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袁纯花费四个小时做完了五千字的翻译,收到了俞一初的秒到账:2500元。
就说这个数字,好像有特殊含义似的。
冲着千字500块的大方薪水,袁纯将俞一初的备注改成了“财神爷”。
“谢谢我的财神爷,改天请你吃饭。”袁纯客套地说。
财神爷。俞一初揪住这个关键词,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生分。
不是第一次了,她常常上一秒热情似火,下一秒便冷若冰霜。像是某种病一样,袁纯总是传递出一种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飘忽不定。
俞一初挑眉:“别改天了,就今天吧。”
才和她谈了两周的恋爱,俞一初的脸皮就变得快和她一样厚了,真乃前途无量。
袁纯不假思索地回:“想去哪儿?”
“你猜?”
只要给俞一初抓住报仇的机会,他现在都会冷不丁地来那么一下。事实证明,人的记忆力真的不能太好。
想到今晚的请客,袁纯灵机一动,心生一计。
袁纯踉跄地走到陈方媛的房间,有点吞吞吐吐地说:“媛媛,帮我一个忙。”
陈方媛斜着瞥了她一眼,像是见袁纯转性了一样:“有话直说。”
“可不可以帮我问一下徐学东,俞一初喜欢吃什么?”
陈方媛痛心地扶额:“你俩谈恋爱像隔空打球,不直接互相问对方,偏偏通过朋友来偷偷摸摸地打听。”
袁纯预感不妙:“俞一初也向你打听我了吗?”
“那还不咋地。”陈方媛翘着二郎腿,拽拽地说。
袁纯一脸愕然,万分惊恐。俞一初向陈方媛打听了什么,是她的感情史、生活习惯、家庭情况,还是其他更糗的事?
“问了你啥?”袁纯连忙坐到陈方媛旁边,搂住她的胳膊,眼睛汪汪地直视着她。
“这我答应了别人,不好出卖他呀。”陈方媛耐人寻味地笑着,“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袁纯耍赖般地胡闹起来:“陈方媛!你是我的闺蜜,还是他的亲信呀,居然把我蒙在鼓里!”
“你这叫无理取闹。”陈方媛慢悠悠地站起来,晃动着咖啡杯中的勺子。
陈方媛向来是知道怎么治袁纯的,她对袁纯所有跌宕起伏的情绪都无动于衷,这叫一物降一物。
下一句更是赤裸裸的补刀:“俞一初的脾气是极好的,你要珍惜。”
俞一初脾气好,袁纯自是心知肚明。她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平日里风平浪静得像掀不起浪的死海,等那个劲儿上来时,她宣泄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疯狂。
因为,她得过抑郁症,始终还留着那个病根。
不确切是哪一年得的。袁纯始终觉得,自己的病,并不是突然间生活环境发生了变化才导致这迅猛的转变,而是无数件苦涩不堪、扰人心神的大小事堆积起来,如同积劳成疾那样。
知道她得过病的,只有陈方媛一人,她从未和袁军谈过这件事。
墨水一般的黑色很快庄严肃穆地将这座城市装裹起来,袁纯的心情也随着天空的变幻蒙上了一层黑布。
袁纯正打算问俞一初订日料馆可不可以,俞一初给她发过来一个地址。
她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十庭里。
这…哪里是饭馆,分明是一个小区地址。
袁纯隐约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同事们讨论不同区房价的时候提到过。小鹏当时还嘻嘻哈哈地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住进十庭里”,然后刘梦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做梦去吧”。
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这该是多么寸土寸金的地方,才会让人称之为梦想。
除了俞一初的家以外,袁纯想不出第二个可能性。想想登门拜访俞一初的父母,袁纯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袁纯忐忑不安地敲下这句话:“给伯父伯母带什么好呢?”
俞一初秒回:“不用带。”
原以为是叫袁纯不必客气,但当她抵达俞一初的别墅时,里面可以说比陈方媛的家还要空旷。
“伯父伯母不在家啊。”袁纯压低了声线,手上的水果显得有些多余。
俞一初不说话,脸上虽没有愠色,但瞳孔里结了冰,透出阵阵的寒气。
半响,俞一初面无表情地答:“我不和我爸一起住,我妈早就和我爸离婚了,我没怎么见过她。”他的声调没有半丝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是因为这个吗?相亲那天,素来对谁都礼貌却拒人以千里之外的俞一初,居然对相亲男不留情面的嗤之以鼻。
从小母爱缺席的他,对袁纯的痛苦感同身受。
“没关系,我也没怎么体验过母爱。”袁纯苦涩地笑着,她已经对于妈妈的记忆不深了。时间久了,她竟然渐渐忘记了那个人的长相,不记得她说话的样子,不记得她们以前是如何相处的。
俞一初忽然靠得很近,袁纯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流在她的鼻尖流动。
他眼神柔软得像漂浮着的云,“不是没体验过,是你忘记了,你只记住了那些刺痛你的片段。袁纯,你妈妈是非常爱你的。”
袁纯突然觉得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裹挟着爱的记忆开始一点点复苏。上学的时候,父母上班都特别远,但只要袁纯忘记带作业,妈妈就会不远千里、费好几个小时的力气帮她从家里递作业。每天放学回来,妈妈听到袁纯的上楼的脚步声,就会很高兴地开门。
她是被爱着的,一直都是。
俞一初用袖子地擦掉袁纯眼角流出的泪水,“不要哭。”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俞一初对袁纯的性子已经很了解,像是认识了好几十年一般的熟悉。刚才那句话,他本是不想说的,但实在看不下去袁纯继续这样。
继续这样疯狂,自我折磨和时不时的自怜。
他也曾经有过这样颓废又反复的状态。他能够走出来,是因为他的人生还有很多其他去可以填补,但袁纯不一样,她的生活处处是限制。
袁纯吸了吸鼻子,一瞬间笑得很明媚:“说好的我请客呢,怎么能让你买单。”
俞一初无奈地笑了笑,“不是买的,是我做的,你尝尝看。”
袁纯刚刚坐下,门铃突然响了。
“你们来了。”
陈方媛挽着陈学冬的胳膊,打扮得像去参加宴会一样隆重,还戴着墨镜,静静地伫立在门前,宛如一座精美的雕塑。
“我就跟你说,不用问他喜欢吃什么吧。”陈方媛欠揍地抬了抬墨镜。
袁纯懒懒地托着腮:“陈方媛,你叛变了。”
一旁的徐学东阳光热情地向袁纯摆摆手:“Hello!”
袁纯缓缓站起来,将座位让给他俩,“你们先坐。”
徐学东不知道哪根筋抽了,装作第一次见袁纯似的,“你就是俞一初的女朋友啊,幸会幸会。我还以为他口味独特,不喜欢美女呢。”
她一脸茫然。
徐学东不顾俞一初脸色变青,滔滔不绝地说:“他那张帅脸,上学的时候好多人追,也没见他谈过一个。我就寻思着,他可能在这方面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陈方媛更绝,直接在俞一初燃烧的小火苗上泼了一箱汽油:“他要是和正常人不一样,他就是你的女朋友了。”
没办法呢,谁叫俞一初请了这两个活宝,自作自受。
谁能对骄纵的陈方媛较真,而谁又能将徐学东直率的口无遮拦解释为恶意。
徐学东的脸抽搐了一下,“我说的不正常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袁纯极其好奇地问。
这时,俞一初咳了一嗓子,把徐学东的脸色吓得惨白。
“八卦时间结束了。”俞一初一本正经地叫停,“要继续说的话,我只能掀徐学东的老底了。”
陈方媛突然来了兴趣:“说!”
“徐学东上大学的时候,有次回宿舍超过了时间,又不敢惊扰宿管,就想着爬到阳台二楼。还没往上爬,徐学东搬砖闹得动静太大,宿管吼了一嗓子,‘没锁门!’,吼得整个楼都听见了。徐学东因为这事儿,一周不敢去上课。”
陈方媛不可思议地看着徐学东:“没想到你以前还是个顶级的社恐,现在你是变异了吗?”
不等徐学东插嘴,俞一初接着说:“他以前是挺内向的。刚上大学,因为周围优秀的同龄人太多,而且物理和高数课超级难,他经常一个人在河边暴哭,然后让我过去接他。”
袁纯不禁思索,原来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即便是现在看起来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人,也可能曾经感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袁纯看着陈方媛,淡淡地说:“你以前不也是,小时候经常大一点的女生被欺负,后来才变得嚣张跋扈了起来。”
“哦,我都不记得了。”陈方媛冰冷地说。
陈方媛一定记得,她因为家境太好,长相又似精致的洋娃娃,还受到过莫名的掌掴。
“那俞一初以前有什么糗事?”袁纯见缝插针地套徐学东的话。
徐学东道:“严格上来讲,不算糗事。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