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听见了吗？他说我是他的人生洼地？！救命，我还没说他什么呢，他怎么这么小心眼子。”袁纯瘫在座位上，一脸的不可置信、生无可恋、义愤填膺。
陈方媛端详着袁纯的表情，虽然很想笑，但本着她最后的良心，强行忍住了。
“听见了，好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哈哈。”
后两个“哈哈”，陈方媛笑得相当魔性，袁纯边捶桌子边笑道：“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严肃点，好嘛！！”
陈方媛道：“俞一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他转性了，但刚才那个电话，证明了他还是他。”
陈方媛和俞一初从小认识，这袁纯是知道的。她也不敢说，她对俞一初的了解胜过陈方媛、徐学东这样和他同圈子的人。
甚至这段时间以来，袁纯都觉得，是俞一初单方面的了解她，而她并不那么了解俞一初。这点连袁纯自己都感到意外，因为心思敏感、不轻易卸防的她，从来都是更了解、更洞察别人的那个，只有在俞一初这儿，她的角色反了过来。
“他以前怎样？”袁纯问。
“冷漠、毒舌，但是很有责任心。”
后半句袁纯同意，不过俞一初在她面前，既不怎么冷漠，也完全不毒舌，除了刚才。
“听起来不太讨喜一人。”袁纯挑了挑眉。
除了徐学东以外，袁纯没听过俞一初念叨其他的朋友，大概就是社交圈比较小，交友方面宁缺毋滥。
陈方媛“嗯嗯”地摇了摇头，“边界感强的人很容易被尊重，讨好型人格才不讨喜。”
“这大概就是人性本贱吧。”袁纯一口喝掉了剩下所有的酒，气泡在她的胃里四处碰撞，不安分得要命，她忍不住打了个嗝。
陈方媛不能再赞同。她意犹未尽地回想着刚才袁纯和俞一初两个人的对话，他俩分明就是还互相喜欢，但不愿意承认。
“以我的恋爱经验来看，你俩还会复合的。”
“不可能，都是洼地了还怎么复合？”袁纯气鼓鼓地拿起了手机，又翻到了俞一初的聊天窗，仍是死气沉沉的，没动静。
他已经把她删了吗？
袁纯点进去俞一初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他转发了一个关于手游调研的问卷。她之前好像看到过这条，就瞟了一眼，以为是大学同学发的，也没看头像就滑过去了。
难道，俞一初要创的业是游戏公司吗？虽然袁纯不懂游戏，但对这个行业还有着“寡头占领、互相借鉴”的基本认知的。所以，他要多么开挂，才能在已有格局之下，杀出一条血路？
她只能说，祝他好运。
陈方媛默默地看袁纯翻俞一初的朋友圈，已经看穿了袁纯所有的心思，但嘴上却没有挑明：“缘分未尽，一切皆有可能。”
袁纯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缘分，这是多么美妙的词汇，叫你心甘情愿、无处伸冤、自认倒霉、上纲上线。
俞一初被袁纯挂断后，小冯立马来了电话：“一初，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我一直打不进来。”
“没谁，一个善变的人。”俞一初本想说“见异思迁”，谴责一下这个变心很快的女人，但袁纯又听不到，想了想，还是算了。
“哦，你现在能不能立马回公司一趟？欧美服装品牌收购的那个项目，突然提前了ddl，我们组所有人都回来赶报告了，但人手还是不够。”
“好，我马上。”
俞君泽给俞一初新租了一个房子，就在公司旁边，走路五分钟就到。
老头子的想法俞一初用脚都能猜出来，一个是方便他加班，跟上学时候，三点一线，吃住在宿舍没什么两样；二是这里请了新的阿姨照顾他起居，也就是说，阿姨随时都能监视他，然后把他的最新动态报告给俞君泽；三是最重要的，袁纯不知道这里，就不会在某天情不自禁地再跑到十庭里，也就不会发生老头子担心的，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俞一初能如此没有怨言地接受这变态的监视，主要原因是，他和袁纯分手那天，对俞君泽说了句他至今都后悔的话。
他说：“真想把我身上流着你的一半血抽干净，这样我就自由了，不需要再按照你的意志活着。”
然后，他就眼看着，俞君泽两眼一黑，硬生生地倒在了地上。
因情绪过度悲伤而导致的暂时性昏迷。医生是这么解释的。
醒来后，俞君泽也没有太苛刻地责怪他，只是以请求的口吻，提了一堆常人难以忍受的要求，最后说你不答应我也没关系，我也不想着靠你啦。
俞一初这才意识到，坚强的俞君泽不比当年了，他现在是个脆弱、需要依靠的老年人，受不得什么打击。以前，俞君泽对他施加那些非人的要求，从来不会眨眼或参考他的意见，而现在俞君泽会害怕了。
本该庆祝的胜利，俞一初心里却莫名难过。
他快速走到了办公室，并清点了下人数，点了份夜宵给所有人。
“一初老师，谢谢你这么晚来，帮我们赶项目。”展芸笑着把咖啡端给了他。
俞一初对展芸有印象，因为袁纯特意跟他提过，这也是他关注展芸的唯一原因。办公室里有几个男同事很是在意她，为她暗暗较劲、争风吃醋，赶着和她一起合作项目，但展芸睬都不睬他们，好像完全看不上普通的金融民工。
“不用叫我老师，我跟你年龄差不多大。报告还剩多少？我做计算最多的部分，估值、盈利、市场预测好了。”俞一初礼貌地说，眼睛却没怎么看展芸，而是忙着看报告。
“老师，我的这部分内容特别多，能不能先帮我做一小部分……”展芸不好意思地笑着，表情很腼腆羞涩，声音特别娇柔。
怪不得，那群汉子都喜欢她，看来是个爱撒娇的主儿。
俞一初不喜欢通过撒娇、示弱等手段获得便利的人，甚至有点嫌恶，但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地回：“可以。”
“嗯，谢谢！”展芸露出来一个甜美可爱的笑容，声音很激动很兴奋，但俞一初依旧没有看她。
俞一初默默地接过展芸做的内容，她擅长的尽调部分做得还算有逻辑、条理通顺，有说服力，但涉及到核心的市场准入、并购风险、政策等等，做得可以说是错漏百出，非常缺乏风险提示的思维。
想来，展芸之前是做审计的，跳到证券也属于非常割裂的跨行，而她又有点人菜瘾大，初次跟大项目就揽重头戏，那几个男同事还被她迷得鬼迷心窍，任由她瞎造，真是不像话。
俞一初补了两杯咖啡，重新把展芸做得不太好的部分做了一遍，还针对她的原版PPT给出了意见反馈，一通下来，他的肝都快爆了。
好久没干过这么累的活了。他工作了八个月之后，就再也没带过新人了，何况展芸这种情况属于又菜又爱表现，很是让人头疼。
“一初老师，我收到你的修改邮件了。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呀。”
邮件才发出去一分钟，展芸就围了过来。
也对，展芸还没过三个月的试用期，自然对于她的各种表现、上司评价是极其紧张的，俞一初完全能够理解。
“在做这份报告之前，你有没有看过类似的项目报告？”俞一初一边做剩下的活，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
“看过了，但是做起来还是不一样的。”展芸非常紧张地拽着胸前的工作挂牌，想辩解，但也知道不占理，所以说话只能弱弱地点到为止。
俞一初沉默了。这就属于天资不够了。同样的文件，甩到袁纯那里，写不出十分，七八分总是有的，完全不至于是五六分的粗糙东西。
“你是学金融的吗？”
“嗯，对。”
“你让Amy带着你做报告吧，前三个月，别自己一个人搞了。”
“啊？我自己做，有客户反馈，才能进步得快呀。对不起老板，我这次做得不好，但是以后一定不会再有类似的问题。”
“你是缺乏基础，所以需要一个好的老师带你，升职什么的，也需要按照这边的晋升机制来，一步一个脚印。”
俞一初不是很有耐心了，他只能对袁纯网开一面，甚至亲手上阵带她打野，其他人，他们都必须自己厮杀，用硬成绩跟他说话。展芸的成绩，在他这里就是不及格。
“好。”展芸无奈地答应了，流下了两行眼泪。
俞一初心里想无视，但修养让他觉得这样不好，所以抽了两张卫生纸给她，顺便说了句鼓励的话：“努力做的话，进步很快的，以后还有机会。”
“嗯嗯。”展芸接过来卫生纸，擦干了眼泪，然后感激涕零地说：“老板，为了弥补我带给您的麻烦，我请你吃顿饭，好不好？”
俞一初脱口而出：“不用了。”
展芸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但又不敢发火，还笑意盈盈的，“好的好的，那以后有机会再说。”
展芸走后，小冯也做得差不多了，凑过来揶揄俞一初：“你可真行，这么可爱的妹子，你都无动于衷，还把人家凶哭了。”
俞一初道：“我没凶她。”
是她太脆弱了，俞一初只是和她就事论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