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琰用树枝挠了挠后背那道从脖颈蔓延至尾椎骨的伤疤,透过地牢上面那扇窄小窗户看了一眼伸进来的枝丫。
“起来了起来了!”狱卒拖着肥胖的身体走过来,手上还提着一个早已发霉了的木桶,里面装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汤汤水水,站在了关着李云琰的牢门前。
狱卒一脸的横肉都挤在一起,嫌恶的看了一眼李云琰,似乎是看着一滩烂肉而非一个活人,恶声恶气道:“李云琰,吃饭了!”
李云琰慢慢的爬过去,将手里的碗伸了过去,狱卒便提起木桶,给李云琰倒今天的“饭食”。
散发着恶臭馊味的汤食有一些洒到了李云琰的手上,她表情麻木,跪趴着将手收回来,想要把手上的汤舔干净。
这是为数不多的吃食了……
“长姐。”女子娇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李云琰的手一僵,僵硬的抬头看向她。
女子云鬓花颜,头上的白玉响铃步摇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淡淡的花香席卷了李云琰的全部知觉,仿佛一根刺,刺醒了她。
李云琰咬着牙,声音嘶哑难听,“李云瑾!”
李云瑾娇俏的捂嘴一笑,“长姐,今儿是腊八,妹妹惦记着你在这儿吃不好睡不好,给你带了点新鲜的吃食。”
她身后过来一个提着食盒的小丫头,恭恭敬敬的将手中食盒打开,一股血腥味瞬间盖住了李云瑾身上的花香。
“你瞧瞧。”李云瑾端出一个小碟子,里头整整齐齐的放着某些部位的切片肉食,只不过,是生的。
李云琰看着,慢慢睁大了眼睛。
李云瑾用银挑子勾起一片,在李云琰面前晃了晃。
“怎么样,这可是我那好外甥瑞儿身上的好东西。”李云瑾的声音像是迷惑人心的魅妖,轻巧而透着要命的杀机,“七窍玲珑心,入药可治我的心疾。”
是瑞儿,那是她刚刚三岁的儿子!
她和顾昶的儿子!
“瑞儿,你把瑞儿怎么样了?”李云琰手上的碗当啷一声摔在了地上,她姿势扭曲怪异的想要爬起来,抓住李云瑾的手,“李云瑾!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放过你?”李云瑾一脸无辜,“为什么要放过你啊长姐?你占了我五皇子妃的位置那么多年,我只是向你讨了一点点的债,这就受不了了?”
李云瑾绝望的哀嚎着,她那早被顾昶狠心烫坏的声带发出的都是非人般的吼叫,“李云瑾!我已经向顾昶讨了休书,不再是五皇子妃,你为什么,为什么连瑞儿都不肯放过!顾昶呢,他若是知道,定不会——”
“李云琰!”李云瑾如花的眉目突然变得狰狞,狠狠地将碟子摔到了地上,“怎么,你还念着五殿下来救你呢?别忘了,他深受陛下信任喜爱,还要你这个恶心的贱人做什么?不防告诉你,正是我的心疾久久未愈,太医说要小儿玲珑心入药,正安才将瑞儿的心剜了的啊!”
李云瑾癫狂的大笑着,她不顾李云琰身上的污秽之物,伸出手狠狠地掐住了李云琰的脖子,“瑞儿被剜心的时候,叫着,爹,娘,救我,救我!哈哈哈哈,你知道那声音多凄惨么?”
李云琰痛苦的哀嚎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
李云瑾狠狠地撒开手,看向身后瑟缩的狱卒,厉声道:“把牢门给我打开!”
狱卒颤抖着打开了门,李云瑾便进去拖着李云瑾的头发,将她拖拽到了牢门口,将那张曾经她嫉妒透了也恨透了的美丽面孔狠狠地按在顾瑞残破的玲珑心之上,“为什么?你和你那个死鬼娘亲,占了李家嫡出之位那么多年!我今天不防告诉你,你母亲也是死于我娘之手,她根本不是病死的,是我娘让人给她灌了药!”
李云瑾笑的得意,“李云琰,你说说,你到底拿什么跟我斗?你从一开始就输了!你不如跟你的死鬼娘一起下地狱!”
“是你,是沈氏……”李云琰鼻间是浓烈的血腥味,已经要发不出声音,她恍惚间,全是瑞儿往日里的欢声笑语,还有逝去母亲的音容笑貌。
下一刻,李云琰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仿佛都飘在空中。
她听到雪落的声音,看到自己在盛京城的上空。
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李云琰看到五皇子府侧门前,扔着一具破败的女尸。
有几个身着短打的小厮慌慌张张的出来,将女尸潦草的裹起来,一边说着晦气,一边往城外乱葬岗的方向走去。
李云琰的魂灵都要被撕裂,她徒劳的跟上去,看着两个小厮将她的身体扔入那万人坑之中。
耳边是铁骑的声音,宛如大军过境。
她看见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缓缓的走到了万人坑之上,目光悲悯的看着自己的尸身。
男子伫立良久,策马而去。
呼啸而过的,都是“元璟王叛逃”的惊呼声,眼前景象如同万花筒变换般神秘莫测,李云琰甚至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幻境。
礼乐声突然钻入了李云琰的耳膜,刺的她胸膛生疼,李云琰循着那声音而去,只见平西候府门前红布万丈,热闹非凡。
而顾昶,身着新郎礼服,笑着将花轿轿门踢开,伸手迎出娇美新妇。
这是,自己跟顾昶的成婚之日么?
李云琰浑浑噩噩的看着,盯着身子曼妙的新娘子看了许久,恍惚间在那金玉珠帘之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眼角殷红的泪痣风姿绰约……
是李云瑾!
死前种种画面瞬间涌入李云琰的脑海,让她痛的恨不得立刻分崩离析。
是顾昶和李云瑾!
他们成婚了!
而自己,和那可怜的瑞儿,早已经死在了那片大雪之中!
天地之间,李云琰冲天的怨气无人发觉。
只剩下五皇子府前红艳艳的一片礼炮残骸。
风吹,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