初一下子想起来了对方是谁,“邓西哲?”
“俞一初,你的记忆力不错嘛。好啦,那我也不废话了。很不幸地,我是来通知你,现在这个月阳间的名额只剩下一个了,所以么,你和袁纯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
俞一初道:“我怎么确定你不是在撒谎?”
“把你的系统打开,切换到人员设置的页面,看一下里面的冥界花名册。”
俞一初按照他说的做,切换到了那个页面。看到邓西哲的名字时,俞一初突然瞳孔骤然收缩,他居然是——
掌管生死簿的判官!
以俞一初对系统的了解,如果他和袁纯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那么,决定权很有可能不在两人的手里。但他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道:“我把这个名额让给袁纯。”
“哎哎哎,俞一初你好歹也是个死神,冥界的规矩你不是不懂,决定谁生谁死的从来不是死者本人,呸,晦气,现在还不是死者,虽然将来会是……”
俞一初不耐烦道:“那决定谁生谁死的人是你咯?”
可是很不对劲,如果判官能决定活人的生死,那邓西哲的弟弟为什么还会死?
“你可太高估我了,我决定不了你们的生死,能决定人类寿命的,只有神。你暂且将系统认作神的代理人吧,我就是一个帮神打工的,所以呢……”
俞一初道:“废话少说,快点说神最后怎么决定。”
“咳咳,耐心点儿,毕竟现在多活一秒钟都是上天的恩赐。神认为,你们俩都是心地比较善良的人,不分伯仲,因此你们需要公平竞争这个名额。友情提示,不允许任何一方放弃比赛或者比赛放水,否则两个人都得死。”
“什么比赛,怎么竞争?”
“比你上次刷那个游戏副本,要有趣一百倍的比赛。”
俞一初一听到“有趣”这个字眼,内心瞬间拉起了警报,判官或系统的视角所认为的有趣,等同于危险。越有趣,越刺激,越危险。
“什么时候开始?”
“不要问这么多,知道太多对你也没好处。”
“那我怎么知道,怎么进入比赛,怎么赢?”
“比赛在二十分钟后开始,公平起见,不事先透露任何比赛内容。这二十分钟,你可以和周围同事打好招呼,不耽误工作。怎么样,我贴心吧?”
俞一初没心情听他讲话,神色焦急,声音仍然镇定:“袁纯现在在哪儿?”
“她在比赛场等待。”
“那我两分钟后进入比赛场。”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你和袁纯是不能碰面的。”
“……我想和她见最后一面。”
“昨天不是已经见过了?”
这时,冯牧突然推门,见俞一初神色如此愠怒和悲伤,他从来没有见过,便问道:“是有客户中断合作了吗?”
俞一初道:“没有。我今天有急事要出门处理,你们可能联系不到我,有急事让他们下面的人找你。”
冯牧没有多问,他知道俞一初在工作上向来是说一不二,公私分明的,于是他把需要签字的文件放下后,便走掉了。
“刚才是谁在讲话?”
俞一初道:“跟你有关系吗?”
对面明显愣了几分钟,而后又假装镇定地开口:“还剩十五分钟,十点23准时开始。”
俞一初道:“我需要去哪里吗?”
“不需要,系统会带你去你应该去的地方的。”
-
袁纯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周围的布景陈设很像是《谁是凶手》副本中的初设场景,只有人存在的地方有亮光,就像聚光灯聚焦的舞台中央。这里除了她和邓西哲以外,没有任何人。
袁纯看了看他的脚下,眼睛突然瞪大,“你……怎么没有影子?你死了吗?”
“我也死了?”
她看了看自己脚下,有影子,袁纯瞬间凌乱了。
邓西哲道:“你看到的不是我本人,是我在游戏副本里的投影。”
“我怎么又进副本里了?”
十分钟前,袁纯在公交上打瞌睡,过了一会儿,她听不到公交的声音了,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终点站,便慌忙睁开眼睛,结果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这是你们的最后一次考验。”
“那俞一初呢?”
“他待会儿再进来这个副本。你们俩不是一起的,这次你们是绝对的竞争对手,只有你赢了,你才能活下来。”
袁纯茫然道:“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噢,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阳间名额紧俏,你和俞一初只有一个人能活。所以你们需要通过比赛取胜,才能决定谁活下来。”
不是吧,系统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好不靠谱!面对如此草率而随性的系统,袁纯除了自认倒霉,没有其他临终感言了。
如果把他俩的故事写成小说,这是什么古早的言情套路,情侣只能二选一,最后证明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明明袁纯和俞一初也不是读书时期谈的恋爱,怎么就注定BE了呢?
“我要见他。”
“你俩怎么最后提的诉求都一样,要是系统那么容易就能满足你们,就见鬼了。”
“他也要见我吗?”袁纯的眼里充满了沸腾的兴奋。
“见是不能见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你比俞一初早一个小时进场,所以可以休息一个多小时哦。”
袁纯道:“为什么我比他早一个小时?”
“咳咳,这难道一定要我说出来吗?鉴于俞一初在智商、心理素质、身体素质方面均具备碾压性优势……”
“行了行了,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这一个小时之内,你可以提前看到题目和设定。”
袁纯道:“这不是作弊吗?”
“不,这是为了公平。”
袁纯无语,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歧视。
“能帮我带遗言给俞一初吗?”
“你不至于这么自暴自弃,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死吧?”
“我本来就不想赢,真要公平竞争的话,除了俞一初放水,我也大概率赢不了。我想了想,俞一初这么聪明,必然能对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
“停停停,别扯社会之类的了,你要那么有大爱,怎么不去做偏远山村的教师?多想想自己吧,在生命面前,情情爱爱之类的可没有那么重要,生命只有一次,只有活着,人才有各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