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宣！”厉九娘大喊。
李昭宣没应声，她追出去，只看到他的背影。
是那样的决绝，毫不留恋。
厉九娘气怒交加，失望到极点，“李昭宣，你给我站住！不然你以后就别回来了！”
李昭宣身影一顿，随之转过身吼道，“好，如你所愿！”
他倏地跪下，朝厉九娘“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站起来，额头已磕得血肉模糊，鲜血从额头滴落。
“这是给你的。”
说着他又再次下跪磕，同样是磕出满头的鲜血，而后起身，头也不回的走掉。
“小宣！”厉九娘追着往前走了几步，可李昭宣已经跑没影儿了。
“小宣……”厉九娘扶着墙，肝肠寸断。
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厉害，可心肠比谁都柔、软。
儿女就是她的命啊！
儿子就这么走了，摆明了就是不再回来，这不是要她的命嘛！
李昭容上前拍了拍她肩膀，“娘，钱不是万能，可没钱是万万不能。小宣他缺钱，眼下是走了，但他身上没钱，撑不了多久便会后悔，你莫要太伤心难过。”
厉九娘哭声一顿，“你怎知他缺钱？”
“他都跑去码头扛沙袋了，怎会不缺？”
厉九娘原本伤心的要死，一听这话立即不哭了，淡定地擦掉眼泪。
“这小畜生指定熬不住，我赌他五日，不，三日，最多三日，他便会灰溜溜的滚回来。到时候他若不给你道歉，我还让他滚。”
李昭容心里好笑，现在说得硬气，刚才是谁在那儿痛哭流涕来着。
“容容，小宣他说那些混账话，你真的……不要往心里去。”厉九娘小心翼翼的偷看女儿脸色，“他性子躁，遭不住一点儿事，三毛成了那样，他心里头难受，说话也不过脑子，真的，他没恶意……”
李昭容默了默，“娘，那你也觉得我变陌生了，没有以前好了吗？”
厉九娘急声道，“怎么会呢？以前你得了消渴症，容易累，人就有点好吃懒做。我和你爹时常担忧，等我们百年后，找不到人养你。”
李昭容自嘲地笑了笑。
看吧，即便知道她又懒又馋，还帮她找个得病的借口，多疼原主啊。
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顾左右而言他。
他们是真的觉得以前的女儿更好。
因为，那个才是他们最熟悉的亲人。
而自己，终归不过是个冒牌货。
替他们做得再多，他们也依然觉得她陌生，没有那种亲切感。
李昭容兴味索然，“娘，我回了。”
“闺女，这儿就是你的家，你回哪儿啊？”
“我回新房子那边住，不然等小宣回来看到我，他又要不高兴。”
“这是你的家，你管他高不高兴？他若是敢给你脸色看，我就赶他走，不要他了。”
李昭容明知她是哄自己，但也有被暖到，心里也舒服了些。
见她笑了，厉九娘如同放下心头大石，撞了撞闺女的肩膀，“别气了，娘给你杀鸡，补补身子？”
李昭容嘴角上扬，“你不老是说咱家的鸡不多了，舍不得的么？”
“嗐，我也是那么一说，我闺女想吃，便是小鸡仔，我也得抓来杀给她吃。”
厉九娘笑盈盈地将她望着，眼里全是宠溺和慈爱，“留下吧，啊？”
李昭容心软，“可是，我的东西，你和爹都搬到新房那边去了呀。”
说起这个她还有点幽怨。
为了撮合她和墨九卿，爹娘两个主动替她打包出门，多掉身价啊。
厉九娘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那有什么，再搬回来便是。”
顿了下，她又道，“对了，你怀有身孕不能搬重物，走，娘给你搬。”
她牵闺女的手，风风火火就要走。
“娘。”李昭容哭笑不得，“不用这么麻烦，我回去收拾几套衣服就成。”
厉九娘打断她，“女婿都回去了，你一个人留在那边做什么呀，搬回来住。”
“我自己也能住。”
“你自个儿多孤单呀，回家来。况且，你怀着身孕，做什么都不方便，在这边娘还能照顾你。”
“我可以请个小丫鬟的。”
厉九娘脸一板，“有老娘你不使唤，你要请人？你钱多到没处花？”
“娘……”李昭容软软地喊了声，“我都嫁人了，自己家不回赖在娘家，别人会说闲话的。”
“谁敢说，看我拿刀砍死他。”
李昭容没辙，只好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厉九娘一愣，闺女终归是把那些话放心上了。
那小畜生……
她心里酸酸涩涩的疼，巴巴地道，“就在家静不成么？”
李昭容不说话了，平静地看着她。
“好、好吧……”厉九娘红着眼，“等你想通了，你再搬回来。”
……
李昭宣拼命的跑，像是要逃开什么，一直跑。
跑到两眼发黑要窒息，双脚再也迈不动，他才停止。
他倒在草丛里，呼吸声跟破风箱似的，心跳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
被砸破的脑袋也是又沉又痛。
今日的事如一团麻线在脑子里，他理不清，也不去想。
太难受。
他躺在草丛里，看着逐渐西沉的夕阳，心里空空荡荡，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脸上冰凉凉，一摸，满手的泪。
他甩开满手的泪水，起身，继续往前。
天边的落日仿佛在牵引着他，他浑浑噩噩的脑子不用思考，便追着它跑。
等他跑到城门，夕阳已经彻底沉下去。
他一瞬间，像是迷路的孩子般茫然无助，跪跌在地。
城门的守城兵认出他是李昭容的亲弟弟，便好心的搀他进来。
他也知对方是看在自己姐姐的面子上才对他好，他心里反感，推开对方，跌跌撞撞进了城。
城里行人稀少，大多都行色冲冲的出城。
天快黑了，人人都赶着回家，倦鸟也知归巢。
唯独他不知去处。
他漫无目的的走，看到一帮守城兵巡逻，准备关城门，他才认准了一个位置走。
他在窄巷停下，才知自己来到了小翠儿家门口。
脑子里浮现起心上人的俏模样，他那憋痛的心脏，似乎都好受了许多。
他搓了搓脸，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丧，才举手敲门。
“夫人，定是老爷来了。”屋内一妇人欢快地道。
李昭宣怔住。
这把声音他熟悉，是小翠儿她娘的。
可她喊谁夫人？
难不成他们家请了下人，他错把下人的嗓音，当成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