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第一步，我们要把所有这些烂书中抄袭《瑛瑛传奇》的部分，全部画出来，然后你带着这些证据去周旋。”鱼禾一口气讲完，开始部署动作，却发现尉迟凡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已然愣神。
“喂！喂？尉迟凡，想什么呢？我说这么精彩，你走神？”鱼禾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没，没有。我实在是被先生的精深思考震住了。就依先生说的办，你怎么指挥，我怎么干。”
鱼禾满意地点点头，态度倒是不错。可去哪里做这件事呢，去驸马府和苏府都不成，很容易暴露什么。而且这事工作量不轻，干起来很可能就通宵了，这酒楼里人多眼杂，恐天不亮就得传出去，凡语堂少东家捧着书箱，夜宿酒楼。四顾书坊那帮狐狸极容易起疑，从而有所防备。
“不如，去与子携吧。”思来想去，鱼禾觉着别无二选之地。
“不必去那么远，且我们带着这些书上舟下舟的麻烦。在下倒是有个地方，就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屈尊？”
“哪里？你别卖关子，快说便是。”
“在下先前不是于驸马府外购置了一处院落安置甄姑娘吗？那里就她和一个管事婆婆两个下人，我可传话过去，就说我要与玉娘独处，让管事的带着下人回府内避避。如此，我们便可以安静又隐蔽的干事了。只是，要先生与甄姑娘处于一处，不知是否折辱了你？”
“什么话？尉迟凡，你是觉得我会看清甄玉娘的身份？简直笑话，不冲别的，就冲甄姑娘有勇气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里，追寻干净独立，她就是我鱼禾钦佩不已之人！更何况，人家还仗义出手，成全了我与霖儿的大事！我会瞧不起她？公子这样问，分明是瞧不起我。”鱼禾的脸色又臭了起来。
尉迟凡立马乱了方寸。
“先生别恼，是在下想多了。既然先生没有异议，我这就去安排，先生和姑娘稍等片刻。”话毕，尉迟凡急火火地转身出了门。
鱼禾白了尉迟凡的背影一眼，而后才发现乔霖在掩唇偷笑。
“霖姐姐，你笑什么呢？”
“我笑，这凡公子真是怕急了你。你脸色一变，他立马吓得像个犯错的孩子。若你们的婚约没取消，凡公子必然也是个惧内的好夫君。”
呃……鱼禾一噎，不知怎么，脸上竟然现出了红韵。
“霖姐姐休要乱开玩笑，我费这么大劲才解除婚约，你在这乱嗑什么CP？”
“嗑CP？”
“啊。就是，就是，哎呀，反正霖姐姐你可别再提这茬了。本来就是爷爷乱点鸳鸯谱，现在终于拨乱反正了，谁都别再提。”她已经放弃了名词解释。
“好好好。可是你脸红什么？”乔霖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揶揄道。
“哎呀，霖姐姐，你今天怎么回事嘛？”姑娘脸更红了，“我这不就是热的嘛！”
“哦，热？我都冷，你热？”
“霖姐姐！”她彻底放弃动口，一个大步上前，搂上乔霖的头，按在怀里，“你别再说啦。”乔霖在她怀里咯咯直乐，嚷着认输。
恰这时，尉迟凡推门而归，立即背过身去，尬咳了两声。
“那个，我已经着人安排妥当了，随时可以动身过去了。”
那方，鱼禾闻声，赶紧放开了乔霖，两人忙捋正衣衫，站得笔直。
“凡公子果然是个行动派。”鱼禾尽量平稳了语气，“我这便与你同去。”
尉迟凡听声音，二人该是整理好了，提着呼吸转过身来。
“霖姑娘一起去吗？我让富贵安排一下车。”
“不必。霖儿不便在外过夜，你把地址写于她。若我身深陷险境，她能找得到我就好。”
尉迟凡哑然失笑，又忽然灵机一动。
“凭你的功夫，谁能让你涉险？再说，咱们两个男人，谁能把谁咋样？”
鱼禾一愣，竟一时没有找到反驳的理由。乔霖在一旁悄悄抿唇，愈发觉得这两人的互动渐渐有了别样的味道。
“是，凭你的本事，若要把我咋样，肯定是小命不保。快些写地址得了。”鱼禾没好气地说。
乔霖拿了地址条，在酒楼外，告别了他们二人。鱼禾眼神示意她，回家打好掩护，姑娘心领神会。
这边，二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富贵巴巴地沦落至车外，与车夫并肩。车内二人，对面而坐，气氛莫名有几分紧张。四目相对下，尉迟凡灼热的眼神，让鱼禾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得闪开了目光。她这样一躲，尉迟凡反倒放松了，就明目张胆地盯起来。印象中，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他的肤色依然白得耀眼，纤细的手指，纤细的脖颈，等一下，他的衣领好像一直比较高，完好遮去住了喉结的位置……尉迟凡心口一缩，眸光锁定他的脖子。
“先生，你与霖姑娘，何时相识的？”他陡然抛出了一个问题来。
鱼禾一愣，大脑迅速调动，回想着是否曾经与他提及过这个话题，没有搜罗到蛛丝马迹，才开口回应。
“我们自幼便认识了，我很早就已经心悦于她。”
尉迟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脖子，未见任何波动，心跳更快了一拍。
“那你们又是怎么互通心意的呢？”
“我们……”鱼禾突然顿住，为什么要回答他这些问题呀？于是改口道：“凡公子，你们已经解除婚约，你问这些作甚？世上没有后悔药，你若有什么妄念，最好马上打消，免得徒增烦恼。”
还是没动，尉迟凡沉沉地望着他，思绪纷乱。
“喂，你这什么眼神？咋的，你还真反悔了呀？”
“我不吃反悔药，但我也不想耳迟目钝。”
他灼灼的目光，灼得她浑身紧张，下意识地想要赶紧逃离这诡异的氛围。她有些慌地抬手拉开窗帘一角，岔开了话题。
“尉迟凡，怎么还不到呀？我，我内急了！”
他勾了勾嘴角，邪魅一笑。“刚好，我也有点急，要不我让车夫停一下，我们一起下去解个手吧？”
“啊？？”鱼禾飞速转头看向她，一张小脸慌得煞白煞白。“不用不用，也没有那么急。就等到了地方，到了地方再说。呃……凡公子若是很急，你下去便是。我，我不用的。”
尉迟凡强行压下抽动的嘴角，应道：“那好，先生忍得住，我也忍得住。”
……
总算熬到了地方，未等尉迟凡相让，鱼禾就先他一步跃下了车。尉迟凡紧跟其后，浑然觉得自己距离答案更近一步。富贵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门没锁，进来吧。”
富贵推开门，恭恭敬敬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尉迟凡邀鱼禾同步走进了院子。院子不大，过了迎门墙，一正两厢房便都在视线里。一个素衣女子从院子里的石桌前迎了过来。鱼禾上下一打量，果然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啊。
“玉娘见过公子，见过……”她迟疑地望着鱼禾。
“叫鱼禾先生就好。”尉迟凡介绍道。
甄玉娘和鱼禾同时一惊。一个眼里恍若见到了偶像般闪着星星，一个惊讶地望向尉迟凡，没料到他怎么就这样把自己的身份报出去了。
“无妨，玉娘是可靠之人，断不会将先生的身份泄露出去。”尉迟凡默契地看懂了他的意思。
鱼禾微微颔首，转正身子迎上甄玉娘的目光，郑重一拱手。
“久闻姑娘大名，今日得见，果然美若仙子，气质脱俗。”
“先生谬赞了。玉娘痴迷《瑛瑛传奇》许久，能得此机会面见先生真人，实在是三生有幸。”甄玉娘兴奋地，语气都轻快得似个少女。
“姑娘言重了。在下多听凡公子介绍你，对姑娘的风骨与为人钦佩不已。在鱼禾眼里，姑娘完全不输崔瑛瑛。”
“真的？先生果真这样想？”玉娘眼睛霎时亮了。
“当然。鱼禾在此表态，姑娘此生遇到任何坎坷，随时可以找我，纵使鱼禾能力有限，但必竭尽所能，助姑娘排忧解难。”
这番话，足足将甄玉娘感动的眼泪汪汪。
尉迟凡见场面莫名有些伤感，赶紧清了清嗓子。“先生放心，在下定会举力顾全甄姑娘余生所需，尽量让她没什么不足需要劳烦先生。”
“那是最好不过！”鱼禾收敛眼中凝重，朗声一笑。甄玉娘也不是拖沓之人，闪闪泪光即刻散去。“玉娘此生能得公子与先生高看一眼，还能有什么遗憾？公子带了这么多书来，想必有大事要做，玉娘这就去把正房收拾出来用。”
“姑娘不必。”尉迟凡一摆手阻断了他，“我们来此，就是图个隐蔽，若打扰了你的休息，那就本末倒置了。富贵，把这些书搬去书房。”
“是，少爷。”富贵立即行动起来。玉娘见状，也不再多言，免得驳了公子的好意。“那公子与先生稍候，玉娘煮壶茶来。”翩然离去。
鱼禾望着她的背影，满眼欣赏，忽而又睨向尉迟凡，坏坏一笑。“难怪公子与她清清白白，想来，如玉娘这般的女子，也不是公子有意就能求得的。”
什么玩意？尉迟凡差点闪了舌头。“合着，你认定不是我不想，是人家没瞧上我？到底是写书的人昂，想象力就是丰富！但我很好奇唉，若先生为女子，又当如何看待我这款？”
他眸光忽然由被动转主动，似勾子一般勾住她的眼睛，令她躲闪不得。鱼禾一噎，心下一慌，面色也烧出了羞色。“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假设？假设不着。”
“就是假设一下，先生慌什么？”尉迟凡猛然上前一步，逼近于他，凭借身高的优势，紧紧压迫着他，令两人鼻尖无限接近，呼吸相闻……左心房怦怦乱跳，鱼禾浑然感觉身上一麻，生出了想要一掌震飞他的冲动，可掌下才运功，就卸了去，这一掌下去，他不死，恐也去了半条命。她竟有些舍不得……
尉迟凡已经悄悄察觉出眼下人的小动作，得意的抽了抽嘴角。“到底，你在慌什么？”
“少爷！书房收拾好了！”富贵忽然喊了一声，“少，少爷……“
尉迟凡火一般的眸光扫射而去，富贵险些跌倒在地。“那个，我，你们在干，干什么……”
一个“滚”字在尉迟凡的牙关里打转，未等出口，身前人已经一个闪退，跃至三尺开外。“既然好了，就开工吧。”她背着手，大步流星朝书房而去。
尉迟凡原地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止住心中的意难平，踱步到富贵身边，冷着一张脸。“平日怎么没见你手脚这般利索？你诚心的吧你？”
富贵委屈地瘪了瘪嘴。“少爷，那我到底是该快还是不该快？”
“滚！就用刚才的速度，立即滚回府，去把那个珐琅手炉拿来。”
“是！”富贵一溜烟跑了出去，逃离了这个浑身是火的男人……
尉迟凡望着书房的方向，稳了稳心神，算了，再找机会再探。
甄玉娘端着茶壶和几样点心走进书房时，里面二人已经全然入定，双双垂着头，握着笔，敛神在书上勾勒。玉娘不敢惊扰他们，悄悄将手上东西放置在案台上，便静静地退出了房门。
晚霞爬上天际之时，富贵带着手炉和几件外氅归来。小子这日学精了，留了心眼推开一条门缝巴望了两眼，确认没什么异常的画面，才轻轻唤了一声。“少爷，东西拿来了。”
尉迟凡闻声，侧头望了一眼凝神贯注的鱼禾，没有让富贵走来，而是轻轻起身，走了出去。
“东西给我，你去旁边屋里候着吧。记住，非传勿入。”
“是，少爷放心。富贵就是听到了惊天的喊声，若没您的示下，也绝不入内。”
“滚！”尉迟凡抬脚踢在富贵的小腿上，富贵机灵地闪身跑掉了。
两人这一看，就从黄昏到了子夜，房间里的火盆填了几次炭，都快燃灭了，尉迟凡明显感到面前一呼一白，鼻尖也微微泛凉。那边，鱼禾鲜少熬夜，此刻已经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
尉迟凡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走到火盆前，拿起小铲子在盆里翻了翻，捡了两块红炭，铲碎，而后掏出袖中的手炉，装碎炭细致地装入。
来到鱼禾跟前时，她睡得正酣，小小的鼻尖冻得泛白，脸颊却似微醺般染了抹红韵。尉迟凡躬着手指，很想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刮，可马上就要触到时，又担心惊了她的美梦，于是及时作罢。他轻轻将手炉塞入她的怀里，又解下自己的狐皮大氅，搭在他的肩上。
若每天都能这样静静地看她入睡，该有多好……原地愣神了好一阵，他才勾动好看的嘴角，轻手轻脚地退回至自己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