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一天,二舅在贼山方圆十来里的山林之中钻了三四圈,毫无所获。平日里野兽出没之地,任凭他如何寻觅,一点踪影都没看到,好似所有野兽全都三两日内平白无故消失了一般。
今日眼看要空手而归,早些日子发现了几窝土甲子,二舅打算前去烧了带回去,就着这当季的嫩包谷,随便放点猪油,大火这么一过,香得能把自个儿舌头都嚼下去。
所谓土甲子,是云南农村的土话,具体学名也无人了解。说白了,就是一种群居在土堆里面的野蜂。
烧蜂,二舅可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不管是深埋地底的土甲子,还是高挂树枝的葫芦包,二舅总有办法。
对于葫芦包,一般操作便是悄咪咪的靠近,用树枝藤蔓,先瞅准了放哨的兵蜂打掉,然后用早就揉捏好的黏土往那蜂窝眼上一堵,整个葫芦包便被拿下。后面便放心砍树,可以连带着树枝一起扛回家中。蜂巢慢慢打开,一边开房,一边朝里面用酒精喷火。
炽热的火焰,可以将里面所有的蜂翅膀都烧毁。蜂一旦失去了翅膀,和蚂蚁没有多大区别,戴好手套便可以采蜜,取出蜂蛹。哪怕有少部分藏匿在蜂巢的夹缝中,没有被火焰烧到,高浓度酒精下去,也早已熏得五迷三道,想飞也飞不起来了。
蜂蛹配合青包谷,大火爆炒,一勺子塞进嘴里,虫体的浆液炸开,满口肉香,随即又是包谷籽儿的清香,二者在口中交汇,那滋味妙不可言,唯有吃过的人方才能体会到。
除了蜂蛹,剩下的成虫,滚油一炸,通体干脆,配上一碟花生米,一斤白酒都不够下。若是嫌弃油炸,那挑选上好的白酒,直接生泡。这泡了野蜂的白酒,对于四肢麻痹,风湿痹痛有奇效。
除了蜂子和蜂蛹,其他的也都是宝贝。蜂蜜,世人皆知是好东西,除此之外,蜂房也可以做菜。在蔬菜缺乏的年代,烧一次蜂,多则享受七八日,哪怕少也可至少两顿有肉吃。
土甲子因为在土里,没有葫芦包烧起来这般复杂。带上药酒,用棉花蘸满后,往那虫洞出入口一放,里面的工蜂兵蜂蜂王,慢慢便醉倒了。三五分钟将棉花一换,半小时候直接刨开土层,放心大胆的将蜂巢掏出来便可。
因为过于美味,二舅早就发现了这两窝土甲子,一直没舍得下手。
正好今日一无所获,二舅便顺着山路绕到了第一窝土甲子之地。等到了地方,二舅却有些疑惑,四下寻觅,甚至连自己前些日子做好的标记都找到了,却没找到土甲的蜂窝眼儿到底在哪里。
二舅心下疑惑,按理说不可能是记错了,毕竟标记还在地上放着呢!
可那标记周围,不管树下,草丛,石头缝隙里,二舅看了个遍,一只蜂也没见到。
众位看到此处,可能心下疑惑,为何有标记还会寻不到?只先说这标记,作用有二。其一便是给自己留个印象,方便日后寻找。其二,给别人做个提示,表示这蜂是有人提前发现了,莫要打主意。
标记是在,可密林之中生态复杂,大树盘根错节,枯枝败叶到处都是,想要寻觅一个指头大小的洞穴,难度不小。更何况,时日一长,夏天雨水又多,山水冲刷之下,好些地方都早已变得陌生起来。
一般来说,寻觅蜂洞都是靠着守卫的兵蜂和外出采蜜归来的工蜂定位。只要蹲伏在蜂洞附近守着,总能看到有蜂从四面归来,跟上便自然能找到。
可今日二舅却扑了个空,不仅蜂洞没找到,连一只活着的蚂蚁都没见。
二舅啧啧称奇,心头却不信邪,当即放弃这地段,循着记忆中的山路,到了下一处。
同样的遭遇,蜂洞早就找不到了,等了一会儿,同样没有任何活物靠近。眼看着日头偏西,大山里变得阴森森的,二舅心灰意冷的回了贼山矿洞。
天黑才回来,瞎子还可怜巴巴的等着肉下锅。二舅两手一摊,表示没有收获。
建才带着十来个煤炭工已经从炭洞里出来,个个挥舞了一天的镐头,正是饥肠辘辘之时。瞎子没辙,只能摸着去了那片充满味道的密林,半生半熟的番茄搞了一兜子回来,下锅煮了,所有人一同吃了。
瞎子每次做好饭,都会特意的留出一份,便是给那位高人准备的。等到所有人吃完了,他再给高人送过去。
今日,众人正吃着,高人却自顾自的摸到了大窝棚来。那清脆的铃铛声,在高人一瘸一拐的步调下,格外的刺耳。
老神仙,我还说待会儿给你送过去……瞎子说着,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今晚为了等二舅的肉,他饭做的有些晚了,又赶上二舅空手而归,估计这老神仙是饿得不行了,这才摸过来寻吃的。
这高人摇头,表示无妨,进了窝棚便寻了个树桩子坐下,也不开口要吃的。
建才吩咐瞎子递上碗筷,高人也摇头表示不吃。
等到所有人都吃好了,窝棚里面的灯火显得有些昏暗。那个年代,外加是私自开洞,不可能会有电,用的都是廉价煤气灯。用煤石加水便可产生煤气,打火机一点便燃,还有阀门可控制火力大小。所谓煤气,其实是乙炔。
这玩意儿,在洞穴中可算是宝贝,比手电筒好用的多。毕竟洞中各种环境复杂,甲烷,二氧化碳,一氧化碳等随时可能出现,唯有这种火灯,可根据火焰来大概判断空气含量。
高人静静端坐,其他人各种喝酒吹牛,好不热闹。
明日,你们莫要下洞了!高人冷冷的说道,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
个个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高人,包括二舅在内。不管在什么年代,挖煤永远是挣钱最快的方式之一。建才手底下的小工,一天一人可以挖五百斤煤,一吨煤可以卖20块钱。那时候的物价,一碗面条才两毛钱,这停工一天,几百碗面条没了。而且建才早就联系好了煤场,月月供煤那是有定额的,这是说停就能停的?
等了半晌,也不见高人有任何解释!所有人的眼神便转向了老板——建才。
建才没有多问,直接赞同道:那明日便所有人放假一天,后天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