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芸道:“我记得大表哥连大学都没有读吧,中专毕业,混得也不算差嘛,可见前途不是学历一个东西能说了算的。”
大伯母顿时如鲠在喉。当初她儿子当兵、找工作全都是家里找关系,花钱搞定的,不像袁纯和展芸,读书考试都靠自己,基本没花家里一分钱。精心砸钱培养的比不上放养的,这玩意儿气死也没有用。
袁俊笑道:“那你就是承认自己运气不好,没那个福分呗。你就认命吧,命里没有的,别强求,整天跟个怨妇一样多不好看。”
袁纯特别喜欢袁俊的嘴贱,因为他的刀刃从来不指向自己,而是指向跟他一点都不对付的展芸。
展芸道:“那大伯母大伯父生了你这个败家子,可能也是他们的命吧,哈哈哈哈哈。”
虽是放肆的大笑,袁纯却没听出半点儿开心。
袁玫制止道:“闭嘴,大伯母大伯父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说话呢!”
展芸默不作声,低着头故作悠哉地吃菜。
大伯父道:“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多优秀,如果真的那么优秀,你怎么现在还是个半吊子。”
袁军道:“好了好了,展芸年纪小,哥你别跟她计较。”
袁纯道:“对啊,我们快吃饭吧,再不吃饭就凉了。”
袁纯一点都没有要帮展芸解围的意思,她只是不想看到这些人在饭桌上互相朝对方吐口水,这会扫了爸爸的兴。
展芸情难自禁地翻了个白眼,她的对面就是俞一初,刚才和大表哥一家争辩那几句,让她所谓的面子什么的荡然无存,她真后悔来参加这个破宴会。
毕竟,一个庆祝袁纯胜利的宴会,跟她有什么关系?
展芸道:“我本来就不打算来,要不是舅舅三番五次催促我们,我现在应该在家加班才对。”
这话听得袁纯火气蹭蹭往上窜,她这意思是爸爸求着她来的?
袁纯摔下筷子,道:“我今天本来也是压根不想看到你,和你妈的,既然你们来到了别人家,就讲点儿礼数。”
袁宇道:“今天是袁纯妹妹的庆功宴,别吵架了,吃完饭你们私底下怎么吵都可以。”
众人都惊讶地看向袁宇,袁宇从未主动插手过别人的事情,更懒得劝架,这次居然破例帮了袁纯。
展芸亦将筷子一摔,“不吃了。我工作很多,要加班。”
袁纯噌地一下站起来,道:“你过来,我想跟你谈谈。”
展芸自顾自地收拾着东西,当作没听见袁纯的话,袁纯拉起展芸的胳膊,展芸愤怒道:“你干什么!”
袁纯将展芸扯到最高的六楼,那楼没有住人,也就没人会听见她们吵架,而且也不会被外面的大风吹得听不到对方讲话。
“在我的观念里,我是和你没仇的,因为我们从小压根没怎么亲近过。”
展芸道:“是没仇,但我讨厌你。”
袁纯抱胸道:“没关系,我也讨厌你。”
展芸道:“呵,别装了,刚才我在饭桌上被呛,你心里很爽吧。袁纯,我很了解你,你是全世界报复心最重的人,小时候我妈稍微给你一点气受,你都要想方设法把这个气争回来。你真得感谢我妈,不然像你这么懒散自傲于聪明的人,怎么会努力学习。”
展芸说得没错,袁纯本来是很不努力的学生,努力基本全靠外界刺激,而非强大的内驱力。
袁纯笑道:“你不觉得你们全家都很别扭吗?整天盯着别人看,生怕别人超过自己一点儿,我还真没见过心理这么扭曲的人。”
展芸盯着袁纯那张清纯干净又温柔的脸,想愤怒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她为什么讲着这么令人生厌的话语,却又让人想要亲近她。
“对,我全家扭曲,就你袁纯投了个好胎,凭借着好运气,什么都有。”
袁纯被气笑了,道:“我什么时候投了个好胎,又什么时候运气好了,你又不知道我背后付出了多少。”
展芸道:“你知道我最反胃什么样的人吗?明明成功靠幸运,还要标榜自己努力的人。”
袁纯忽然靠近,凑到展芸的鼻尖,抬起下巴,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她轻声道:“大表哥说得对,那你就认命吧。”
袁纯非常讨厌展芸,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用来与她对比、打击伤害她的工具,很可悲。
闻言,展芸内心如同卷着风暴的海啸,她眼睛里的雾剧烈地抖动着。她道:“该认命的人是你。”
然后,她一把将袁纯推了下去。
袁纯优雅美丽地在楼梯上快速翻滚着,眼看头部就要磕到楼层处满地的玻璃碴,展芸清醒了过来。她麻利地向下跑去,俞一初却抢先一步抱住了袁纯。
还好,袁纯只是有点头晕,左侧额头擦伤。
俞一初皱着眉抬起头,看向展芸,展芸道:“想报警就报吧。”
他并没有回应她,也没有报警,而是把袁纯送到了最近的医院急诊室。展芸远远地跟着他,不知怎么的,眼泪像断了的珍珠项链一样散落一地。
袁纯意识模糊地看见医生给自己头部做了包扎,医生道:“你有点轻微脑震荡,在家多休息几天就好了,不用住院。伤口不要碰水,隔一两天来换药。”
俞一初道:“好的,谢谢医生。”
“我爸知道我受伤了吗?”
俞一初道:“你想让你爸知道吗?我跟叔叔讲,你和展芸去咖啡厅谈话了,晚点儿回去。”
“这头上的包扎,想不知道也难啊。对了,展芸呢?”
“在医院外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居然还会跟着来医院,我还以为她巴不得我死呢。”
“袁纯,你注意点儿自己的说话方式,如果你不激怒她,她也不会推你。”
“哼,我乐意。”
展芸在医院楼道里听得一清二楚,知道袁纯无大碍后,她准备走了,再待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
当她走到楼道尽头时,俞一初的声音从她背后清晰地传来。
“展芸,你现在有时间吗?”
两人慢慢走到了医院门外,很默契地谁也没有主动提起刚才的意外。
俞一初道:“我替袁纯向你道歉,她说话不过脑子,你别放在心上。”
沉默了半响,展芸道:“下周一我会递交辞呈的。”
俞一初道:“不需要,你的直属上司是冯牧,你的试用期通不通过他说了算,我不会因为私人原因辞退你。”
展芸道:“可是我不想继续待下去了。不喜欢我的人,我对他也没兴趣。”
俞一初道:“展芸,办公室不是谈恋爱的地方。如果光耀对你的前途发展有利,你还是要慎重考虑。”
展芸道:“我打算去上海发展了。”
俞一初道:“那祝你一切顺利。”
展芸道:“你没有别的要说的吗?为什么我这么喜欢你,你只有一句,祝你一切顺利。我哪儿比不上袁纯,我妈嫌我没用,整天嘲笑我、讽刺我、打压我,说我不如袁纯优秀,连你也一样!”
俞一初道:“感情不是比赛,不是你条件更好,我就更喜欢你。能在一起的人,往往就像齿轮刚刚好能够对在一起的碎片,可能看起来南辕北辙,相差甚远,但偏偏就是能完美匹配对方的形状。”
展芸道:“你都没跟我在一起,怎么知道我和你匹配不上?”
俞一初无奈道:“我话都说到这儿了,听不听得进去,随你。”
泪水从展芸的眼眶处汩汩流淌下来,好似耀眼漫长的银河。她原本娇小柔弱的身体,此刻微微颤动着,好像枝条上簌簌落下的纷雪。
俞一初的话冷漠得像石头,而不是冰,冰会刺骨,但石头只是够硬。
就好像对一个陌生人的劝诫,一丝感情都不掺杂。
展芸想起俞一初对袁纯的温柔,顿时感到悲哀。
街头上车水马龙,昏黄的灯光闪过她的肌肤,她从未如此,被孤独和无助侵袭。
好想逃。
展芸转身,抹了抹泪,正要逃离她所不想面对的一切,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她,“不要跑,危险!”
这熟悉的声音,让展芸不敢置信,以为出现了幻听。可分明,这双手,就是她的手。
“袁纯,你发什么疯?”
“街道上有车,很危险,如果你要走的话,必须得打车。”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你刚才把我推了下去啊,你欠我的,如果你不听我的,我现在立刻报警。”
“你是在威胁我?”
“你可以这么认为。”
“神经病。”展芸试图扯开袁纯的手,挣扎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骂道:“你怎么摔了一跤,力气还这么大,快放开!”
袁纯道:“俞一初,你快给展芸打车,她家在银峰苑4号楼。”
俞一初配合地叫了车。
全程展芸都很懵,直到车来了,袁纯将她推了进去,还异常热情地做着“拜拜”的手势,她都不清楚袁纯在搞什么鬼。
望着出租车远去的背影,袁纯松了口气:“哎,终于送走了,完美通过第六次考验!”
“……你不会是,为了让我避开危险,故意跟她谈话的吧?”
“不然呢?我吃饱了撑的,找展芸的茬儿啊,我压根跟她不熟好不好。”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