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久病凄凉人
夏日茉莉2025-07-02 19:365,236

目送了子谦上早朝去,稍稍休息了片刻,便去康宁宫给康太后请安。

  太后早已下了旨意,非自己召见,后宫妃嫔不必去请安以扰她清修。而出尘,却是唯一例外的一个。陪着太后念佛、散步、吃点心,时光倒也悄然度过。因着她的陪伴,康太后也觉得时光易过,谈笑间,身体也似乎健朗了许多。

  回到影姿殿,杨贵人已经在等待。那一日泛舟碧波池上,情分已非寻常,加之杨贵人又孕着子谦的子嗣,出尘对她极为亲热。杨贵人亦是极喜欢出尘的样子,两人竟甚是投缘。

  杨贵人道,“昨日里知道婉仪你繁忙,因此不敢前来打扰,是而今日才来。还望婉仪不要计较才是。”

  “姐姐何须这般的客气呢。”出尘道,“姐姐能来看出尘,出尘感到很高兴呢。”

  “那么,我便称婉仪为妹妹吧?”杨贵人见出尘唤了她姐姐,便征询地问她。毕竟出尘的位分比自己高呢。

  出尘自然是应下。

  “那一日碧波池上,多亏了妹妹舍命相救。我一直没有机会向妹妹正式道谢,今日,便请妹妹受姐姐这一礼吧。”杨贵人说罢,便起身欲施礼,出尘急急拉住她,道,“既然是以姐妹相称,又何必在乎这些事情呢。姐姐万万不能行此大礼啊,腹中的孩儿也禁不起这般折腾呢。”说罢脱下手上的护甲,轻轻摸向杨贵人地腹部,轻声问道,“宝贝,你在里头可乖吗?”

  “他现在还听不到呢。”杨贵人笑。“既然妹妹这般喜欢这孩儿,那么待他出生之后,便认妹妹为干娘吧。”

  “姐姐的话可当真?”出尘欢喜。

  “自然是当真的。”

  “哦,孩儿,你可听到了?快唤我一声干娘。”出尘喜道。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出尘便留了杨贵人一起用膳,两个人说说笑笑,极为开怀。

  渐渐地生了倦意,出尘便留了杨贵人在影姿殿午睡。小睡醒来后,铃兰又备好了酸梅汤给她们两人饮。杨贵人入宫以来许久不曾这样开心过,素日里一直呆在自己的“临水阁”,纵然偶尔地也与别的妃嫔互相探问,却也不过只是虚话敷衍几句罢了,哪象在出尘这里有真情实义。

  敏儿轻声地提醒杨贵人,告诉她太医叮嘱过要多多地休息,应当回去了。杨贵人这才不舍地归去。

  杨贵人方走不久,紫伶便说,倩嫔宫里的宫女寒月依倩嫔之命,前来送贺礼了。许久不曾见到倩嫔呢,出尘不由地问向寒月。寒月吞吞吐吐,只说小主很好,却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出尘道,“到底好不好,你老实说给我听。”见出尘面色严厉,寒月想了想,轻声地告诉她,“小主病了好多日子了。”

  出尘立时便紧张起来,忙连声追问,“是什么病?情况好不好?可有看太医?太医怎么说?”

  “太医一直都有来看的。可是,小主的病情却反反复复始终不见好转,甚尔愈来愈严重了,眼下只能终日躺在床上。正因为如此,这才叫奴婢前来,不然,小主一早就来看婉仪您了。”

  出尘心慌意乱,叫寒月先回去,告诉倩嫔她马上便去看她。

  见寒月似有话要说,出尘叫她只管说便是。寒月犹豫地道,“太医说,小主的病会传染,因此不许外人踏进。皇上也许久不曾去看过小主了。婉仪您,怕是也不能去。”

  “好,我知道了。”

  送走了寒月后,出尘叫铃兰去打听仔细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铃兰回来了后,告诉出尘,自那次出尘因“聚香丸”之事被发入暴室,倩嫔告诉了皇上,救了出尘出来后,渐渐地,倩嫔便病了。初时太医诊断说是风寒,然而却一直没大好过,直到今日。太医说此病能传染,因此倩嫔已被隔离,故而几次皇上携后宫妃嫔赏花游园,倩嫔都不曾出现过。

  “可确定真的能传染么?”出尘疑惑,“我看寒月不是好端端的么?”

  “奴婢也说不准。但太医是这么说的。”

  出尘思索片刻,想至往日里倩嫔对她的好,若在此时不去看望她,心中的愧疚之感,令她难以安心。

  铃兰与紫伶皆跟着她前去,三人行向“月桂宫”。

  月桂宫一片清冷,宫门口连个人影也没有。可以想象得到倩嫔的凄冷日子了。三人行了进去,见整个宫中只有寒月与另一外宫女。寒月方煎好一碗药,正要端与倩嫔喝。见出尘来了,极为惊讶,忙令另一名宫女去通报与倩嫔知道。

  片刻,那名宫女扶着虚弱无力地倩嫔出了房间向院子里走来。出尘忙上前去扶住倩嫔,张口欲言时,倩嫔已急急避开了她,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太医说我这病会传染,你怎么还来了,可莫要接近我?就这么不爱惜自己么?屋子里药味浓重,空气也不新鲜,在这院子里会好些。你若是被传染上了,我岂不是罪过。”

  出尘不管不顾,兀自上前,又扶住了她,道,“院子里有风,我们还是进去吧。”说着示意那名宫女随着她一起搀她进去。倩嫔的身上,传来阵阵药味,一进入她的房间,更是浓重。她的身子极轻,仿似棉花似的绵软。长久的病着,已令她形容憔悴,面色是腊黄的,手触到她的胳膊,瘦骨嶙峋。扶倩嫔在贵妃榻上半躺下,环视这周遭,出尘不禁心酸落泪,屋子里一片凄凉景象,想至她一个大家闺秀,想必从过受过如此凄苦的日子。

  “怎么只有她们两名宫女?别的呢?”出尘问道。

  “自我病了后,她们便都陆续离去,另寻去处了。只可怜了寒月与寒星,这般辛苦地照顾我。”

  “我们都是小姐家养的丫头,侍奉小姐是份内之事。小姐可莫要再这般说。”寒月道,说罢已将那碗汤药送至倩嫔面前。倩嫔接过,眉头皱起,却是一抑脖便饮了个干净,想样子是早已习惯接受了这浓苦的药了。

  “好丫头。”出尘赞叹,吩咐铃兰打赏。铃兰拿了银子赏给了她二人。二人推诿一番,见出尘心诚,便也收了下。出尘又叫紫伶回去拿些滋补的人参、燕窝等过来,又嘱咐寒星寒月,若是有何需要的,一定要告诉她,直接到“影姿殿”去通报她便是。

  倩嫔道,“我原不想让寒月去你那里的,怕万一将病气传染给你了呢。但想至你大喜的日子,我总归要去贺喜一番的,你们虽见面次数不多,我却对你一见如故。”

  出尘心下感动,道,“若不是今日寒月过去,我是万万不知道姐姐你竟病成这样。这段时日不见你,我竟没有想到你会这样。”

  倩嫔听了此言,霎时间便涌出了泪来。寒星急拿帕子替她拭泪,边道,“小姐可莫要哭,身子要紧。”又对出尘道,“我家小姐病了这许久,往日得圣宠时,日日来看望小姐的妃嫔们,全都躲了起来,经过‘月桂宫’竟都要掩鼻绕道,”说至此,也不禁心酸落泪,“圣上也依太医之言,再不踏入宫门半步。这般凄苦的日子,我们小姐何曾受过。但她隐忍着,唯有今日,也就是在婉仪您面前,小姐才……”说着已泣不成声。

  出尘拉过倩嫔的手,问,“听铃兰说,姐姐乃是都城张太师爱女。姐姐病得这段时日,难道张太师也不知么?”

  倩嫔绝望地摇摇头,猛然一阵咳嗽。

  “虽朝堂离后宫这般近,我们却是连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我与寒星若想踏出后宫,比登天都难,仿似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一般,但凡我们走至宫门口,都有人叫我们回来。想来都后怕。也想过送信出去,然而宫里只我们三人相依为命,却也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寒月说道。

  “不说这些了,”倩嫔拭了泪微微笑道,“说这些平白地惹你伤心。或许过些日子我便好了,或许,我去了。总归这样的日子不会很长了。”

  “姐姐万不能说这样的话。”出尘心骇,“过些日子姐姐便好了呢。到时候,姐姐身子好了起来,一切都又如常了。”

  “这宫里,除了寒星寒月,也就你对我好了。”

  “姐姐昔日有恩于我,出尘自然要回报。若不是姐姐昔日不避嫌,及时告知皇上救我出了暴室,如今,我哪能安坐在姐姐面前呢。”说至此,出尘心中蓦地感到寒冷,莫非?一个念头隐隐地在心里涌动,却是不敢去落实。

  “那一次,不知怎地,我心里总有知觉告诉我,你是冤枉的,所以铃兰一来找我,说有法子可以救你,我便急赶着去见皇上了。”

  “那样情境下,也只有姐姐肯救我。”

  “我闺名笑嫣,既然我们投缘,你又不嫌我这重病之人,我们日后便以姐妹相称吧。不是这后宫中随口的‘姐姐’,‘妹妹’。”倩嫔道。

  “好,”出尘自然理解,倩嫔所说的,是真正的姐妹情谊,于是紧握住倩嫔的手,道,“妹妹出尘,姐姐笑嫣,我们二人,此后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是。”倩嫔笑着点头。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我们只须同甘便罢了。我日日喝着药,可着实苦呢。”又打起精神打趣道。

  “如果可以,我倒情愿替你喝了这药。”出尘道。

  《泣梅》

  从月桂宫归去,出尘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笑嫣病恹恹的样子,令她的心揪起来。心里头忽然涌出的那个想法,令她不敢顺着那念头理下去。忽地觉得身上异常地寒冷。铃兰默不作声地拿了薄纱替她披上。

  笑嫣风光时的情景,出尘完全看在眼里。彼时出尘尚是馥贵人身旁的宫女,笑嫣直从贵人晋封为嫔,当初多少妃嫔踏进她的宫门去向她贺喜啊。

  锦上添花不须多,唯有雪中送碳才是笑嫣至为需要的呀。可惜,如今,却一片凄冷。

  子谦忙完了政事,晚膳仍是在影姿殿与她同用。见她面上似有不悦之色,便关切的问询。

  出尘不知该不该提起笑嫣的事,想来子谦也应知她病了许久了,不知心里可难过。想了想,怕他听了后又加忧心,终是没有告诉他。暗自道,自已定要照顾好笑嫣姐姐,也可替谦郎分了忧愁。

  是夜,子谦仍宿在影姿殿。纵然只是静静地躺着,听着彼此呼息的声音,也是美好的呀。

  一连七日,子谦皆宿在影姿殿。

  出尘初时尚未觉察有何不同,然而从每日里去太后、皇后处请安的场合中,慢慢地感受到了别的妃嫔或者敌意或者有意的讨好。每日都去月桂宫看望笑嫣,她却始终是时好时坏,令人揪心不已。

  这一日早晨,在康宁宫里,太后终于面带不忍之色,告诉出尘道,“谦儿与你情深意重,只是你们尚年轻,来日方长。做为一国之君,诸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而后宫,他唯有雨露均沾,方能助朝堂益天下安平。你对谦儿对哀家用心的同时,更应当考虑自己的处境,所谓‘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呐。’母后实在不愿看到你成为众矢之的的那一日。”

  出尘此时已明白了诸多人情世故,康太后之语,她自然明白,不免便心事重重,谢过太后教诲,心绪不宁的回了影姿殿。

  傍晚,子谦仍是如常的来陪她一起用晚膳。用过晚膳,见子谦并无要走的意思,出尘硬起心肠道,“谦郎今晚当去长清殿了呢。”

  子谦听了此话,自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不由的紧张,忙问,“怎么?你要赶我走?”

  “谦郎连日来皆宿在影姿殿,自然是出尘的福气。可是,谦郎身为一国之君,却终究不是出尘一人的。”

  “你?生气了?”

  “怎会呢,”出尘努力地绽出笑容,“今夜谦郎该翻别的姐姐们的牌子了。”

  “我只愿与你在一起。”

  出尘听了这话,心中生出一片温柔,但一想至太后今晨所言,便不得不硬起心肠。虽然不甚理解为何后宫平和,天下与朝堂方能太平,但康太后既然说出此话,那必定是有道理的,自己自然要为子谦着想,于是又硬下心肠道,“诸位姐姐们都盼着谦郎能翻她们的牌子呢。雨露均沾,方能使后宫平和,朝堂安宁。也好向杨贵人一样,孕育谦郎的子嗣呀。”

  “你难道不想孕育我们的孩子么?”子谦伤感地问,“你不喜欢我了?”

  “不,不。”出尘急急解释,不忍见他那伤神的眸。身子不由的俯进了他怀中,口中却仍强硬地道,“正是因为出尘喜欢谦郎,才不能不为谦郎着想啊。希望谦郎不要辜负了出尘这一片心意。”说着已有清泪涌了出来。

  子谦最不忍见到她落泪,又想至这连日来都留连在影姿殿里,确已引得诸多人不满,自己有压力,想必出尘亦有。不愿两人为难,也只得应下了。

  目送着子谦出了门去,不多久,便听到了凤鸾春恩车行驶向长清殿的声音。出尘听着那响着,缄默不语。虽然是自己一再央求子谦去的,心中却不由地生出酸楚之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两行清泪,涌落不息,纷纷滴落在枕头上。直流了大半夜的泪,迷迷糊糊中,方才沉睡去。

  梦中见到眼望去无垠的荒原里,落雪纷纷,天与地只连成白茫茫的一片。只自己一棵梅树孤零零地绽在那里。虽然这是自己素年来都已习惯的事情,此时却只觉得凄冷一片,极想握住一个人的手,极想有一棵树能陪伴着她,即便是陪她静静的立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也好啊。可是举目望去,依旧只是她一个,寻不出第二个影子来。不由地便在梦里低泣起来。

  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睡在一个人的怀里,急急地直起身子看,竟是子谦。出尘不由惊问,“谦郎昨夜不是在长清殿么?”

  “是呀。但我五更要上早朝,三更过后想至你不在身边,又担心你睡得不安稳,就离开长清殿来看你了。”说着爱怜地抚着她披散的青丝,道,“昨夜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呢,哪知道你竟傻傻的独自落泪,枕头都打湿了,也不知换过一个。便这样睡着会头痛的。”

  “所以你便抱着我睡?”出尘感动。

  “你呀,睡着了还在抽泣呢。既然这样,为何还要赶我到长清殿去。”

  出尘见他尽知,不由羞涩地埋进他怀里,道,“真不好意思,让你以为我小心眼了。”

  “我很欣慰。”子谦却安心了。

  用过早膳后不多久,杨贵人便到影姿殿了。坐下后便道,“昨夜皇上翻了纤嫔的牌子呢。”

  出尘淡淡的应着。杨贵人又道,“说起来,皇上也多日不曾……”后面的话说出来委实有些窘意,便不再说出来,只沉沉的叹了一声。出尘却明白了,安慰她道,“姐姐如今怀有身孕,切莫多想。说不定,今夜皇上便去看姐姐了呢。”

  “但愿吧。”杨贵人殷殷期待。

  子谦下了朝后来看出尘,出尘便劝子谦今夜去看看杨贵人。子谦面上隐隐露着不悦,口中却依然柔和地说道“我真希望自己不是天子。做一个普通人家的男子,一生只娶一位妻子,只与你静静相守。”

  “出尘也愿如斯。只是,你到底是一国之君啊,身负重任。家国与天下之太平,全系于你一身。”

  到底耐不住出尘的劝说,子谦便也应了下去。

  当夜,便亲自到杨贵人处看望她去了。

继续阅读:5、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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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娆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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