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醒来,子谦仍安睡在身旁。出尘望着他那安睡着的神情,不觉轻轻笑起来,以手轻抚着他的眉眼,惊醒了子谦。
子谦爱怜的伸手,牵过她的手,看不尽似的凝望着她。想起昨夜之事,出尘不禁又赤红了脸。
起床时,发觉素白床单上有零落红梅静静绽放,出尘不禁左看右看,疑问,“咦,昨夜明明是没有的呀。”子谦见她那懵懂模样,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凑进她耳旁轻声语道,霎时出尘便更为窘了,忙一把扯起那床单,胡乱的卷起,藏进了衣箱里。
子谦拔了铃兰过来,做影姿殿的掌事宫女,紫伶,欢儿,亦都回到她身旁了,又添了几个太监宫女。又特意嘱咐铃兰,煎了止痛安神地汤药给出尘饮下。
一早上笑语连连,直至小陈子催促子谦去上早朝。子谦眼光不曾离开出尘半刻,怜爱地道,“下了朝我便来看你。”
出尘挑了件淡雅素色的衣裳,依后宫之礼,去皇后宫里请安。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然而皇后的中宫,已坐满了半数妃嫔。出尘叩首跪拜行礼,皇后笑意吟吟,礼成后叫她快起身来。又依次问了贵妃娘娘、德妃娘娘安,再一一任皇后将她介绍给诸位妃嫔。其实何须介绍,如今人人都知她出尘了。
方坐定,便见到诸多人的笑脸,向出尘贺喜。出尘望着这些张脸,却是看不懂她们的心肠。曾经,仍是在这中宫,她们一个个义正严辞地劝皇后赐她死罪,而今对她却是如花笑颜,仿似全然不记得了曾经是如何对她的。又陆续有妃嫔到来,皆是笑颜对她。
皇后道,“今日并非初一、十五,本宫却召了诸位妹妹们前来。”说罢扫视众人一眼,诸妃嫔们皆端坐听着,又道,“皇上特封了出尘为梅婉仪,不论之前有何不悦之事,本宫都希望诸位妹妹们能冰释前嫌,尽心尽力侍奉皇上。也望梅婉仪大度,不计较此前的不悦之事。”
妃嫔们皆连连道是,表示赞同皇后所言。出尘虽不知众人有几分真心,却仍是笑着应下,道,“昔日之事,出尘早已不记在心了。出尘初初侍奉皇上,有何不周到之处,还请诸位姐姐们指教。”
妃嫔中却是不见倩嫔,只是初次以妃嫔身份到中宫请安,出尘也不好问什么,怕尚分不清局势,反而为倩嫔惹来事非。
又闲谈了会儿子,也都离去。出尘随着铃兰走出凤仪宫,缓步向自己的轿辇走去时,见到娇颜与翠衫越过她们,走在前面。娇颜指着路旁的一棵树向翠衫说道,“看哪,那树上有一只麻省站在枝头上。”
翠衫抬眼望去,却是不见,不禁问,“在哪里?”
娇颜笑,“只是雀儿飞上枝头罢了,那高枝又岂是麻雀可站得,自然是旋即便不见了。”
这话显然是说与出尘听的,讥笑她昔日一个婢女,如今只是麻雀飞上枝头,风光不了多久。出尘心明,却只当做听不见,与铃兰说笑着越过她们前去。行至娇颜身旁时,铃兰也惊奇地说与出尘,“这事可怪了。”出尘问,“何事怪了?”
“小主您听,那树上有一只麻雀喳喳叫着,笑那高枝上的彩风,却真是目光浅薄呢,分辩不清自己身份。”
出尘不由地笑嗔道,“你几时会听得鸟儿语了?”
入了轿子,渐行远去。留下娇颜气冲冲的立在那里。
回到影姿宫,陆续有别的宫殿的妃嫔们前来贺喜,送礼。皇后娘娘的赏赐到了,贵妃娘娘、德妃娘娘随后也叫人送了赏赐来。一时之间,影姿宫里热闹非凡。出尘实在迷惑于这一切,纠葛于那日众口劝皇后赐她死罪之中,捉摸不透这些人的心思,因此也不出去见人,说是身子不适,只叫铃兰她们在外间接待。
纤嫔送了她一棵玉昆虫白菜,翠绿的白菜上,爬着一只虫儿,栩栩如生,极惹人喜爱。出尘想至昔日曾在娇颜的逼迫下,送了令皮肤溃烂的香丸给纤嫔,莫非她不计前嫌?
用过午膳后,紫伶向出尘说道,“祥姑姑传话,道小主下午可以去向太后请安。”
于是便去了康宁宫。
太后仍在佛堂里,出尘只身一人轻轻走了进去,也不敢打扰她,只静静立在门口。“可是出尘来了。”太后微微睁开双目,说道。
出尘走上前去便是一拜,口道,“出尘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太后道。
出尘起身,立在太后面前,发现她唇上微微有些干燥,便道,“夏日燥热,太后您可是感到唇干舌燥?”
“还是出尘心细。”太后微微笑道。
“太医来瞧过了么?”出尘急问。
“这么点小事,若是召了太医来,皇上又该忧心了。”
“那也不能坐视不管呀。”出尘说着,“不知康宁宫可有莲子芯?”
“哀家这里可没有。”
“莲心苦寒清心火,若沏水作茶饮之,能解这唇干舌燥之症。”出尘自是不懂医术,然而生在百花谷,可是熟知这花木的禀性。
祥姑在一旁道,“祥姑去太医院拿一些吧。”
“不必了。”太后阻道,“若是你去了太医院,皇上便必会知道,适时又少不得他忧心。哀家宁肯就这般。”
“太后您心疼皇上,也要保重自己身子呀。”祥姑劝道。
“眼下正是莲花繁盛时节,想必有早凋零的已长出莲蓬来了。出尘去碧波池采摘一些吧。”说罢便跪安退去。
与铃兰、紫伶一同去了碧波池。正值盛夏,有莲蓬,然而饱满的和茁莲芯的,却少之又少。跳上舟子,在花间穿梭寻觅了许久,才摘到数十个可用的莲蓬。
赶到太后宫里,出尘将莲子剥开,从中间剖成两半,细心的挑出莲心,拿了些须沏成茶水给太后饮下,又亲自将剩下的晾晒在太阳之下,道,“劳烦祥姑姑每日沏了水给太后饮下。”祥姑不禁叹道,“祥姑侍奉太后多年,竟不如梅婉仪这般周到。真是惭愧啊。”
《情深小儿女》
太后欣慰地饮了口莲芯茶,安慰祥姑多年来照顾她也很不易。出尘道,“祥姑姑每日忙于诸多事务,一时疏忽罢了。胖了瘦了,日日在身旁也看不出来,若是多日不见,一眼就能发现,同样道理,出尘又多日不见太后,发现太后的不适也不以为怪啊。”
祥姑笑了,道,“还不曾发现梅婉仪也这般伶牙俐齿呢。”
出尘羞赧,浅笑不语。
“后宫妃嫔诸多,都不及梅婉仪对太后这般尽心呢。”祥姑又道。
太后若有所思。出尘道,“太后仁慈,不仅救出尘出暴室,更不嫌出尘婢女出身,封以婉仪之位,让出尘陪伴在皇上身侧,出尘没齿难忘,怎能不尽心尽力,回报太后。”
“可怜你一片心。”太后道。
“出尘心中,早已将太后视作娘亲。今日出尘身为皇上妃嫔,终于能与皇上一同尽心服侍太后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又犹豫地问,“出尘,可否同皇上一样,称太后您为‘母后’?”
太后笑了,道,“自然可以。”
“那出尘能否时常来看望母后。”
“自然可以呀。”太后被她郑重的神色惹得发笑。
“不会打扰母后清修么?”
“你若有空,能时时来陪陪哀家,自然是好的。”
从康宁宫回去,出尘一路人都极其开心。进宫为宫女后,唯有侍奉在太后左右的时候,心里最平静。骤然间被子谦发配到疏影小筑去,不能再侍奉太后左右,她着急伤心了一番呢。如今可好,往后都能时常伴在太后身侧了。
铃兰亦喜道,“太后极少见后妃,连皇后连娘、贵妃娘娘都极少召见呢。由此看来,太后心中最为喜欢小主您了。”
回到影姿殿,子谦已在等着她了,见她归来,笑意吟吟,道,“听闻你去给母后请安了。”
“是啊。你等很久了么?”
“嗯。素来都是妻子在家等着夫君,如今可反过来了。”子谦戏语道。出尘再不懂人情,却也在后宫多日的耳染目濡之下明白轻重,子谦的妻子,乃是皇后啊。于是慌忙道,“谦郎可万万不能出得此言了。若皇后娘娘知道了,岂不伤心。”
“你唤我什么?”子谦蓦然一征,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谦,谦郎。”出尘忽地醒悟过来,“出尘有罪,出尘怎能这般呼你。”
“不,”子谦这下子听得分明,不由欣喜,“这样叫着极好,我很喜欢。这般称法才像是恩爱……呢。”知出尘不喜听到“夫妻”二字,子谦便硬咽了下去。出尘这才释然。子谦伸手牵过她,将她放在自己膝上,执起她的手怜爱的抚着,细望了一眼,却不由惊慌,忙问,“你的手怎么了?可是又有谁欺负你了?”
侍立在门口的铃兰与紫伶听得呼声,也急急过来看。原来出尘的手,在采莲时被莲杆上的刺给扎到了。眼下这莲杆上的刺都又尖又硬,少不了令她的手扎出些血点来。又因着一粒粒剥莲子剖莲心,茎液沾染上了手指,指甲上也是青青一片。
“这算不了什么。谦郎不必惊怪。”出尘笑道,又让铃兰与紫伶也都伸出手来给子谦看,道,“看,这哪里算得了什么。”
“怎么回事?”子谦却是心疼,是而问向铃兰。铃兰见子谦神情郑重,也不敢隐瞒,便将采莲之事道于了子谦听。子谦听罢,愈发对出尘怜爱,道,“我身为儿子,对母后竟如此疏忽。多亏尘儿你替我尽心。”不觉间子谦也换了称呼。
“谦郎此话便见外了呢,既是谦郎母后,自然也便是出尘母后了。”出尘说得极为诚恳。子谦不由的轻轻吻向她额头。铃兰与紫伶笑着,悄悄退了出去。
大白日里这般深情,出尘面色绯红,挣况了他的怀抱,跳下地来。
“怕什么,你我有合婚贴作证,再怎么情深都不为过。”子谦知她羞涩,复又起身将她揽入怀中。出尘窝在他的怀中,只觉和平与美好。二人便这样拥着静静立着,也不再说话,享受这安静美好的时光。
直至铃兰在门外问,“皇上、小主,可要传晚膳?”二人这才发觉,已是黄昏了呢。不由相视一笑,向外间走去。
餐桌上,子谦细心地为出尘布菜,若是有刺有骨的,必为她剔分出来。忽然有这般的美好,出尘一时之间感动得落下泪来,低着头,泪水无声息地滴落在白瓷碗里。子谦忙问,“怎么了?”
“想至谦郎你对我这般好,我便感动不已。”出尘抬起泪眼,微笑说道。
“傻瓜,”子谦爱怜地替她拭泪,道,“只要有生之年,我都会这般对你的。那你岂不是要日日以泪洗面了?”说得出尘破啼为笑。
“谦郎这般对我,我定要加倍回以谦郎。”出尘道,“我会替谦郎孝敬母后,照顾孩儿。说起来,贵人姐姐腹中的孩儿,也快两个月了呢。”
见出尘提至杨贵人,子谦眼中隐隐有些不悦之色,但转而又复以常色,凑近她耳旁低低笑说,“若想照顾孩儿,你且为我生上四个五个吧。”
蓦地听到这样的话,出尘羞得欲钻到地缝里去,双目对着地板张望着,子谦笑问,“在寻什么呢?”
“地缝。”出尘道。子谦禁不住捧腹大笑。
“你且为我生上四个五个吧。”出尘却在心里回味起这句话来。是呢,与谦郎这般情投意合,若能诞下他的孩儿,当是锦上添花的事情啊。但心里却猛然间沉了下去。自己,却终归不是常人,却不知,可有无这般福气。
子谦见她沉思,安慰她,“莫急,莫慌,来日方长。我们的孩儿未来之前,你且先准备着吧。”
出尘小心翼翼地问,“若是,若是我不能为你诞下孩儿呢?”
“小傻瓜,怎么会呢。”爱怜地握住她的手,眼中情意绵绵。
是夜,子谦未去“长清殿”,亦未回“乾明宫”。
子谦怀抱着出尘,在室内来来回回的走着,仿似捧着珍宝般的宝贝。出尘搂着他的脖子,静静的享受着他怀抱的温暖。来来回回走着,又恐他累到,便柔声道,“放下我吧,莫要累着了。”
“放哪里去?”子谦有意取笑。
“放床上去吧。”这么晚了,自然是要到床上睡觉的,出尘不加累索地道。
“嗯。”子谦轻轻应下,将她放在床上,边道,“是你说的,放床上去吧。”说罢已吻向了她。出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语,竟有挑逗之意,面霎时又呈绯色。子谦密密的吻着,低声呢喃,“尘儿……”
“谦郎……”
一室呢喃,无尽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