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一初神色复杂:“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可不是,平常人觉得难堪的事,在俞一初眼里都不值一提,不然他也不会成为死神了。李芯在信上说,成为死神有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心如止水,几乎不受外界的影响。
袁纯盯着俞一初扑闪的睫毛,那情欲流转的眸子似乎诉说着暗潮涌动的神秘。她的视线缓缓转移到俞一初干涩的嘴唇,顿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于是端起一杯水猛地灌下去。
俞一初见状,鬼鬼祟祟地低声问徐学东:“你刚刚是不是在袁纯的杯子里偷偷兑了酒?”
徐学东疑惑道:“想这么搞来着,但我没有。”
两个人凝视着袁纯涨红的脸,一脸茫然。
袁纯尴尬得无处遁形,解开衣领最上方的扣子,做了个手扇风的动作,“太热了。”
她又转念一想,刚才解衣扣的动作,会不会被俞一初误解为直勾勾、火辣辣的勾引。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红晕又加深扩散了一倍。
陈方媛看穿了袁纯的小心思,嗤笑道:“你俩离远点儿。”
俞一初不明所以,将凳子稍微搬离了一公分。
这搬了跟没搬没有任何区别,感觉就是凳子在原地抬了一下,俞一初当真是现代糊弄学大师。
在对面小情侣殷切的凝望下,俞一初夹了一只虾到袁纯碗里。
然后陈学冬有样学样地夹了一条带鱼到陈方媛碗里,夹之前还吹了吹。
顿时硝烟弥漫。两个大男人,居然有种暗暗较劲的针锋相对。
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袁纯也温柔地夹了一个虾给陈方媛。颇有点弄巧成拙的感觉。
陈方媛眉毛拧成一条结,“干嘛搞得我是这个家的主角似的。刚才我们不是在说俞一初的糗事吗,徐学东你接着说。”
“思路一下子打断了,让我想想。”徐学东用手指顶着额头,“哦,我是想说俞一初很难搞。我和他大学是学金融系的,有很多需要小组合作的作业,他当时,是我们所有小组成员的噩梦,要求超级完美,经常被他要求反复修改很多次。”
“不是我要求太完美,是逻辑上的漏洞真的太多,还有很多英语语法错误。到后面时间来不及了,你们提交上来的部分都是我亲自改的。”俞一初吐字清晰地解释道,极其理智,声音里没有半点情绪。
“你看。”徐学东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袁纯说:“你要是他的下属,你俩估计就谈不成了。他可是个会因为一点低级错误和偶尔一次的分心而暴怒的上司。”
袁纯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上次短短的面试一小时,俞一初就给她带来了难以抹去的心理阴影。
有这样严厉的魔鬼上司,袁纯深深为他的下属感到同情。
袁纯一边嚼着嘴里的肉,一边喃喃道:“我要是他的下属,我可能会在暴哭几个夜晚后,悲愤地离职。”
但也有可能,冲着俞一初那张脸,和丰厚的薪水,勉为其难地多待几年。
袁纯嬉皮笑脸:“你没有录取我,我现在由衷地感谢你。”
俞一初神色闪过一丝紧张,是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慌乱,“袁纯,你不会在生我的气吧。你一点都不喜欢金融,我从看你第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你人生要走的路。你来我们公司试错,大概率只会是浪费时间。”
袁纯点点头,“对,你确实没说错。我仔细思考过了,如果我进入金融行业,过多的加班和枯燥的工作,迟早会让我怀疑人生。”
袁纯虽然很擅长数学,但她更喜欢有温度的东西。
“不过,我还是想报那面试的一箭之仇。”说罢,袁纯在俞一初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俞一初无可奈何地笑了:“好。你也就只能随便欺负欺负我了,其他人才不会像我这样任你欺负。”
他笑得特别温柔,眼睛里尽是宠溺。不知道为什么,俞一初总是能够对自己无限包容,包容自己的不成熟和坏脾气,还有不讲道理。
“我就喜欢欺负你,其他人我还不想搭理呢。”袁纯吐了吐舌头。
陈方媛很不给面子地干呕了一下,“恋爱的酸臭味儿。”
俞一初的厨艺好得令人咋舌,不管多复杂的菜,蒜蓉虾、地三鲜、小酥肉,他都做得很地道,甚至还有一些法式甜点。
连陈方媛这样嘴特别挑的大小姐,都不吝啬夸奖。
袁纯吃着这几道菜,觉得十分熟悉,有些妈妈的味道。终于,经不住心中疑问,袁纯扭头看向俞一初:“你从哪里学的这几道菜?”
“小时候,家里的阿姨。”俞一初低着头说。
袁纯恍然大悟,脑袋像是大雨洗刷掉了玻璃上的灰尘一般特别清晰。
家里的阿姨,大抵就是她的妈妈。
所以那句“你妈妈是非常爱你的”,俞一初才说得如此万分确定。
袁纯也是笨,不去想想俞一初为什么会这么容易接受李芯的说辞,大多数人一般会对袁纯妈妈的情况打破砂锅问到底,而他几乎没有询问过关于死神的任何。
陈方媛见袁纯神色不对,拍了下闷头吃饭的陈学冬,“吃完了没?再这么吃下去,你都要提前发福了。”
陈学冬心领神会:“那我们先撤啦!”
“这么快就要走了?”袁纯站起来,忽然惊觉刚才说话的口气有点像女主人。
俞一初和袁纯将他俩送下楼,目送两人开着车渐渐远去。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袁纯有些生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俞一初苦涩地抿唇:“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袁纯略带愠怒地皱起眉,嘴唇撇成一个八字,两人就在空气中沉默地对视着。
俞一初不自觉地模仿起袁纯生气的小表情,皱眉,八字,眼里却满是波光粼粼。
袁纯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俞一初紧随她的步伐。
“别跟着我!”袁纯甩了甩头,飘逸的长发在空中扬了起来,好似不经意吹散的蒲公英。
“这里是我家哎!”俞一初笑着刮了下袁纯的鼻子。
袁纯小声哼了一句,“开门。”
“好的好的,老婆大人。”俞一初乖乖地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不许叫我老婆。”袁纯劲劲儿地说。
俞一初呵笑了一声,“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袁纯本想说“都行”、“随便你”,但这样会显得她很难搞,“纯纯吧。”
俞一初径直走到厨房,端出一壶中药来,“纯纯,乖,把它喝掉。”
袁纯心想这是什么,又忽地联想起早上和陈方媛的谈话,她有不详的预感:“陈方媛是不是跟你讲了我得过那个病?”
俞一初黯然道:“即使陈方媛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袁纯病得不轻。
袁纯瞬间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就像是她一直生活在透明的玻璃罩里,现在玻璃罩突然破碎了,她第一次触摸到了真实的世界。
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正常,只有她后知后觉,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俞一初坐到袁纯旁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手心的汗液黏湿了袁纯的手背,“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病,给你开这副药的中医治好过很多抑郁症患者。”
袁纯牵强地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不担心啊,你干嘛比我还紧张,生病的人又不是你。”说罢,袁纯不顾中药刺鼻、难以下咽的苦味,一口气将它喝尽。
喝了这药,袁纯困得像几辈子没睡过觉一样,眼皮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架。终于,她在“困倦”势不可挡的攻势下,没有形象地瘫倒在沙发上。
如果袁纯看得到她此刻躺下的姿势,一定诈尸般跳起。
俞一初小声吐槽了句“邋遢鬼”,有些嫌弃地将袁纯抱起来。忽然,他靠近她的唇边,闻了闻那股中药味,还夹杂着饭味。
五味杂陈。
然后,他腾出一只手,帮她系上了最上方的那个扣子。
袁纯感觉到有指甲痒痒地从她胸口划过,伶俐地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猫爪子,别乱动。”
俞一初无奈道:“小刺猬,我只是帮你系扣子。”
袁纯迷迷糊糊的,“未经允许,不许动。”
俞一初道:“是我错了。”
俞一初将袁纯放下后,正准备走,衣服却被死死地拽住了。
“嗯,唔…陪我一会儿…我怕黑。”袁纯迷迷糊糊地说,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俞一初看着袁纯虚弱、胆小的模样,喃喃自语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真的是我的一块心病。”
第二天,袁纯在俞一初的臂弯中醒来,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旧衣。
天刚刚透亮,微弱的光线打下来,将俞一初白皙的皮肤衬得似雪。她忍不住去看俞一初微微起伏的胸膛,若隐若现的,衣衫却是十分规整。
她依稀想起了昨晚的片段。俞一初放她下来后本想走,是她不依不饶地抓住俞一初的衣袖,哭闹着说自己怕黑,于是俞一初将她揽入怀里,哄她睡觉。
这个胳膊一枕,便是一晚上。
想到这里,袁纯忽地坐了起来,将俞一初的胳膊从枕头的劳动中解放出来。
“你终于醒了,我胳膊都要断了。”俞一初无精打采地睁开眼,“你昨天晚上做噩梦,抱着我哭了好几回。”
“真是不好意思…”袁纯基本上每天都会做噩梦,大学宿舍还没睡的舍友经常会半夜里叫醒她,问她怎么了。
“那个药吃十次,做噩梦的情况应该就会好一些。”俞一初看了眼手表,“现在早上十点了。你今天下午,参加主持人比赛的初赛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