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上小仙
一、嫁给你,我满心欢喜
冬天的风冷冽而萧瑟,卷着孑然一身的荒凉与沉甸甸的悲寂肆虐万物。透过这吹得让人睁不开眼的朔风,我看到小白狼在小九河的冰面上朝我招手,我赶紧向他跑过去,却扑通一声滑倒在他面前。他望着我哈哈大笑起来,又因为不小心扯开了被冻裂的嘴角而痛得龇牙咧嘴,但仍他不死心地朝我喊道:“染婆娘太笨啦,小九河的冰都要被你摔裂了!”
小九河……小九河……
我坐在地上看着他被风吹得通红的脸,看着他厚厚的羊毡帽上沾着的冰粒儿,看着他瞳孔中映着我傻乎乎的脸。
那时的我心甘情愿,与小白狼披着朔风,一起驰骋在深埋于我心底,生机勃勃却又散发着腐臭的,关于我们的秘密里。
……
喜轿猛地晃动了一下,我从与小白狼过往的梦中惊醒,揉揉睡眼,发现红色的帘子外已经没有雪花飘落,我就知道已经到了东庆国的地界。阿爹总说东庆国不像我们戚国,一年四季气候分明,他们那儿地处南方,冬日里也有红的花儿盛开。我向来怕冷,每次一听阿爹这么讲,就会笑盈盈地说:“等我嫁过去了,就再也不用总缩在被子里烤火了。”
我听到轿子外传来喧闹声,便问芳槿姑姑:“外面怎么这般热闹?”
芳槿在外面回我:“公主,是右相家小姐的迎亲队。”
我这才想起,跟我一起嫁过去的,还有东庆国右相家的小姐林凤儿。
我们看似都是嫁给东庆国太子,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们嫁的其实是两个人。
世人皆知,东庆国太子白陌离自小在宫外长大,十六岁那年才以太子的身份被接回宫中。彼时,世人才得知他患有罕见的怪病,性子时而冷酷无情如他那皇帝老爹,时而贪玩、耍赖如未长大的孩子,到现在,过去了八年,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白陌离。
冷酷无情的白陌离爱的是林凤儿,而那个贪玩、耍赖的小白狼,才是我的。
我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到凤冠霞帔的林凤儿此时也在看我,她丝毫不掩饰心中对我的敌意,看着我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芳槿姑姑催我把帘子放下,我松开帘子,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许久未见的小白狼,就满心欢喜。
二、过了腊月,你可就没有夫君了
我和林凤儿的喜轿停在了太子殿,芳槿姑姑扶我下了轿,我和林凤儿一起走过长长的红毯。白陌离站在门口,他今日一身如血红装,墨发飘扬,却犹不及那张脸来的惊艳,高鼻薄唇,剑眉斜飞入鬓,但我只从薄纱盖头内瞄了一眼他的眼睛,就知道今日他是白陌离,不是我的小白狼。
小白狼看向我时的眼神,不会如此冷漠。
白陌离拉着林凤儿经过我身边时,林凤儿笑得很得意。
拜堂,礼成,入洞房。
他们分给我住的院子叫明月轩。此时已经入夜,我正蒙着薄纱盖头坐在床边,房间内的一切都是新的,暖色的烛光将大红的喜被映得格外艳丽,床头放着一个长长的枕头,上面用金丝线绣着我和小白狼的名字。
方才芳槿姑姑告诉我白陌离去了林凤儿处,让我早些休息,但我还是想继续等,我的盖头一定要小白狼亲自来揭,兴许再晚些他就会过来。
我一直在床边坐到了天亮,小白狼始终没出现,倒是白陌离来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我面前,问我:“你昨夜没睡?”
我摇摇头,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他伸手想要揭我的盖头,被我躲了过去:“你出去,我要等我的夫君来。”
他冷冰冰地说:“我就是你的夫君。”
我特别讨厌他这种一点温度都不带的声音,便暗暗酝酿出了一个比他还要冷的声音来回他:“你不是。”
白陌离冷笑一声,甩袖而去,留下一句话:
“随便你,不过过了腊月,你可就没有夫君了。”
三、两个太子
白陌离的意思,我明白。
长久以来,东庆国一直在寻找能治太子怪病的法子,后来终于在莲牙谷找到了一个神医。依那神医所言,今年腊月他便能炼出一味丹药,只要白陌离届时去他那儿闭关休养,不出一月,病就能好。
到那时,东庆国太子白陌离究竟该是何种性子,便也能一见分晓了。
不过我倒不认为白陌离就该这般冷酷,即使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是这个样子。
我和白陌离同岁,在我们十六岁那年,发生了挺多大事,他以太子的身份回宫是其中一件,另一件,是东庆国举兵攻打我们戚国。
记忆中那一年尽是兵戈,烈士们的鲜血染遍了我们戚国的每一寸土地,透过漫天的黄沙,我看到我的哥哥死在白陌离的剑下,彼时,白陌离的面孔比他手中的剑锋还要冷峭,剑刃刺进我哥哥的心脏时,丝毫没有犹豫。
我虽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但我们戚国的女子,向来骁勇无畏。
我捡起一把大刀就朝白陌离砍去,白陌离一下子便躲了过去。我原以为他接着会杀了我,但他没有,他把我绑起来当成了人质。
在他的军营里,我求死不能,他总能用各种方法阻止我自杀。那个时候的我恨极了他,后来有一次我与他发生争吵,我忍不住对他说道:“你们东庆国马上都该发生内乱了,你还傻乎乎地跑来我们这儿逞英雄!”
白陌离皱着眉问我:“你什么意思?”
“我曾在小九河的岸边捡到你们右相的军事图,他偷养了一批兵,你还不知道吧!”
“你捡到了他的军事图?”白陌离紧紧地盯着我,“你骗我。”
“那些图纸被我藏在了小九河,到现在还在那儿。”我讥讽地对他说,“不过你若不信,就当我是骗你的好了。”
白陌离又盯了我好一会儿,而后说:“好,你若肯交出,我便放了你。”
于是我带着他们去了小九河。只不过我并没有真的想交出那些图纸,我是故意将他们引到结了冰的小九河上。他们从南方来,定不习惯于在寒冷的冰面上行走,但我不一样,我自小就擅长溜冰,又对小九河地区的环境十分熟悉,我有信心能在那里把他们甩开。
事实证明,我确实做到了。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我逃脱后没多久,他就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撤了兵,放了我们的人质,还留给了我们一大笔赈灾物资。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得知了他那古怪的病症,攻打戚国的决定是白陌离做的,而撤兵保和平,是小白狼的意思。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了小白狼。
四、你不要走
我忍不住靠在床头打盹儿,不知过了多久,就觉得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我的脸,我惊醒,便看到小白狼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看看窗外,大抵已到中午了。
小白狼突然撇起嘴,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然后心疼地看着我:“对不起,染婆娘,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突然用手拍自己的头:“是我该死,我前天晚上一夜没睡,就是不想在昨天我们成亲的日子里被白陌离那个该死的家伙占据身体,但不管我怎么坚持,还是被他给抢先了……”
“好了,你再不给我揭盖头,我才要生气了。”
小白狼把我的薄纱盖头掀开,我的眼前终于亮堂了。我笑着对他说:“小白狼,昨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今天才是我们的。”
小白狼也笑了,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眼下本该你侬我侬的时刻,许是一夜没睡,我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白狼宠溺地摸着我的头:“染婆娘,你先睡一觉吧。”
“不行,我怕我再睁眼,你就不在了。”
“不会,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你。”
“那好。”我紧紧拽着他的手,睡意渐浓,“你不要走……”
……
我这一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我觉得我紧握着的手很凉,小白狼的手一向是热乎乎的,我心一沉,抬头一看,果然是白陌离。
我立即甩开了他的手。
白陌离冷哼一声:“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他的?”
我瞪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是你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放。”白陌离站起来背对着我,望向窗外。
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霜,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才走出明月轩。
五、你最好能骗我一辈子
东庆国四季都温暖如春,若不是有人提醒,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进入腊月了。
这里的冬天虽不如我们戚国那般冷,但夜里还是有些凉。今晚小白狼没来,我就知道他是在林凤儿处。我趴在窗户上,看院子里漆黑一片,我突然想,以往小白狼宿在我这里时,林凤儿是不是也会像我现在这般盯着窗外发呆。
突然,我看院子里亮起了火光,火光并不明亮,但刚好能看到从天上飘下的一团团白色的东西。
是下雪了吗?
我欣喜地跑到院子里,才发现那不是雪,而是梅花花瓣。
小巧、柔嫩的花瓣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有几片擦过我的鼻尖,留下酥酥痒痒的触觉,我轻轻一嗅,满是梅花的清香。
这是哪来的花瓣?我抬头一看,看到几个孩童正站在屋顶奋力地向院子里撒着花瓣。
这又是哪来的孩童?我刚想开口问,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箫声传来。
小白狼边吹着箫边从一棵树后转出,他今日一身白衣,衬得他整个人都清清淡淡的,微风带着他柔软的发丝拂过脸庞,他微微颔首,温柔似水的目光里泛着些许痞气与得意。
我知道小白狼很会吹箫,以前在戚国的时候,每次下雪他都会吹箫给我听,而我会为他跳上一段我们戚国的舞。
我笑了笑,在漫天的花瓣中起舞。
一曲终了,他放下箫,对我笑着,像个没长大的男孩儿。
我问他:“你这演的是哪一出?”
“突然想看染婆娘跳舞了。”小白狼过来抱住我,“可是我们东庆没有雪,我好不容易才找来这些花瓣代替。”
其实我一向不太容易感动,但今夜,我流下眼泪来。
小白狼抱紧了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子有些发颤:“染婆娘,明天我就要去莲牙谷了,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
“染婆娘,我特别喜欢你,我想一直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说:“我知道。”
我们就这样相拥在一起,屋顶还不懂事的孩童撒完了花瓣,就开始对我们拍手起哄,热热闹闹的。
我趴在他的怀中,对他说:“小白狼,到时候从莲牙谷出来的若不是你,我会杀了你给我哥哥报仇。”
我感到小白狼的身子僵了一下:“……我会回来的,相信我。”
我没有回他,半晌后,又听他道:“染婆娘,要是有一天你发现我有重要的事情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那你最好能骗我一辈子。”我回他,“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匕首,半晌后,又塞回袖子里。
六、把柄
到达莲牙谷的这天,占据身子的,是白陌离。
我与林凤儿及一众人站在谷外,白陌离向皇上等人告了别,然后走到我和林凤儿身边。林凤儿握着白陌离的手,哭得眼圈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陌离,我等你,你一定要出来,我等你……”
白陌离安慰了林凤儿,入谷前,他突然转头看向我。
他的目光依旧那么冷,仿佛里面承载着一条冰河,他问我:“那你呢?”
我觉得他这话问得很是莫名其妙,我告诉他:“我等我的小白狼。”
……
等待的日子并不好受,不过比起林凤儿整日以泪洗面,我倒是比想象中沉稳得多。
腊月一过,白陌离从谷里出来了,他神采奕奕,就是瘦了许多。
他朝我跑来,抱着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儿,用青色的胡楂扎我,对我说:“染婆娘,你看,我没骗你吧!我回来了,以后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我认真地看着他,他的瞳孔依旧明亮而闪耀,扬起的嘴角像我在戚国夜空中看到的小月牙儿,只是他脸部刚毅的线条让我有些恍惚。
我又看向不远处的林凤儿,林凤儿这会儿没有哭,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白陌离的病好了,公务也开始繁重起来,经常几日不见人影,我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着头顶四方的天空发呆。
这日,白陌离穿着朝服回来,表情不大好。
我问他:“可是出了什么事?”
白陌离叹了一口气:“林丕已经有了方靖阳结党营私的证据,最近他在暗中挑拨,以前很多支持我的官员现在都倒戈了。”他道,“我就知道,若从谷里出来的是我,他必定与我为敌……”
我讶然。我知道东庆国的左相与右相一向不和,右相林丕,也就是林凤儿的父亲,与白陌离是一伙儿的,而左相方靖阳却是小白狼这边的。之前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早就暗度陈仓,倘若腊月一过,从神医那儿出来的是小白狼,那么林丕必定会把证据公开,直接打击方靖阳,间接连累方靖阳支持的小白狼。
我问他:“那我们该怎么办?”
白陌离抓抓头发:“要是我们也能抓到右相的什么把柄就好了,这样才能牵制住他。”
我突然想起我曾捡到的那些军事图。我把白陌离带到屋里,然后把那沓纸翻了出来。白陌离看到这些图纸,兴奋地说道:“哇,染婆娘哪里弄来的这些军事图?”
我问他:“这些军事图是右相的?”
“是啊!”白陌离边翻着图纸边对我说,“我早就听到传言说林丕在外偷偷养兵了,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染婆娘怎么会有这些?”
我不放心地问道:“这些军事图真的是右相的?”
“没错,上面有右相的私印。”白陌离高兴地说道,“有了这个就能牵制他了。”
我盯着那些已经褪色、有些模糊的印章发呆,白陌离叫了我许多声,我才回过神来,他掐了掐我的脸颊:“染婆娘发什么呆呢?”
我赶紧把图纸从他手里抢过来:“这些证据不能给你,谁知道林丕会不会在你身边安插探子,若被他知道就糟糕了。”
白陌离笑嘻嘻地说道:“染婆娘最精明了。”
“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事情骗我。”我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不要以为我会不知道。”
小白狼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转而抱着我:“染婆娘不要这么严肃,吓死人啦!”
七、他再也回不来了
那些军事图很快就用上了。
这日白陌离不在宫里,我听到底下的丫鬟们在谈论左相方靖阳结党营私的事儿,于是赶紧带着林丕的军事图到了左相府。方靖阳正跪在皇上面前,地上散落着各种非法买卖的凭证及往来书信,右相林丕道貌岸然地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地看着他。
“皇上,老臣冤枉啊!都是那林丕在暗中捣鬼,陷害老臣啊!”方靖阳大喊着,见皇上无动于衷,又转身想要抓住林丕的脚,“林丕!你说,你为何要陷害老夫?!”
“你还是赶紧向皇上请罪吧!”林丕有些嫌弃似的移开脚。
“皇上,若左相有某些权臣在外非法养兵的证据,可否戴罪立功?”我在这个时候走出,将那些图纸交给皇上。我看着皇上的脸色越发难看,最后那些图纸被狠狠摔在方靖阳的身上。
方靖阳捡起一张图纸一看,全身开始哆嗦起来。
“结党私营,非法养兵。”皇上大怒,“方靖阳,你好大的胆子!”
“皇……皇上……”方靖阳似泄了气一般,再无话可说,他看向我,手指颤抖地指着我,“太子妃,你为何要这么对老夫?”
方靖阳的样子很狰狞,我步步后退,他突然站起来从一旁的士兵身上抽出一把剑向我刺来:“是不是白陌离?他胆敢背叛……”
方靖阳未能把话说完,我看着剑尖停在离我几寸远的地方,随即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血泊中,他满眼恨意地看向方才及时出现,朝他投去一柄暗器的白陌离。
那些图纸上的印章不是右相的,而是左相的。
我的那些所谓的“证据”,不但没能帮到方靖阳,反而弄巧成拙,使他罪加一等。
后来白陌离与我回到明月轩,眉头皱成一团:“都怪我,那些图纸上的印章不清楚,让我生生把左相的私印看成了右相的。”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想笑,那日从莲牙谷出来的小白狼,果然是白陌离假扮的。
他不知道,方靖阳的那些图纸,我捡到后就给阿爹看过了,阿爹当时就告诉我,那些图纸是左相的。
连我爹爹都能一眼认出的私印,他一个东庆国太子怎会认错?
他早就知道我有那些图纸,才假扮成小白狼骗取我的信任,好让我拿出那些图纸,将左相拉下台。
而我的小白狼,他将永远留在那个飘着梅花雪的夜里,再也回不来了……
我忍住满心的悲伤,对他说:“白陌离,等有时间,你带我去锦川吧。”
八、我要杀了你
这日之后,我便生了一场大病,白陌离找了好多大夫才把我医好,只不过到底留下了后遗症,每到雨天,我就全身发冷,彻骨地冷,偏偏东庆国雨水又多,所以我便不能经常到院子里去荡秋千了,只得缩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烤火。
我从窗户望着外面的天,想到戚国现在一定下着雪,阿爹知道我怕冷,以为我嫁来南方,就能多到外面走动了,但他一定没想到,我到了这边,依然每日缩在床上。
我怕冷,但我突然开始怀念我们戚国的冬天了。
到了四月份,我身体好些,才总算能和白陌离去锦川了。出发前夜,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瓶毒药,藏在身上。
这一趟,我要杀了他。
小白狼,你不要怪我,我早就跟你说过,若从谷里出来的不是你,我便会杀了你。
……
第二日,我们就带着几个侍卫到了锦川。爬上山顶时,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白陌离牵着我的手走在山顶。天上的云一团一团的,像绵绵的雪,像芳槿姑姑晒在院子里的棉花,我想,要是此刻小白狼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使劲伸手,以为触得到那片白云。
晚上,侍卫们燃起篝火,大家喝酒吃肉,一起唱歌,火光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
我将毒药撒到酒里,然后给他们倒酒,一壶酒倒完,他们就开始一个个倒在地上,嘴里吐出血来。临死前,他们望着我,满脸的震惊与不解。
白陌离也喷出一口血,那血看起来竟比旁人的还要红上几分。
他咳了两声,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染婆娘……”
“别这么叫我。”我说,“只有小白狼才能这么叫我。”
白陌离震惊地看着我:“你……”
“我早就知道了。”我背对着他,“从莲牙谷出来的是你,不是小白狼。”
白陌离没有回话,我以为他死了,转头一看,他居然好好地站在我身后,直直地盯着我。
我一惊:“你没中毒?”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红色的液体倒出,与他先前喷出的血一样红得发假。
九、我只要我的小白狼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冷漠,那是白陌离一贯的表情。他问我:“我不是他又如何?我们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好。”我满是怒意地直视着他,像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我只要我的小白狼。”
白陌离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过了好久才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回他:“这不重要。”
“你看不出来。”白陌离的声音苍凉而沉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然你怎么没发现,一开始,从十六岁那年开始,小白狼就是我假扮的?染染,你该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小白狼。”
说这话时,白陌离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怜悯。
……
周边不知何时起了风,卷着浓浓的血腥味将我包围,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十六岁那年,残忍而冰冷的战场。
我笑了,笑得撕心裂肺。
白陌离有些心疼地看着我,放低了声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装成他吗?”
我还在笑,边笑边往后退着,直到退到了山崖边。
白陌离害怕了,他颤抖地朝我喊:“染染,你别再退了!”
“白陌离!你以为就你能把别人耍得团团转是不是?”我咬破了嘴唇,嘴里一片腥甜,“我告诉你吧,我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小白狼,我还知道,你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怪病,不管是白陌离还是小白狼,都是你!”
他蓦然瞪大了双眼。
十、朔风如解意
白陌离不知道,我们曾经常溜冰的那条河,它没有名字。
小九河这个名字,不过是我当初被白陌离抓起来当人质时,随口编出来骗他的。
所以,这个名字只有我和白陌离知道,小白狼不会知道,然而他一直以为小九河是我们戚国尽人皆知的一个河名,所以后来他扮成小白狼时,很自然就提到了这个名字。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小白狼就是白陌离了,可是我已经爱上了他,我就骗自己,假装不知道这个真相。
其实这次我嫁过来,父亲是希望我杀掉白陌离,给哥哥报仇的,只不过在腊月以前,我一直在逃避,以至于错过了很多能杀他的机会。在经过左相一事后,我才说服自己杀了白陌离。
刚才我没能将真相全部说出,那是因为我还在欺骗自己,骗自己小白狼本来是存在的,只是后来没能从莲牙谷出来。
可是白陌离,他为什么非要说出真相,打碎我的梦境呢?
“染染……”白陌离开始变得慌张,脚步不稳地朝我走来,“你……”
我边继续后退,边朝他喊道:“不只我知道,连林凤儿都知道!”
他猛地怔在原地。
那时白陌离从莲牙谷出来后,林凤儿就出了家,听说当初林丕怎么劝她都不管用,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夜里,一个人翻墙去了南山寺。
后来我去南山寺见她,她身子清减了许多,脸上没有脂粉,闭着眼敲着木鱼,笃、笃、笃,一下又一下。
就是在那日,林凤儿告诉我,从前她第一眼见到白陌离时,就爱上了他,她经常躲在暗处偷偷看他,有一次她偶然听到他与皇上的对话,才知道,原来他的这个怪病,是皇上与他串通好的。
那时,东庆国两相风头过盛,皇上唯恐他们功高盖主,于是将在外养大的白陌离接了回来,给了他太子之位,并让他假装出两个人格,表面上一个与右相交好,一个与左相交好,实则为了找出他们的把柄,好有借口治他们的罪。
后来林凤儿与白陌离有了婚约,右相便开始踏实地效忠国家,自此白陌离的敌人就只剩下左相。
林凤儿一直未说破,假装不知道这一切。
我跪坐在她身边,静静地听她说完,之后我们相对无言。半晌后,她平缓地说道,“我怎么都没想到,我爱上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林凤儿说她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十一、容易莫摧残
此刻我看着对面的白陌离,只觉可笑,他瞒住了所有人,却到底没能瞒过他的两个枕边人。
他下了那么大一盘棋,假扮了两个人那么多年,我猜他早就不记得自己本来的样子了吧?
我转身跳下山崖,千钧一发之际,白陌离抓住了我的手。
我们对视,此刻他的眼中没有了白陌离的冷漠,也不见了小白狼的顽皮,而是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的温暖……
他轻轻地对我说:“染染,你说错了一点……我假扮成小白狼,不是因为父皇,我这么做,是为了你。
“十岁那年,我因为父皇将我抛弃在外,便赌气跑了出来,然而没多久就生重病倒在了戚国的寒风中。我还记得,那一晚看不到星星和月亮,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是你出现在我身边,抱着我给我讲了一晚上的故事……
“染染,你可能早就忘了这件事,可你知不知道,从那时起,你就深深烙在了我的心底,再也挥不去了。
“那年在戚国,我一身的血,抬头却看到你澄澈的眼睛,我没想到,原来你竟是戚国的公主……
“我知道你不可能爱上那个杀了你兄长的我,所以我才临时想到假扮成小白狼,并告诉父皇这么做是为了与左相交好……
“我骗了你很多事,唯独我爱你,从来都是真的。”
……
我和他一起坠向悬崖。
我问自己,我爱了这么久的人,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怎样的性子,会为了什么事哭,为了什么事笑?
我仔细回想着十岁时那个寒冷的夜,躺在我怀里没有面具的白陌离是怎样的一张脸。
白陌离,等到了阴曹地府,我带你去给哥哥赔罪,然后,我们就在一起吧,我不管你是谁了。
我闭上眼,耳边风声呼啸,倒是有点儿像我们戚国的风。
你会为我难过
文/蒋临水
一、如临地狱
梁照很久没来上课了,桌上都落了一层灰,椅子上被人恶作剧地画满了猪头。
他不来,初阳没了可以吵架的对象,觉得特别无趣。
初阳发练习册时走到这个位置,正好看到他邻座女生把嚼过的口香糖塞进他书桌里,那里面垃圾多得快要掉出来了。一股无名火蹿到初阳头顶,她把练习册摔在桌子上,阳光下的灰尘在跳舞,她严词命令那个女生把垃圾拿出来清理掉。
女生不服,觉得初阳多管闲事儿:“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扔,凭什么要我来清理?”
初阳不为所动:“但我只看见你了。要是不服气,你把其他人也找出来。”
那女生撇撇嘴,拗了一会儿,但初阳义形于色,极有耐心地站在那里,右手拇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气势无形当中压下来,于是那女生“嘁”了一声,找了工具过来把垃圾收走了。
初阳的爸妈是大学教授,在这座城市里非常有名。初阳遗传了父母的优秀基因,成绩好自然不用说,各类大奖更是拿到手软。初阳性格阳光,朋友很多,老师同学都喜欢她,但偏有一个人常和她作对。
那个人就是梁照。
但梁照并不是有意的,他只不过是各方面都比初阳强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初阳把他当敌人,万事都以赢过他为荣,可是他不在,她就没了可以超越的目标,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初阳很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是有点儿想他。
梁照旷课的第十五天,初阳才听说他家里出事儿了,梁妈妈在医院里过世了,死于肝癌晚期。
其实梁妈妈一年前被检查出得癌症的时候,这个病还没发展得这么严重,但梁爸爸以家里没钱为由不肯让她住院,还让医生瞒着病情。那时梁爸爸欠了很多赌债,追债的人每隔三天上门骚扰一次,梁妈妈郁郁寡欢,还整日被病魔纠缠。最后梁照的姥姥发觉梁妈妈不对劲,硬架着梁妈去医院查病,这一查才发现,癌细胞在这一年之内已经迅速扩散,再多的钱财也回天乏术,梁妈妈从住院到去世一共不到三十天的时间。
梁照是从妈妈去世那天开始旷课的。
听说梁爸爸当天因为保险公司不肯理赔气得砸了灵堂,而梁照暴跳起来,差点和父亲打起来,六七个人一起动手才把他拉住。这件事情传到学校,众人唏嘘不已,但大部分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议论纷纷,有人说梁照会因此辍学,还有人说梁照加入了某个混混组织。
事情愈演愈烈,初阳心里也越来越不安。
这种事情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宛如晴天霹雳,初阳一时忘记了梁照是自己的敌人,打算以普通同学的身份到他家里去看看。
初阳忽然记起,快考试了。
对,她只是要去通知他这件事情。
初阳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乘公交车到梁照家。房子冰凉简陋,梁照和爸爸都不在家,只有他的姥姥在门前坐着。姥姥带初阳进门,给她倒了杯茶,说:“阿照待会儿就回来了,你坐在这里稍微等一下。”
初阳发现姥姥倒茶的时候手在发抖,眼圈一直红红的,想对姥姥说声“节哀”,但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阿照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初阳出了个神的工夫,发现姥姥在跟她说话,将那句话细细咀嚼了两遍,她忽地明白了,梁照旷课这些日子里,并不全是在家。他是瞒着家人逃学了。
为了老人家的心脏考虑,初阳下意识地替他保密:“他挺好的。”
“那就好。那孩子心思最敏感,他回家也不说话,我怕他憋坏了。”姥姥说到这里突然哽住,她叹了口气,握住初阳的手,说,“姑娘,你是阿照的朋友吗?”
“我……”初阳挠了挠太阳穴,心虚地说,“算是吧。”
“以后阿照有什么事情,就拜托你多帮帮他了。”
老人家那么看着她,她也不好拒绝,便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好吧……”
姥姥安心地出去忙了,初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放下东西便打算走。窗外一阵风刮过,里面卧室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初阳过去看了一下,地上有个瓷娃娃摔得粉碎,那娃娃精致漂亮,初阳觉得可惜,弯腰拾起瓷片。最后一片白瓷落在一个笔记本旁边,笔记本被风吹开,大部分页面都是空白的,她拿到手里哗啦啦一翻,终于在中间某页上看到一行细密的小字。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碎了一地。
“如临地狱。”
二、你姥姥让我帮忙照顾你
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初阳想象不到。
初阳今年十六岁,是个独生女,父母为人豁达开明,会教给她正确的人生观,却从不对她过分要求。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初阳觉得人生是明亮的,是充满希望和温暖的。
但梁照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初阳正胡思乱想,大门忽然打开,梁照站在门口,目光在白瓷碎片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手里的笔记本上,神情冷漠如冰:“你怎么来了?”
初阳腾地一下站起来,有一种偷窥见别人心事的窘迫感,她指了指茶几上的练习册,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来给你送那个。”她把瓷片小心翼翼放在一边,使劲儿摆手,“这个不是我弄碎的,是风。”
梁照没有在意,几步跨到她跟前,夺过笔记本,一抬手塞进柜子最上层,然后侧身让开一条路,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初阳垂着头走了两步,蓦地停了下来,梁照狐疑地问她?:“你怎么了?”
“快考试了。”她说。
“哦。”
“你还不去学校吗?”
梁照把书包扔到一边,旁若无人地呈大字形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没有看初阳,自言自语似的:“到时候再说。”
初阳有些担心,但她笨嘴拙舌的,怎么也想不出安慰的话,只能仓皇地逃离。
翌日课间,初阳听到有人议论:“要是梁照不来的话,初阳就是我们班的第一名了吧。”
其实那人就是随便说说,但初阳怄得不行,凭什么只有梁照不来,她才能当第一名?
她看着梁照空荡荡的座位出神,他不会真的就这样不来了吧?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荣誉而战,她也一定要让梁照回来上课。
梁照瞒着姥姥说会去上学,应该会在六点半左右出门,初阳待在他家附近,等到他背着书包从里面出来。
梁照出门看见初阳鬼鬼祟祟地藏在路边,以为她是受班主任之命来找他回学校,不等她开口说话,他立马扛着书包跑起来。梁照的跑步成绩是出了名的好,能跑二十分钟不流汗,初阳紧追其后,在后面喊:“梁照,你等等我!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梁照不停,绕着山路一圈一圈地跑,初阳累得想死,又不服输,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跟着他。
他跑了很久才停下来喘粗气,他在前面喘,初阳在后面喘,但她喘着喘着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梁照回头看着她的狼狈相:“你干什么呢?”
初阳咳得脸通红,扶着胀痛的小腹说:“你姥姥让我帮忙照顾你。”
“你照顾我?”梁照歪了歪嘴,像是在笑,“别逗了。”
初阳还在咳,小腹疼得她一动不敢动,梁照见她表情凝重,拍了拍她的后背:“你没事儿吧?”
初阳抓着他的袖子“哎哟哎哟”地叫,梁照吓坏了,抱着她到路边打车去附近的诊所。
初阳没事儿,就是岔气儿岔得严重,大夫让她坐到一边休息一下,梁照没好气地瞪着她:“上了几年学,别的没学会,倒学会碰瓷儿了!”
“谁让你跑太快!”
两人相对无言很长时间,最后梁照送初阳回家,叮嘱她?:“明天别再来找我了。”
“不可能。”初阳说,“除非你跟我一起去学校。”
梁照不以为然:“奇怪,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的吗?如果我不去,你不就是理所应当的第一名了吗?”
“我是有节操的!”初阳低吼一声,“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胜利,才不要这种不战而胜。”
“哦,是吗?”梁照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那不如这样吧,明天我要去攀石竹山,要是你能攀上去,我就跟你去学校。”
那座山蜿蜒陡峭,挂有两根锁链,是附近攀岩爱好者喜欢的地方。
梁照会这么说,是料准了初阳不敢答应。
不料初阳咬了咬牙,说:“一言为定。”
翌日,梁照从家里出来,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初阳。
她今天没来。
也是,小姑娘的承诺只是随口一说,说忘就忘了。
梁照骑着自行车上路,忽觉后座一沉,车身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东倒西歪,他用了点儿力气控制车把,快速让其平稳下来。他还没来得及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腰间的衬衫被人抓住。他浑身一麻,紧接着便听到初阳暖融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没有等我?”
他用脚撑在地面把车刹住,转头看得意扬扬的少女:“你还真敢来?”
初阳噘了下嘴:“为什么不敢?”
“好样的。”梁照吸了一口气,把车骑得飞快,一直到了山脚下,有两人朝他打招呼:“阿照快来,我们等半天了!”
初阳下车一看,对面的两人发型夸张、浓妆艳抹,她忽地想起之前学校盛传梁照加入了某组织,瞬间害怕得不敢往前走。梁照瞥了她一眼,旁若无人地走过去,其中一个红发男生看到初阳,问梁照:“跟在你身后的小姑娘是谁啊?”
“同学。”
红发男生又问初阳:“你也要加入吗?”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男生一把拉过去,几人跃跃欲试?:“来都来了,一起上吧!”
他们口中的“上”是指上山,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去打群架。初阳站在山脚下往顶上一望,只觉得腿发软、脚打飘,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临时退缩只会被人瞧不起,于是初阳搓了搓手,很有气势地说:“我先上!”
三、我跟你去学校
另外三人整齐地鼓掌,梁照从书包里找出防护用具给她戴上,给她整理安全帽的时候,他低头看着她:“虽然你表现得很勇敢,但关键时刻还是命重要,实在不行就停下,别逞能。”
初阳撇撇嘴:“我说话算话,你也要说话算话。”
梁照比了个“OK”的手势。
山上每隔几米就有个缓坡,疲惫的人可以停下来休息,梁照和初阳各从一边出发,他每隔几步便停下来看她一眼,以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好不容易爬到一半,初阳的手已经抖得不行,她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往上看,额前刘海被汗水濡湿,每前进一步都要大口地呼吸。
梁照目睹她所有的努力,一开始本来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内心某个地方却逐渐变得柔软。他突然觉得没意思,便跳上缓坡,朝她伸手:“喂,上来吧。”
初阳倔强地避开他,锁链摇晃了两下,她紧闭着眼睛,汗水吧嗒吧嗒地落下来。梁照又说:“我跟你去学校,不用再爬了。”
她终于开口,因为害怕而涌至眼眶里的眼泪被她生生忍了回去:“真的?”
梁照对自己的恶作剧感到愧疚,声音放柔了很多:“嗯。”
他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提,将她拉到缓坡上。初阳全身力气已用光,此刻手脚发软,伏在一块大石头上,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梁照伸出两根手指头在她面前比,问:“这是几?”
“你才二呢!”
梁照哈哈大笑,这是他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笑。
两人从缓坡上另寻路径下山去,路上初阳问他为什么不想去上学,他长出一口气,说:“没劲。”
“那怎么样才能算有劲?”
梁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他最重要的妈妈突然去世,她的死亡从某方面来说可以算是父亲亲手造成的。梁爸爸在得知梁妈妈去世后没有心痛,而是忙着计算保险公司会支付多少保险金,并着手计划怎么花这笔钱。然后保险公司以各种理由拒绝赔偿,梁爸爸一夜暴富的愿望落空,最后干脆甩手离开家,留下梁照和姥姥一起生活。
剧烈的伤心之后便是令人焦灼的生活,姥姥身体不好,那点儿微薄的积蓄还够他上多久的学呢?梁照需要给自己做打算,为了防止之后无奈辍学的时候太痛苦,他干脆提前退学适应适应。
与他一起攀岩的那两个男生也是因为家境不好辍学的,梁照在网吧里遇见了他们,当时,红发男生在做网管,他告诉梁照,难过的时候就跑两圈,所有不甘心都会随着汗水一起蒸发的。
但是粱照不想把这些告诉初阳,她是在温室生长的花,不会懂俗世中的无奈。
他顿了一下,只是说:“上学哪里有这样有意思?”
四、我也不想跟你传绯闻
梁照回学校那天是大扫除,为隔天的考试做准备,梁照见没有老师看着,便逃了大扫除去天台睡觉。跟他一组的人因他突然甩手不干乱成一团,嚷着要去找老师告状,结果初阳张开胳膊拦在门口不让他们过,并揽下了他的那份活。
那家伙能回学校已经很不易了,初阳心想,就别再给他添堵了。
初阳拎水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水洒了一身,小腿以下全部湿透。大扫除完后,她去天台晒太阳,正好看见四仰八叉地躺在天台中央的梁照。初阳来气,脱下外套死死地捂在他脸上。梁照被活活闷醒了,下意识抓住初阳的胳膊翻身一压:“来者何人?”
初阳被他按在身下,胳膊被他禁锢在头顶上方,他的目光比头顶太阳还灼热,胸膛深处似有高压电流流过。初阳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你……谁让你在这里偷懒的?”
梁照揉了揉眼睛,懒洋洋的神态里透着淡淡的笑意:“哦,是你啊。”
梁照刚要站起来,忽听见“咔嚓”一声,他转头看,门口两个女生举着手机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见他看过来,马上转头逃跑。
在初阳愣住的几秒钟里,梁照迅速反应过来追上去。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一手抓住一个女生的手腕将她们推至墙角:“把手机交出来。”
“凭……凭什么?我们只是拍风景,又不是拍你!”
“是吗?”梁照面无表情,手上的力度加大了一些,两个女生吃痛尖叫:“你再不松手,我们就要喊人啦!”
“喊吧,最好把全校的人都喊过来围观。在这所学校里,你们还能找到人庇佑,不过出了大门可就不好说了。”梁照松开手,平缓的声音里带着不可言说的压迫感,“去吧,把照片传上网,或者送到教导处。”
初阳追过来时,刚好听见他说这句话,耳边嗡的一声巨响,恐惧从心头滚过,她吼他:“梁照,你说什么呢?”
胜中校规严格,如果那样的照片传出去,大家说不准会怎么猜测,被停课几天都是小事儿,重要的是,她最看重的名誉很可能会就此被毁。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向黑暗势力低头,把手机交到梁照手上。梁照删掉照片,确定她们没有备份之后,冷冷地说:“都滚吧。”
女生仓皇而逃,梁照转头扯了扯嘴角,对初阳说:“你放心吧,我也不想跟你传绯闻。”
他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哼着歌潇洒离去。
五、看吧,世界是黑色的
那场考试,初阳终于打破了万年第二的魔咒,荣登第一名这个宝座,梁照则考了第十名。
但她一点儿也不高兴。
数学课上发试卷时,她发现梁照试卷反面有好几道大题都没有做,他这么粗心,是因为他在考场上睡着了。许是因为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他做什么都是一副怏怏的表情,上课的时候也不认真。
初阳气得牙根儿痒,谁都看得出来他不在状态,饶是这样,他仍然拿到了不错的成绩,这样一来更显得她胜之不武,好像她只有在他出现意外的时候才能胜过他似的。
可恶!
初阳真的很讨厌梁照,她讨厌他,便在日记本上写满了他的名字,所有青春时代深埋的心事都与他有关;她讨厌他,便盼着他能尽快走出眼前的阴影,早日与她堂堂正正地一较高下,然后彻底战胜他,免得他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即使她的座位离他很近,即使她总是假装路过他周围,他也从不偏头看她一眼,好像很不把她放在眼里似的。
但是初阳失策了。
梁照的成绩不但没有回升的趋势,反而呈直线下降。他开始不写作业、频繁逃课,并和校外那个叫孙卓的红发男生越走越近。孙卓曾经也在胜中就读,也是从高二开始走上了不良的道路。老师怕梁照重蹈覆辙,私下里语重心长地与他谈人生和理想,就为了让他离孙卓远一些。
只是怀揣心事的男生听不进旁观者无关痛痒的警告,有关梁照恶行的传闻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终于到了所有人都无视不了的地步。那天,梁照在与临校男生打过群架之后若无其事地来学校上课,两鬓流下的鲜血触目惊心,班里同学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需要经过他身边时都绕道而行。初阳过来给他递手绢,他没接,只是用校服袖子顺手抹了一把,雪白袖口殷红一片。初阳压了压心脏,低头走回了座位。
同桌小声对她耳语:“初阳,你以后别再跟他说话了,会和他一起被孤立的。”
初阳“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但是,那天晚上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跟在他身后,想看他最近都去什么地方,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
她看见梁照与孙卓勾肩搭背地进游戏厅,乌烟瘴气的室内萦绕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笑声。她透过那些烟雾,惴惴不安地看向梁照的脸。那一刻她告诉自己,假如他也是发自内心地笑,那她就再也不要理他了。
但他没有笑,他只是冷漠地接过孙卓递来的烟,就好像接一块糖一样平常。
初阳攥紧了拳头,热血上涌,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身后推了她一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扑过去打掉了那根刚刚点燃的烟,然后打了孙卓一巴掌。
其实她已经这样偷偷跟踪梁照好多次了,她藏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听见了孙卓跟别人的对话,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孙卓辍学后不久成立了一个组织,里面的成员大都是孤儿或者留守少年,他们在学校被孤立,没有可以诉苦的朋友,没有能依赖的家人,便到处物色与自己经历相同的伙伴,通过劝说使对方学坏、落魄,直到被学校开除,被所有人遗弃。
他们利用这种方式使自己变得不寂寞,想尽一切办法让少年厌恶这个世界,得不到幸福就去摧毁别人的幸福,在亲眼看见一个人走下坡路的同时找到自我的价值,并得到满足。
初阳也是从那天开始才明白,原来人心真的有黑暗面。
世界观被撕成两半,恐惧深入骨髓,夜晚做梦时,她看见梁照朝她伸出手。
“一起堕落吧!”他这样说。
她不想梁照变成这个样子,她捏碎了那支烟。
梁照没想到她会来,愣了好一会儿。孙卓感觉到了脸颊的疼痛,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那些男生立刻上前把初阳控制了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游戏厅来到一条小胡同,然后孙卓把主动权交到梁照手里:“怎么处置她?”
“放了她吧。”梁照这样说。
孙卓啐了一口,尖锐的声音刺痛初阳的耳膜,他揪着她的头发说:“梁照,你看看她,从小长在温室的花,眼睛里半点儿黑暗也没有,处处表示对你的同情。她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她在上头,你在下头,她会用施舍彰显自己的高贵。刀不割在她身上,她永远不会理解你的疼,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同你一起身临地狱。”孙卓拿出一把刀,递给梁照,“刮花她的脸怎么样?”
初阳嘴里塞了一块破布,除了呜咽以外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在看见梁照接过那把刀之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恶魔在他耳边嘤咛细语:“看吧,世界是黑色的!”
初阳哭了。
眼泪落下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众人大叫一声:“梁照,你干什么呢?”
他将刀刃刺向自己左手腕,鲜血再次染红了校服。
“要是非得有个人流血的话,就让我来吧,所以孙卓,放了她吧。”
梁照扒开架着初阳的两个男生,扯掉她嘴里的破布,用校服袖子干净的一面给她擦眼泪,最后搓了搓她的头发:“没事了,别害怕,我送你回家。”
在孙卓的咒骂声中,梁照执意把初阳送回了家。路上,她从小声啜泣到号啕大哭,梁照没了耐心,两只手堵住耳朵:“差不多得了啊,我又没死,没人花钱雇你号丧。”
“你以后别再跟那些人在一起了。”她抽泣着说。
他买了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用来冲手腕?:“跟你有关系吗?”
“我不想看见你这样。”
他停下来,顿了一下,像花费了许多力气才开口,说:“你会为我难过吗?”
初阳用手捂住眼睛,但眼泪像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样流个不停。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一面觉得万幸,庆幸梁照又回到了光明的世界,一面又觉得孙卓说得很对。刀刺在他身上,她虽觉触目惊心,却没法理解他的疼。
她使劲儿地点头:“会!”
梁照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把脸别到一边去,快速用手抹了下眼睛。
“那我以后就不去了。”他用变了调的声音说。
六、她没有勇气去匡扶正义
当天晚上,梁照发信息给孙卓,说以后都不再跟他一起活动了。对方过了许久才回信:随你便。
第二天,梁照缠了绷带去上学,发现众人看他的眼光非常奇怪,他以为这是自己身上多了一处伤的缘故,等到了教学楼才知道,从一楼大厅到三楼教室,一路上贴满了他和初阳的照片,就是那日在天台上,那两个女生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们那样暧昧,就算他们全身是嘴也说不清。梁照放下书包,一张一张地撕照片,一路撕到班级门口,将它们一股脑地丢进了垃圾桶。
不过丢了也没用,第一天没了,第二天还有,像魔法一样神奇,好像有个透明人追着他和他作对,见不得他有一日开心。
传言甚嚣尘上,有人说他们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有人说他们这是交易。事情惊动了班主任,老师找了家长,家长闹来了学校,梁照的姥姥因为身患重病无法来校,而传说中初阳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在听说这件事后根本没法保持平静,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了初阳一个耳光。
“太丢人了!”他们这样说。
事情闹了好几天,梁照去找那两个女生一问究竟,不料她们矢口否认:“不是我们干的!”
“照片不是被我删了吗?”
名叫赵瑜的短发女生小声解释道:“我哥会修手机,我回去后随口跟他提了一下,他就帮我把照片还原了。但我最多就是给别人传一下看看,从来没有想过要印出来,而且一印就印那么多,我也没那些钱啊!”
“你都给谁传过?”
“就三五个……”
完了,一传十,十传百,想找源头是不成了。梁照揉了揉太阳穴,让她们在眼前消失。他到天台去找初阳,想跟她商议一下该怎么做,可他还没打开门,便听到那里传来的哭声。
她可真爱哭啊!
梁照心中隐隐地疼。
能哭出来是好事儿,能哭出来,就代表还有希望。
哪像他,想哭都没有勇气。
梁照到老师那里去坦白,说那天是他故意强迫初阳的,为的就是坏她的名声。至于原因?当然是嫉妒啦!嫉妒她眼里无半分阴霾,嫉妒她能无所顾忌地大笑与大哭。
只是因为当时突然有人出现,所以他的目的没有得逞。
班主任勃然大怒,要开除梁照,而梁照平静地收起书包,在众人如钉子一样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离开了学校。
这破地方,压抑死个人。
传言渐渐变了个方向,众人开始同情初阳:“被那种人盯上一定很辛苦吧,以后放学大家一起走吧,我们轮流保护你。”
初阳看看梁照空荡荡的桌子,再次陷入了失落当中。她知道,要开除他的建议是爸妈提出来的。
但她难过的不止这些。她在听到流言方向改变的一瞬间,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澄清真相,而是感到轻松。
如果她跟他一起解释,反倒会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有私情,那样他们两个都不会有好结果。
那天晚上,好几个女生陪她回家,路上大家为了让她开心起来,拐进临街吃冰淇淋。服务生把餐盘端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梁照系着半身围裙,笑容可掬地为她们加水,可他刚一转身,她们便跑进洗手间,把水吐了出去。
“我听说他经常趁女生不注意的时候下迷药,再趁机把人带走,拍见不得人的照片。”
“对对,我也听说了!”
“太可怕了吧!”
初阳感觉到自己的心一沉到底,但是她没有勇气去匡扶正义。
七、但成绩榜上找不到他的名字,她再怎么努力也已经无法靠近他
初阳回家后开始绝食抗议,希望爸妈能去和老师说情,收回开除梁照的决定。
梁妈妈对她失望透顶:“你是存心让我们丢脸是不是?”
初阳一声不吭,只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吃饭,也不去上学。梁妈妈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她的要求,条件是她以后不能再单独见梁照。
“我知道,我知道……”初阳喜出望外,抹着眼泪说。
她还有什么脸去见他呢?她只不过是想给他最后的补偿而已。
梁照回到了学校,但是换了个班级。他放学之后要去打工,晚上睡眠不足,到了班上经常睡觉,成绩从第一百名掉到第两百名,他再也赢不过初阳了。
初阳比从前更加努力地学习,事实上,她除了读书无事可做。众人好似忘记了那件事情,爸妈也恢复了往日的和蔼,一切都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了。
但成绩榜上找不到他的名字,她再怎么努力也已经无法靠近他。
初阳从来就没有讨厌梁照,她只是专心地喜欢着他。
她找他的麻烦,努力学习,不过是想用自己最好的样子吸引他的注意,想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但现在她连放学都不敢走离他家近的那条路,日记本上的心事也无法再说给他听。
一直以来,她只是生活在一小片阳光下,遂忽略了周围都是黑暗的这件事情。她开始频繁做一个噩梦,梦里她在快速往下跌,爸妈和老师都是看客,他们嫌弃地推开她,任由她随着滚滚雷声沉沦。
初阳快要崩溃了,那天放学后,她找到梁照打工的地方,想从他那里找一个可以自救的答案。可她远远地看见孙卓带着几个男生闯进那家冰淇淋店,砸烂了橱窗内所有的展示品。孙卓得逞后,在街边对梁照宣战:“以后不管你去哪儿,我都像影子一样跟着你,我看你怎么寻找光明!”
初阳恍然大悟,她明白了一切。
她追着孙卓走过两条街,终于鼓起勇气,喊出了他的名字。
八、寻找光明
高二即将结束的那个夏天,初阳最后一次当升旗手,她隔着人海和梁照遥遥相望,如同穿越了时光,与过去的自己重逢。
十三岁那年的某天早上,她站在梁照此刻的位置,看着他站在太阳底下明亮耀眼,内心激荡喧嚣,她要超过他,她要喜欢他!
结果三年多了,这个愿望还没实现。她不允许他独自面对黑暗,于是她转头看向操场另一边—孙卓不知想了什么办法,混进了队伍,穿上了校服,染黑了头发,规规矩矩地站在那边,只是眉眼依旧桀骜,像是在向她挑衅:“有种你说啊!”
那天,初阳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全部真相—其实那天在天台顶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是抱着想要把梁照拉向光明的心态才站到他身边,没想到却害了他。
如果她拯救了他的话,他就会喜欢她的吧!
她一直这样想。
但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她因为畏惧黑夜接受了他的拯救,她胆小、怯懦,打着“好孩子”的幌子做坏事,因为她害怕自己再次被抛向黑暗,才一直都不敢替他澄清。
为什么她突然想通了呢?
因为那天她追上了孙卓,从他那里知道了一切。她知道了梁照一直以来隐忍在心中的痛苦,也明白了他想要保护她的心。
在梁照提出要和孙卓分道扬镳后,孙卓让人把照片贴了出去,并散播了各种谣言。他觉得这样就能让梁照意识到利害关系,可是梁照并没有回头。在他百般威胁梁照的时候,梁照咬紧牙关,依旧说要去寻找光明。
“她会为了我受伤而流眼泪,只有她会关心我。”
他想要的光明啊,是她替他缠绷带时流下的眼泪,是她追着他跑了十几里地时流下的汗水。
他想要的光明啊,是一点点在乎,和一点点温情。
母亲去世,父亲离开,之后他憎恨这世上一切的温暖,但他又多么渴望爱啊!
所谓黑暗都由他去体会就够了,他想要的光明都留给她,世人的厌恶和不理解都由他来承受,毕竟这些都是因为他才降临的。只要他不在,她就能一直快乐下去。
但是初阳不想让梁照得逞,她和孙卓打了赌,只要她敢放弃名声,在全校师生面前澄清真相,与梁照共进退,他就愿意为她做证人。
但孙卓没想到她真敢说,他“好心”提醒她:“你想好了吗?没几个人会相信所谓的真相。只要你替梁照说话,就没法独善其身。而且我不一定说话算话,我随时都可能反悔。”
到时候,她可就退无可退了。
但是,就算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她还是想和他共同面对,她想给他更多面对太阳的机会。在这个敏感的年纪里,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假如连她都不肯站在他身边,将来他还会有信任人的能力吗?她不想让他变成第二个孙卓。
孙卓嘲笑的目光在初阳勇敢地说出真相后慢慢变得落寞,愿赌服输,他高高举起右手:“我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
另一边有人同样举手,是赵瑜。那天,她在天台门口听到了梁照和初阳的对话,却故意颠倒了黑白。在阳光下成长的女孩子实在招人恨,她想让对方见识一下黑暗。
可时间越久,她越觉得无趣。良心的谴责让她夜不能寐,于是她低声说:“是真的。”
初阳再次望向另一边的梁照,发现他正背对着她擦眼睛。
如临地狱时,最动听的一句承诺,是“我想和你站在一起”。
他听到了。
他得到了光明。
九、黑暗与光明当中的平行线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从小声议论到大声探讨,人群渐渐喧闹起来,众人都对梁照过意不去,事后轮番找他道歉。
学校给他发了助学补助,老师单独为他补习落下的知识,初阳的爸妈带了礼物去看他的姥姥,并向初阳承认了错误。
这一切都和初阳的想象有些不符,但是她渐渐明白了,世界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坏。人生中有挫折也有误会,遇见挫折就跨越它,遇到误会就解释。既然有人讨厌你,那就一定会有人喜欢你。光明和黑暗当中有两条平行线,她不在某一端,而是在正中间。
暑假期间,初阳和梁照一起补习,偶尔也一块儿去打工。眼前他们只希望跨越这道门槛,考上同一所大学,剩下的以后再说。
余下的日子里,她和梁照只要手牵手,坚信着光明就在眼前,就再也不用着急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但他们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的任务是用毕生的力气去温暖他,不让他寂寞,也不让他踌躇,不让他跌到黑暗的那一方。
自习室里安静异常,她隔着桌子看梁照温柔的侧脸,小声唤他的名字。
“阿照!”
“嗯?”
“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