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温重堇的那天晚上,温年一个人窝在主卧里,睡到第二天下午。
她不主动表现自己的情绪,将所有的悲伤难过,都掩藏在那张精致的面皮之下。
程晏生心疼她这么熬着自己。
前前后后进去了四五次。
温年没胃口,与其说吃不下东西,不如说是滴米滴水未进,整个食道仿佛被人一手掀开,暴漏在太阳底下,灼灼的热感。
吞咽唾沫,都发疼。
“多少也得吃点,这样下去,你身体受不了的。”
程晏生放好手里的白米粥,将她从床上扶起来。
温年倒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自己坐稳。
她呆滞的神情中,又透着三分悲痛欲绝,所有人都看不到她的悲伤,唯有程晏生懂,正如程如仪走时,他所经历的一切。
别说是责备,连哭的力气都是奢侈。
程晏生扶正她人后,去拿碗,小心翼翼的端到面前来,把碗放平在她胳膊旁,另一只手去拿勺子:“喝两口。”
男性嗓音低沉到有些压抑。
像是在密闭的空间里,拉开的琴弦。
温年张着嘴,意思了三四口不到,胃里开始涌动,那股劲很是不舒服。
有种随时要吐出来的感觉,她立马止住:“不喝了。”
程晏生见状,赶忙去拿纸巾,替她擦干净嘴角。
温年弯曲腰杆,朝他这边的方向靠过来,右边侧脸贴住男人肩头处毛衣,她喃喃的说:“晏生,我没大哥了。”
以前,温年跟温重堇的关系有多好,程晏生是看在眼里的。
温重堇对她的感情咋说呢。
其实也挺复杂的,他是实实在在的利用了温年,但对她的好,也不全都是假的。
若真是没有一丝的真实情感。
那年程晏生带着温年去清城,温重堇也不至于把他揍成那副样子。
程晏生抬起的一边手,久久放在半空中,没往下压。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温年。
或许是温重堇意识到自己时间不久,前段时间,程晏生是想过要去见他的,可监狱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温重堇不愿见。
温重堇出事后,这事也就一直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倘若他能细心点,或者多留意下,也不至于人到死了,才得知消息。
温年最难受的,不过也就是没能在温重堇死前见他一面。
“想哭的话就放声哭出来,别憋在心里。” 程晏生把自己的脸也贴过去,与她皮肤摩挲,声音低得只有彼此能听清。
一股温热,顺着眼角往外溢,溢到眼眶下,滑落进嘴里。
她唇瓣张合下,瞬间都是满嘴的咸味。
微弱不重的哽咽哭泣声,声声入耳,哭得程晏生好生心疼,他指腹不停的去替她摩挲眼底的泪水,一下又一下。
她的眼泪也一会比一会凶猛,仿佛那断线的珠帘,根本控制不住。
程晏生把头往下低,唇瓣凑到面前,用自己的嘴将她眼泪亲吻开。
整个眼部皮肤,都是他唇瓣温热的触感,很舒服。
温年哭累了,眼睛又疼又酸得不行。
她手背皮肤挨着眼皮,都是疼的。
“别摸,我帮你敷一下。”
程晏生去取来一些碎冰块,用毛巾包裹着,替她轻柔的敷眼。
温年鼻尖的重吸声,一直时重时轻,躺在那昏昏沉沉的,眼皮掀动几下,困意席卷而来,这一觉直接睡到晚上。
她做了个梦。
梦见时光倒流,自己回到了十岁的时候,温重堇背着她去爬山。
那年温年在半山腰崴了脚,是温重堇一步一步把她背下山的。
下山后,他整个脸都被汗水滋透了,像是兜头而下淋的水。
梦境忽然转变。
温重堇站在悬崖前,朝她伸手来:“年年,你要幸福,哥哥走了。”
她拼命的奔跑过去,可她慢了一步,等她冲到崖边,温重堇早摔到崖底。
温年看到崖壁上挂着温重堇的外套。
她发了疯的哭,眼泪又酸又辣,辣得她两边眼睛睁不开。
心痛的滋味,慢慢蔓延开,将她整个心脏狠狠占据。
温年梦中惊醒过来,才发现那哭不是假的,两边眼睛滚烫,眼皮浮肿得厉害,像是两片饺子皮盖在眸子上边。
她能睁开眼,但眼睛只能睁到平日的三分之一。
“晏……”
温年刚张口,发出一个音节,喉咙宛如被刀子拉了下,生疼辛辣到不行。
她蠕动着双手,准备爬起来。
刚作势,人重重跌回到床里,即便是柔软的床铺,温年都有种浑身骨头散架的错觉。
她到底是有多虚弱,才能变成这样?
两边小腿也跟着发麻,温年坐在床上,一边揉腿,一边给程晏生打电话。
她根本没法开口叫人。
温年睡着后,程晏生也不敢走得太远,一直在隔壁书房看文件,就怕她突然醒过来,找不到自己。
他来得很快,看到她翻身起床的瞬间,满眼都是担忧:“别动,我抱你。”
程晏生不是打横抱的她。
而是半抱半搀扶着。
温年哑着声音:“我想吃点东西。”
倒不是她真的饿了,是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吃没什么,但孩子不能这么饿着。
听到她说要吃东西,程晏生眼神蓦然闪过一抹欣慰:“我现在就叫保姆去做,你有没有想吃的菜?”
她抬着脸:“想吃炖猪蹄。”
“好好好。”
程晏生连说了三个好字。
楼下三个保姆连轴转,以最快的速度,给她把炖猪蹄准备好,程晏生特意留了一份最浓稠的蹄花汤,精心替她挑开葱。
温年不爱吃葱,打小就留的毛病。
一般平日里,保姆很少会上楼去叫他们。
是程晏生亲自端上楼的,他扶着她,像是照顾小孩那般,一口一口喂她喝完。
喝完蹄花汤,温年的面色好转了一些,起码是能进食东西了。
她躺着看他在一旁收拾:“你也忙了这么久,坐下来休息会吧!”
经历这事之后,温年心里的那些悲痛在慢慢的化开。
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找个人说话。
程晏生放下手中的碗,坐过去,怕挤着她,半边身子全靠自己右边的手掌撑住床沿,温年往里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