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心如焚，战火飞
拜别了那位先知婆婆。出尘与行痴重又下了山来。
出尘一路上心思复杂，翻涌难平。说不出心里头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喜兮？忧兮？愁兮？亦或幸兮？
先前已经将匹那白马送给了那位打柴的汉子，这个时候两个人下了山，自然是没有脚力再驮他们回紫瑞城去了。而此山在大绍国之外的地方，要回去也是山高水远，隔着千山万水。。
出尘与行痴坐在山下的大石上歇息。两人都没有说话。出尘见行痴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和尚可是有话要说吗？”
行痴顿了顿说道，“有些事情，想来此时是隐瞒不住了。”
“什么事情？”不知道怎的，出尘的心情忽然凝重了起来。浓浓重重的不祥之感，充满了她的心间。
“我还是如实和你说了吧。你自行决定要不要再回紫瑞城去。”行痴道。
出尘不接话，只等着他说。
行痴见出尘已令她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便开口道，“先前你离宫出来，子谦已经知道你不在‘花间谣’了。但他并没有接你回去。不是不想，而是不愿意你受到伤害。这一路走来，想来你心中也已经大概地明白了几分。你不曾猜错，大绍国，”他做了停顿，观察着出尘的面色。出尘在心中一遍遍地念道，“打仗了，打仗了……”心里为子谦担忧。
“大绍国已经与外敌开战了。”行痴接着说道，“这也是子谦不曾接你回宫的原因。他嘱托我带你远走，远离大绍国。为的是怕你遭遇不幸，为的是怕万一家国不存，你也可以活着。”
出尘的清泪已自双眸中滚滚涌了出来，如断了线的水晶珠儿，簌簌落个不停。
“此番我们重又回到紫瑞城，不知道城中已经发生了怎么样的巨变。更不知道，昔日的故人，今，可安然否……子谦他……”不待行痴说完，出尘便接过了话，坚定地说道，“子谦不会有事的，他会安然无恙，等着我回去。”
行痴看着她激动的神情和语无伦次的话语，不再说什么。心中也如她一般的祈愿。
“那么，你是决定要重回紫瑞城去？”行痴问道。
“婆婆不是说了吗？”出尘道。她试图以那位婆婆的说法来掩饰自己内心中对子谦的担忧和思念。
见她决心已定，行痴也不再说什么。
“怎么办，我们怎么样才能尽快地赶回紫瑞城去？”出尘满面忧愁地说道。
“急也急不来，还是我先带你前行一程再做打算吧。若实在没有别的方法，也只能在路上多耗费一些日子了。”行痴安慰道。
可是出尘的那一颗心，却急切如火焚。不知道子谦的情况还好不好，她已经做不到再强迫自己忘记他了。当一听行痴说了大绍国的国情和子谦的处境，她再也抑止不住自己内心深处对他的爱意、关心和忧虑了。
她急不可耐，恨不能插翅而飞，一飞冲天，即刻飞到他的身边去，好好地看着他，看他还好不好。
行痴带着她飞了一程，也不得不停下来稍做稍息。
行痴带着她停留在一个山峰半山腰处仅有的一处平地之上。出尘虽然归心思箭，但也知道行痴带着她千山万水想要马上回到紫瑞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体谅行痴，心中也没有分毫的怨言，随着他拣了一块石头坐下，望着天空兀自发着呆。
蔚蓝的天空之中，飘着几朵浮云。洁白的云朵软如丝丝棉絮，飘浮在蓝得似水洗过的澄清的天空中，异常的美丽。一会儿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令人的心情也不由得随之飘浮起来。突然，蓝色的天空中飘来了一片红云。
不，又不像是红云。这团红云放射出美丽的红光，照着出尘和行痴。
就像？红霞？
“和尚，今日可真怪了，晴天白日里竟然出现了红霞呢。”出尘惊讶地看着天空中的变化，向行痴说道。
此时天空之中的红云逐渐多了起来，片刻后便已经被红色的云彩覆盖满了，满天满都都是红色的光芒，比霞光万丈还要瑰丽和迷人。
行痴也觉得奇怪，心中还以为是要下雨了。两个人望着天空中发生的奇景，看痴了过去。
“哈……”突然从何处传来一声纤细的轻轻地声音。
出尘与行痴四目相对，这一处方圆几里，应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我终于醒了。”仍是那个纤细的声音，听来是一个女子所发出的。轻轻浅浅，充满了灵动的乐感。
出尘觉察出这声音发自自己身上，便奇怪地打量着自己的衣衫，心想莫不是什么怪物藏在自己身上了。
“主人，是我，快放我出来吧。”那声音见出尘四处张望却寻不到便又说道。
“你是？灵儿？”出尘不确定地问，声音里却仍然是充满了喜悦。
“嗯。主人，我醒了。放我出来吧。”
出尘听罢，立刻念了句“现”。说音方落，那只“灵儿”的化身的貔貅状白玉便自她的手腕处现了出来。出尘将这枚白玉握在手中，又默念了几句，刹时间那白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小兽貔貅出现在他们面前。
灵儿望着红光满天的天空，欢喜地舞动着手足说道，“多亏了今日天有异象，不然我可没有这么快醒过来。”
“你醒来就好。终于能解我的燃眉之急了。”出尘比灵儿还要欣喜。
说了事由后，也不再多说，灵儿便叫出尘坐在自己身上，凌空便飞起了。行痴紧随着她。两个人一只小兽，便渐渐地向紫瑞城靠近。
2、无语凝噎
她们的飞行速度极快。不多时便已经进入了大绍国境内。
当渐渐地靠近紫瑞城时，出尘紧张地闭上了双眸。她不敢想象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大绍国都城——紫瑞城，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生灵涂炭？
或者做最坏的打算，打仗败了？再也见不到子谦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频频地自高空之中向下张望。事实上灵儿飞得很高，她什么情况也看不到。
在一处僻静地地方，灵儿与行痴落在了地上。灵儿重又变回小巧白玉的形状，出尘重又将她放回自己的手腕处。
出尘与行痴迈着焦急地步子向紫瑞城走去。
方一走进宫门，守宫门的人见了出尘和行痴，便叫另一个看守宫门的宫人快回向宫内跑去禀报。
出尘四处打量着紫瑞城，发现与往日相比，也看不出什么大的变化。她试图从蛛丝马迹之中早些得知此时紫瑞城内的情况。
出尘沿途看着，与行痴缓缓地向宫内走去。才走进宫门没有多远，便听到太监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出尘一听到这四个字，一颗心便顿时悬了起来。她不敢抬头去看，不敢去看今时今日的这个皇帝。
她怕她一抬眼，一看到，已经物是人非，这个皇帝，已不再是子谦。她不敢面对如今的现实。
她低着头，觉得自己的双腿如绑着千斤巨石般沉重，听到越来越响的那些太监宫女们传来的脚步声音，她甚至已经迈不动步子了。她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无论映入眼帘的是什么。
直至那个魂牵梦萦的声音响起，“你，回来了？”满含着喜悦和思念的声音，还有着淡淡的无奈和担忧。
只是这样简短的几个字，一句话，出尘已经泪如雨下。
她迅速地抬起头，向对面的人看去。
是他！
谢天谢地。是子谦。
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出尘与子谦久久地注视着，万语千言，已不消说。所有的浓情蜜意彼此都已经尽晓，了然于胸。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子谦上前去将出尘揽在了怀里，拥着她向宫内走去，一边低低地说道，“你可回来了，尘儿。”
出尘在子谦的怀抱之中，只觉得温暖万分。之前心中所有的不快，所有的阴郁，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行痴随着那些宫女太监，跟在她们两人身后。看着她们两个亲呢的背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淡淡的喜悦，淡淡的忧愁。
而属于他行痴的，也只能是仅此而已罢了。
他，终究不能强求太多。
重又回到影姿殿，铃兰、紫伶、欢儿及其她一干宫女们闻讯，早已在殿门口迎接。
故人重逢，泪水都是纷涌地落个不休。众人面上都洋溢着喜色，却有意地回避着什么。她们还以为出尘不知道大绍国发生的变故呢。
出尘看着她们都安好，又看子谦意气风发，心到底是安了下来。猜想必定是打了胜仗了，到底是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在子谦面前，她也不提起这件事。知道子谦特意让行痴带她远走，便是不希望她被牵连其中，因此自己也便装做不知道吧。
子谦陪了她一会儿子，两个人絮絮地说了一些你浓我浓的话语，忙于政务，便先离开了。临走时再三告诉她，“我晚些便来陪你。”
出尘对他频频点头，叫他放心去便是。
子谦一走，出尘便召了铃兰、紫伶、欢儿三人进来，细细地询问她离宫之后大绍国打仗一事。
她们三个幽居深宫，知道的情况也到底是不多。
只大概地知道，此回打了胜仗，全都是“西南柳军”的功劳。据说他们的那位将军，有勇有谋，智通双全，盖世无双。
铃兰她们三人说得是一脸艳羡，对那位将军赞不绝口。
“西南柳军”。
出尘忽然想起，那一日救了她的那名男子，也说起过他是“西南柳军”这支军队的。这会是支怎样的军队呢？他们的那位将军，又有着怎样的风采？
她也和铃兰她们一样，对这位传说中的将军佩服不已。
“皇上已经封了他为‘忠义大将军’，不日便将班师回朝，晋见皇上呢。”欢儿喜悦地说道，一脸地眉飞色舞。
“小丫头，”紫伶取笑她道，“拿个镜子照照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呢。小妮子大概做梦都在唤着‘忠义大将军’的名字呢。”
“你敢说你不佩服‘忠义大将军’吗？”欢儿气鼓鼓地反驳道。
她们两个斗嘴，惹得出尘欢笑连连。
“婉仪小主可不知道，您走的这段时间，皇上对您有多牵挂。”铃兰又说道，“每一日皇上都要抽空来这里小坐片刻。望着您的寝宫的一桌一几发呆。就连外敌来袭，打仗的那段时间，皇上也不忘了来这里坐坐。”
原来在子谦的心中，自己竟仍得到他这般的关爱和思念。出尘极为感动。
“宫中其她的人可好？倩嫔如何？”出尘问。
铃兰、紫伶、欢儿三人便向她一一说来。出尘也将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宫中所发生的事情知晓了个大概。
暮晚，铃兰已令厨房备好了酒菜。她猜定皇上会来。
果然，子谦如期而至。
仍是如从前的日子。子谦陪着出尘用膳。
两人用过了膳，子谦陪着出尘说了会儿子话。人说小别胜新婚，子谦也着实对出尘极为思念。他在出尘的耳畔软语呢喃，说的话含糊不清。出尘听不分明，因此又问了一遍，叫他好好说。
“我说，”子谦竟有些不好意思，“我服侍你沐浴吧。”话一说出，自己的面色便有些微红了。
出尘听罢，顿时也是面红耳赤。可她对子谦也是情深意浓，一路人也确实风尘仆仆。她一双妙目脉脉含情，秋水双眸望了子谦一眼，不用说出来，子谦可以意会到是同意的意思。
紫瑞城中有一处温泉，是专供子谦使用的。
别的妃嫔们谁都不曾来过，更不曾被子谦亲自带来过。出尘是破天荒的第一个。
轻纱曼舞，遮挡住了视线。
子谦乖乖地在轻纱之外等待着出尘，透过薄如蝉翼的轻纱，能看到温泉中的出尘。心中好温热，心爱的人在身旁的感觉，真的是很美好啊！
子谦的热泪，缓缓渗出几滴。
子谦觉得自己仿佛等不及了。
四下再无他人。服侍的宫女们早已退了出去。子谦穿过几重纱曼，轻轻站在了温泉池边。
出尘顿时又面色绯红。来不及说话间，子谦已褪了衣衫，下到了温泉之中去。
“呀，谦郎。”出尘羞怯地说道。
“嘘。”子谦轻轻说道，“这些日子令你受苦了，便让我好好地服侍你一回，弥补我的愧疚吧。”
“不能和你同历风雨，我有负谦郎的深情。又如何敢说自己受苦呢。”出尘说道。
子谦已吻上了她的红唇，叫她不要再说话。
深深一吻过后，他真的做起了宫女的活儿，服侍着出尘沐浴。
耐心，细致，甚至连穿衣服，都是子谦在一旁帮的忙。
这等深情，出尘岂敢再负。
她真庆幸，自己重又回到了紫瑞城，重又回到了子谦身边。
沐浴完毕，子谦与出尘两人缓缓地向影姿殿走去。
她们从来都没有这样悠闲地散过步，从来都不曾如此地享受过两个人的时光。
还没有走到影姿殿，这种甜美的安静便被打断了。
“嫔妾参见皇上。”来人施礼过后，便向出尘笑着说道，“婉仪妹妹可终于回来了。姐姐今日里身子不适，便不曾去看望妹妹，还请妹妹莫要怪罪啊。”
“岂敢。姐姐何必如此客气。”出尘说道。
来人正是杨贵人。
出尘注意到她的腹部已微微隆起。她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立刻便要霎间明白了。联想到此前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原来之前杨贵人的那些身子迹象，正是有孕的表现。她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却隐瞒着自己。
不知怎地，她觉得此时的杨贵人好陌生，再不是从前那样亲密的姐姐了。
“听说皇上亲自到宫门口迎接妹妹呢。”杨贵人说道，“嫔妾找了皇上好久，才听说皇上与妹妹在这里呢。妹妹是去温泉了？”
出尘觉得这句话自己不知如何回复才好。
“皇上，”杨贵人也似乎并不要她回复，又向子谦说道，“太医说嫔妾每天要散散步，这样子对身心和腹中的胎儿都有益呢。”
“你身边的宫女呢？”子谦问道。
立刻便有两名宫女跑了上来，一一向她们三人请了安。
“陪你家小主散步。”子谦向她们说道。
“是，皇上。”二位宫女恭敬地领命，守在杨贵人身后。
“你们慢慢散步吧。我们先回去了。”子谦对杨贵人说着，已经踏步向前了。出尘向杨贵人告别，紧跟了上去。只留下也杨贵人杏目圆睁，欲怒却又不敢发作。
“小主，还要接着散步吗？”出尘隐约地听到一名宫女在问杨贵人。
“还有什么兴致散步，回去吧！”杨贵人愤愤地说。
想不到杨贵人居然再次有喜。可是铃兰她们并没有告诉她，想必也是顾岂到自己的心情吧？出尘暗暗想到。
其实都多虑了，杨贵人再次有喜，若是往日，她自然是替她万分欣喜的。可是不知怎的，放在今时今日，两个人却显得生疏见外了起来。出尘居然不会在意到她的这桩事情。
随着子谦一同回了影姿殿，出尘也是在这一会子才发现杨贵人似乎已经不住在影姿殿了。于是便问铃兰。
子谦道，“我让她搬回她原来的地方了。”
“其实又何必，”出尘笑道，“住在一起这么久，也已经习惯与贵人姐姐在一起。相互也有个照应。”
“不，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子谦欲言又止，终不再说下去。
3、心病
是夜，子谦留在影姿殿。翌日，子谦如常去上早朝。
子谦离去后，铃兰才详细向出尘说。原来出尘离宫后的次日，子谦来影姿殿，杨贵人自恃今后这宫殿只有她一人居住了，在子谦面前卖弄风情，适时她已经从太医那里确定有了喜脉。告知了子谦后，原以为子谦会欢喜，同上次一样再次晋升她的封位。谁知道子谦只是反应平淡，毫无欣喜之色。
后来以“影姿殿太过冷清，不适合孕妇居住”为由，叫她搬回了她自己原来的宫殿去。
铃兰若有所思，在出尘询问之下，终于幽幽道出，“其实，皇上来影姿殿的次数最多，无理由杨贵人两番有喜，而婉仪您却……”
出尘知道铃兰未说出来的话，明白她也是盼着自己有喜。可是，连出尘自己都怀疑，自己只是一个梅花妖，到底能否有喜，真的是很难确定的事情。
午膳过后，紫伶便来报，说是王娇颜前来。
多日不见，出尘早已将王娇颜忘在了脑后，此时突然再次听闻到她的名字，只感到一阵厌烦。本想不见，王娇颜却不等紫伶去回，便自行走了进来。
今时今日的王娇颜，妆扮更为华贵，也更有一种骄矜的气度了。雍容华贵，珠光宝气的她，往屋中一站，似乎整个屋子都富丽堂皇起来。
方一进门，便有扑鼻的香气袭来。真正的香风袭面。出尘隐约地觉得这香气之中含有一种极为特别的香味，然而却是想不起来是什么的味道。
王娇颜笑吟吟说道，“梅婉仪回宫，我特意来瞧瞧。听说皇上昨夜留在了影姿殿是吗？”
出尘也回以淡淡微笑，道，“既然知道，又何须再问呢。”
“梅婉仪果然是与众不同。想前些日子，外敌来袭，宫中一片混乱。大绍国危在旦夕，皇上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们这一干妃嫔，都与皇上一起同甘共苦，风雨与共。那一番处境，真是煎熬。梅婉仪果然是有福气的人，在最危险的时刻出去游山玩水。”王娇颜眼里布满了嘲弄的笑，又说道，“一切终于化险为夷了，梅婉仪你才回来啊。奇怪了，皇上居然还会继续宠幸你。唉，可怜了我们这些与皇上风雨同舟的人啊。”
王娇颜不说这一番话，出尘的心中也会想到这些。每每想到没有和子谦一起共同面对困难，她就深感愧疚。王娇颜这一说，她的心情自然又低沉下来。明明知道王娇颜心中怀着什么鬼胎，却偏偏中了她的计。
王娇颜见出尘面色黯然，知道她心中因为自己的这一番话开始难过起来。又乘胜追机，笑说道，“梅婉仪与杨贵人关系那么好，真真可比亲姐妹亲谊。如今杨贵人再次怀有身孕，恐怕也都是梅婉仪的功劳吧？”
举目望了眼出尘的不解之色，便又说道，“杨贵人如果不是梅婉仪你从中说话，叫她搬进影姿殿来，她哪有那么多机会沐浴圣恩，再次有喜。莫非是婉仪妹妹自知自己无能，所以才？……”
王娇颜有意不将话说完，留人玩味遐想。
出尘反而笑了，问道，“那么姐姐呢？姐姐你也沐浴圣恩不止一夕两夕，为何也迟迟没有喜脉呢？莫不是也是姐姐以为妹妹的这般，知道自己无能？”
“你，你！”王娇颜断料不到出尘竟然也会反驳她，而且一下子说到了她的痛处。
没有喜脉，这是她心中一直存在的一根刺。私下里她不知道召见了多少名太医，喝下了不计次数的汤药。她的舅父与母亲也一直着急她肚子的没有动静，也为她求了不少的秘方。这些日子，尤其是外敌来袭的那段时间，皇上宠幸她的时间也不少，可惜……
“我如何？姐姐何以如此愤怒？”出尘问道，“方才姐姐说妹妹无能，妹妹可没有半分怒意啊。”
“哼，你得意的日子不会久了！”王娇颜喝斥一声，甩袖离去。
“姐姐慢走，妹妹不送。”出尘客气地在她身后说道。
王娇颜头也不回的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不如，”铃兰试探地说道。
“如何？”出尘道。
“不如小主也请太医来瞧瞧。杨贵人才多久，就又再次有孕。而小主您，却迟迟不见动静。”
出尘知道铃兰的好意，如果怀有龙脉，王娇颜方才也不至于说出那样难听的话来。见铃兰与紫伶心切切，便应了下来。
铃兰便悄悄地请了徐正过来。
徐正仔细地为出尘诊断了一番，开了一张方子，嘱咐铃兰她们按时给出尘饮下汤药。
“说来也怪，宫中妃嫔们也不少，怎么就独独杨贵人一人有喜。而且还是连番两次？”铃兰在宫中时间较久，说话也较为大胆一些。她有些不解地说给徐正听。
“徐太医是否也给她们诊断过？”
“没有。”徐正答道。他态度谨慎，但见出尘也颇为好奇，铃兰和紫伶与欢儿此时也都守在出尘房中看着徐正为出尘诊断。他心中也知道她们都不是爱沾染事非的人，又见她们好奇，也就说道，“其实，她们倒各有各的原因。但臣不能说，说出来便是杀头之祸。万幸梅婉仪您的原因，只是自身的问题。只要吃几副药调理一下，相信很快便会有好消息的。”
“那就好。”几人见出尘没有大碍，不久之后便会有好消息传来，都高兴起来。
“只是徐太医你的话说得这么严重。是什么事情，居然会引来杀头之祸？”欢儿问道。
“恕我不能说。”徐正仍道。
“好，那我不问了便是。”
“只是你们几个也要万分小心，不能给他人以可乘之机。有时候只是闻一闻某种香，喝下一杯水，都有可能坏了好事情。你们可记下了。”
铃兰心知肚明，知道徐正说的是什么事情，也觉得这些事非同小可，便连连应下。
“倩嫔如今已经完全康复了吧？”出尘问道。
“回婉仪小主，倩嫔小主如今已经完全康复，体内也没有残余的毒气了。”
“如果倩嫔姐姐可以有孕的话，她肯定会快乐许多。”出尘道。
“臣为倩嫔小主把脉时，会留意此事。请婉仪小主放心。”
“有徐太医在，我很放心。”
“只是倩嫔小主一直精神郁郁，这于她的身体不好。如果想要有喜，也要心情开朗才好。”徐正想了想说道。
“我也觉得倩嫔姐姐一直都闷闷不乐。这次见她，也显得愈发消瘦了。唉。”出尘叹息。
“有时候心病更加难医。婉仪小主不妨找找她的心病，宽慰宽慰她。”
送走了徐正，出尘心中为张笑嫣担忧，于是便又到月桂宫去看望她。
月桂宫依旧如往常一样的安静，只有几名宫女。此时是午后，宫中一片静寂。出尘示意宫女不必通报。那名宫女也知道素来出尘与倩嫔亲近，因此也依言退了下去，只告诉出尘，“倩嫔在书房。”
留下铃兰与紫伶在门外，只出尘一人走进书房。
方一踏进书房门口，便看见一袭白色宫装的倩嫔正站在书桌之前。留下一个消瘦的背影。出尘不作声，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旁。心下却不由地一慌，倩嫔正在聚精会神看着的那幅画，那画中的男子，白衣翩翩，玉树临风。可不正是，可不正是她昔日送给自己的那幅画上的，义兄柳翰？
只见张笑嫣看痴了过去，纤纤玉指轻轻地拂过那画中男子的衣衫。无怪乎如今倩嫔也这么喜欢穿白衣的衣裳了。
“姐姐。”出尘忍不住轻声唤道。她不敢想象那画中人若真是自己的义兄柳翰，那么，倩嫔的心病可要如何才能医好？
4、故人重逢
倩嫔自痴神之中被出尘这么一唤，恍然回过神来。回首见了出尘，心中不由一慌，仿佛做了错事被人撞见，面上顿时飞上了红晕，染满了红霞。她忙将那幅画轴卷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慌乱说道，“妹妹来了。怎地也不叫寒星寒月通报一声。”
“若是叫寒星寒月通报了，妹妹又怎能撞见姐姐这般失神落魄的模样呢。”出尘说道。
“妹妹说笑了。许久不曾拿起画笔，倒有些生疏了。我只是想蕴酿下作画的情绪罢了。”
“若真如此，那我倒放心了。姐姐，你瞧，你近来消瘦了好多。”出尘握着张笑嫣的手，轻轻挽起她的衣袖。张笑嫣洁皮细腻的皮肤露了出来，然而却是皮包着骨，瘦极了的样子。
“妹妹不知道姐姐是不是有何心事。但无论如何，姐姐都不能作践自己啊。瘦成这个样子，妹妹看了，心里怎会好受。”
“这不算什么，你不要难过。”张笑嫣安慰道。“怎样过都是一生，这一生，我也只能老死在宫中了。瘦与不瘦，又如何呢。”
张笑嫣的言语神情极其的落寞。出尘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这样寂静的宫殿之中，她是如何的冷清寂寞。正值大好年华，她的一生，却只能永远在这座宫殿之中了。
出尘想至此，心中也不由地一阵难过。
初进门时见到张笑嫣看那幅画时的慌乱，此时因为张笑嫣的这种落寞神情，出尘有些不忍心起来。她问道，“姐姐方才看的那幅画，画中人好生的眼熟。”
见她提起那画中人，张笑嫣有些愣神。顿了顿，似乎横下了心，面上露出了坦然之色，说道，“我也不瞒你。这画中人正是你往昔所描述的，你的义兄柳翰。”
“姐姐，你可莫要……”出尘不知道后面的话当如何说。要如何说？莫要糊涂？莫要犯傻？莫要……
深宫寂寂，正值韶华的女子，爱恋一个人儿，任谁也想得通的事情。可是，却偏偏身为皇帝的妃嫔啊！
这是大忌。若是被人知晓，是死罪啊。
“姐姐同我说说便罢了，可万不能叫第三个人知晓啊。不然，那便是……”出尘不忍说出“死罪”两字。
“我知道，我如何不知道。纵然我只是一个虚有其名的嫔，也仍然是皇帝的。不今生今世，都岂能再属于第二个人？”
张笑嫣失神地喃喃。出尘无意之中竟然触摸到了她的心事。这正是张笑嫣的心病啊。然而她却不知当如何医治才好。
几日之后。
这一日后宫的一众妃嫔们，早早地用过早膳，纷纷地聚集在一起讨论。今日是柳大将军班师回朝晋见皇帝的日子。
后宫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宫女内监，都在期待着一睹这位大将军的风采。他一举击败了敌人，关于他的传闻和传说，不下五个版本。
皇帝也格外地高兴，因此准许后宫的主子、小主、宫女内监们可以观看。
出尘为使倩嫔心情好转，也邀了她一同观看。两人一起站在城楼之上，远远地便看到一列列整齐的军队迈步进来。
为首的那人，正是柳大将军。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头戴盔甲，身穿战袍，身佩一把长剑，一身的戎装。远远望去，便感受到了他的轩昂气宇。
队伍渐渐走近。而后停了下来。柳大将军纵身跃下马背，震天响的声音响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人停下向子谦请安。
子谦快步上前，扶起了柳大将军，朗声说道，“柳大将军快快请起。”
子谦邀柳大将军进殿去，御膳房早已领命在准备午宴。子谦在前，柳大将军在外。他们渐渐地走近，面容渐渐清晰。突然，出尘屏住了呼吸。
“义兄！”她不由惊喜的叫出。
身畔的张笑嫣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迅速恢复如常。
“他就是我的义兄柳翰啊。原来柳大将军就是我的义兄啊。”出尘高兴地身张笑嫣和身后跟着的铃兰、紫伶说道。
“这回可好了。小主找到找去，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柳公子是去做了将军呢。”紫伶早就认识柳翰，因此也格外地开心。
“柳翰。”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女子的声音在呼唤。出尘望去，正是王娇颜。
是了，她差点忘了，自己的义兄可是王娇颜未进宫前执意要嫁的人啊。想来她的心情比自己还要激动吧？
出尘一整日都很高兴，因此也便疏忽到了张笑嫣的心情。她迫切地想与柳翰见面，更想见到自己的义娘。
可是午膳可算得上是国宴，后宫妃嫔并不能参加。等了一下午，也没有找到时间与子谦和柳翰见面。好在晚膳时，子谦命人来邀请出尘一道参加。
出尘带了铃兰与紫伶同去。今晚可谓后宫的盛宴。不仅皇后与贵妃、德妃来了，其她位妃嫔们也都来了。包括王娇颜、卢蓝彩。甚至还有有孕的杨贵人，长来以来只呆在自己“月桂宫”的张笑嫣。
诸位妃嫔们聚在一起，少不了争风吃醋，互相争斗之间，子谦也忙于应付。正在此时，有宫女前来通报，说“柳大将军到了”。
于是便立刻安静了一来。白日里只是远远地看着，此时可以靠近，众妃嫔都等着看这位将军是何方神圣。
已换上朝服的柳翰，翩翩走来。一一拜见了众人，便入了落。
“义兄。”出尘本想私下里悄悄与他相认，然而却已经忍不住地呼唤了起来。
柳翰愣了愣，这一众妃嫔落在这里，真真地叫人眼花缭乱，他也不敢多看，此时听到呼唤，抬眼看去，顿时便愣住了。
“义，妹！”他激动的唤道。
“哥哥，是我啊！”出尘哽咽道。
“不是有人说，说你已经……”柳翰忍下那句不详的话，激动异常。
“这其间的事情，一言难尽啊。”出尘落泪说道。
她们这一番话，众人这才明白他们的关系。子谦也这才醒悟过来。出尘叫他找的那位义兄，可不也正是姓柳名翰嘛。于是便叫柳翰坐到出尘邻座的位子上来，两人好叙叙旧。
“咦，这么说来柳大将军也是魏县人了。”卢蓝彩突然开口说道。
“正是。”柳翰不明所以，有礼的回道。
“娇颜妹妹不也是魏县的吗？你可认得？”
王娇颜见卢蓝彩提起自己，虽然不悦，但也只是应道，“姐姐记性真好。”同时也不忘讽刺一下出尘，又道，“昔日在魏县之时，梅婉仪乃我家的丫环。她的义兄，我也自然是认得的。”
“噢，可我听闻，妹妹与柳大将军之间的关系，可不止如此这般地简单啊！”卢蓝彩有意挑拔王娇颜与子谦的关系。想来王娇颜昔日钟情柳翰的事情，她应该是从谁人那里打听到了，因此也算是手中握下了王娇颜的把柄。只等着王娇颜无话可驳，若与柳翰旧情复燃，那她便是死定了。
“是吗？看来姐姐足不出户，日日在这宫中，知道的事情却也不少啊。”王娇颜反击道。
“皇上，昔日我在王家做娇颜姐姐的丫环时，哥哥时常到府中去探望我，因此与哥哥也甚是熟识呢。”出尘说道。一面承认了自己昔日是丫环的事情。其实，她入宫时便是以王娇颜的陪嫁丫头的身份进来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王娇颜提起这件旧事，人人又何尝不明她的心思呢。
出尘这番话，不是为了王娇颜，而是为了自己的义兄柳翰。她不能让自己的义兄卷入这些事非之中。
5、叙旧情
“故人重逢，你们可要好好地叙叙旧啊。”出尘找到了自己的义兄，子谦也是高兴。加之这位义兄居然是位功臣，更是喜上加喜啊。
宴席过后，众人散去。今夜子谦意欲留宿影姿殿，因此便又邀了柳翰到影姿殿小叙。
坐定后两人细细叙来。出尘与柳翰这才知道这一路的真相。
那一日有几个人到魏县柳家，报讯说是出尘在漠阳城已经身亡，无人替她收尸，叫柳翰与柳母一同快快前去。
无异于惊天霹雳，柳母与柳翰忍着悲痛，变卖了房产，才凑够了一定数量的银两。两人跟着来人的马车向漠阳城驶去。
然而才上了马车不久，便昏昏然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几日之后。她们母子两处身处一片大漠之中。
柳母与柳翰都躺在黄沙之上，奄奄一息。
那些人将她们迷晕了过去，竟然将她们带到了大绍国的边境西南地区，且将她们抛弃了。
身处绝境。身上的干粮和银两也已经被掳走。苏醒过来的柳母与柳翰绝望地望着一望无垠的沙漠，不知当如何是好。心下又忧虑着出尘的事。
她们茫然地往前走，在沙漠中穿行，最后终于因为饥渴和体力不支，晕倒在了沙漠中。再醒来时，已经被好心人相救，躺在了一处军营之中。
柳母恳求军营里的人向她们指明到漠阳城的路，可是没想到柳母却突然大病了一场，没能成行。这一病便是一个多月。待到她身体好后，要再次前往漠阳城时，军营中的人便劝她们不要再去了，事隔近两个月，再想去料理后事，恐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因此她们母子两个便留在了军中。柳翰加入了军队。柳母则在军营中做一些洗晒的活计。
柳翰本就文武双全，机智多谋，几场仗打下来，他已经从一名普通小兵节节上升，直至最后做了将军。人称“西南柳军”。
近一年来边塞的其它国家或部落，一直滋事扰民。柳翰做了将军后便安插了探子在各处，以获取最新的军情和敌方动态。
原来那一日出尘被救，那人声称的“西南柳军”也正是柳翰的部下呢。
“娘亲呢？”出尘问道。
“娘在宫外驿站。”柳翰道。
子谦知道出尘很想见到她的娘亲，便叫柳翰明日带了母亲一同前来。
这一夜出尘仍是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只盼着快点天明，快点见到义娘。
柳母又何尝不想早点见到她。一听柳翰回去后说起出尘的事情，也是彻夜难眠，辗转了一夜，一大清早便唤醒了柳翰叫他快带自己进宫来。
清晨，柳翰终于带着柳母来了。
母女两人事隔这么久才得已相见，相互拥着抱头痛哭起来。而后三人徐徐畅谈，这一日也过得很快。皇帝恩准，准柳老夫人在影姿殿住一些时日，陪伴出尘。
近黄昏时分，柳母与柳翰正与出尘在花园里赏花，听到欢儿的通报，说是王娇颜来了。
今时今日，出尘不知道王娇颜的心思可有过转变。欢儿的话音方落，王娇颜便已经走近了她们的身畔。恭敬地问候了柳母，见花园中也没有其他人，便望着柳翰唤道，“翰哥哥。”
如今以王娇颜的身份，她再唤柳翰“翰哥哥”，已是极不妥当的事情了。纵然是出尘与柳翰，在众人面前也应互称“梅婉仪”与“大将军”。
但王娇颜这一声呼唤，无异不是勾起了往日的情谊。
柳翰只是客气地回以礼。王娇颜颇有些无奈地道，“难道在翰哥哥眼中，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颜儿了吗？”
柳翰仍是以礼回之。
“我想和翰哥哥小叙叙旧，可以吗？”王娇颜向出尘说道。意思是叫她们避开。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出尘他们之间也能够有个了断，便携着柳母一同离开了花园。
花园里，静寂无声，此时只有王娇颜与柳翰两个人。
“翰哥哥，你可是忘记我了？”王娇颜哭诉道。
“你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妃嫔。”柳翰提醒道。
“什么妃嫔不妃嫔，我心中只有，只有你一个人。”王娇颜忍不住动容，自柳翰身后拥住了他。
柳翰急忙挣开，连声道，“请小主自重，如此万万不能。”
王娇颜泪流满面说道，“我希望你能够放下我如今的身份，只记得从前的那个颜儿。你心中还记挂着出尘是不是？你别忘了，她也是皇上的妃嫔，她更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嫔！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还有可能吗？”
“我说过一直以来你都误解了。我心中只有娇蕊一个人。你还不明白吗？”柳翰解释道。
“我才不信，我才不信。姐姐去世了那么多年，你怎么可能不移情别恋。如果你心中只有她一个人，又怎么会忘记姐姐的嘱托。她叫你好好地照顾我！你不记得了吗？”王娇颜吼道。
“今时今日，你已经贵为皇上的妃嫔，又叫我如何再照顾你？”
“什么尊贵，什么妃嫔！皇上爱的不是我，我的心上人也始终不是他！你若真有心照顾我，就带我远走高飞吧！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厌倦了这一切，你知道吗？翰哥哥。”娇颜哭得愈发厉害了，“尔虞我诈，你争我斗，得到的却始终是些浮名，不是真情真义。我一直是一颗棋子啊，只是一颗棋子啊！我是舅父与爹爹的棋子，为了官位，为了荣华，为了富贵，他们硬生生地将我从你身边拉开，将我送进这可怖的深宫。你知道的，你是这场仗中的功臣，是大将军，你知道这场战争背后的真相，你知道我的舅父，他……”王娇颜哭喊着，柳翰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不叫她再说下去。
“颜儿，你冷静一些，不要再说下去了，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是灭九族的大祸啊！”柳翰紧张地说道。
“你还是关心我的是吗？你还是关心我的！你隐瞒这一切，就是怕有朝一日会有灭九族、抄家的滔天大祸，怕我身受牵连，对吗？”王娇颜露出了一丝欣喜。
“你既然知道，就要更加的珍重自己。我答应过要好好地娇蕊照顾你，就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你认为我如今受到的伤害还不够大吗？”王娇颜哭喊道。
“或许我已经不明白你如今的痛苦了吧。”柳翰叹气道。
“不是你不了解，是你已经不想了解了。如今你与出尘重遇，心中一定渴望能和她重续前缘吧？！”王娇颜的口气忽地变得强硬，表情也变得冷酷起来，“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不会！”
“颜儿，这样的话你怎能乱说。出尘如今也已贵为梅婉仪，你岂能污她清誉！”柳翰责道。
“哼，”王娇颜受了责备，心中愤怒，“任你嘴上说的如何好听，我都不会再相信你。你记住，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就算是天天见面也不行！”王娇颜说完了这番话，愤愤地甩袖而去。
只留下柳翰征征地望着她愤怒离去的背影，感到莫名其妙。
6、梨花白
柳翰怎能不莫名其妙。王娇颜这凭空而来的非醋，自始至终她都在误解柳翰的心意。他对待出尘，完全是持着一个兄长的态度。
他闷闷地站了许久，直至紫伶来唤他，说是众人正等着他回去用膳呢。
出尘陪着柳母、柳翰一同用过了晚膳，三人又在房中说话。今晚柳母留在影姿殿，柳翰过会儿就要出宫了。
大家正聊得起兴，忽然听到门外欢儿的声音，“奴婢向倩嫔小主问安。”掀起帘子，一身雪白衣裳的张笑嫣走了进来。
这一日，因为只是家常式的走动，柳翰并没有身着戎装或朝服，而只是穿了一身白袍。倩嫔这一进来，两个站在一起，竟有些相映成辉。
她清清瘦瘦的身姿，裹在那袭白衣里头，如是一树梨花般的清盈。
“姐姐来了。”出尘起身，迎她进来。
柳翰与柳母也都站了起来。
“这是妹妹的娘亲，这是妹妹的兄长。”出尘向张笑嫣介绍道。柳母与柳翰便向张笑嫣施礼。张笑嫣忙扶了她们起身，各自又落了座去。张笑嫣坐在出尘身畔，柳翰对面，眼眸中的余光却不时地向柳翰看去。
那样清澈的一双眼睛，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柳翰觉得心中一动。眼前这位倩嫔小主，她的气质，多象已故去的娇蕊啊。
几人絮絮说了几句。张笑嫣只说闲来无事来看看出尘。然而出尘的心中，却溅起了几许涟漪。今日宫中人都知道她与义母和义兄相聚。张笑嫣这一来，大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望见张笑嫣的面上染着几丝红霞，同醉了酒似的。她知道一个女子动心是怎么的神情。因此，出尘的内心更为不安了。
柳翰小坐了片刻，便告辞赶着出宫了。
出尘起身送她到宫门口，送罢归来之时，看见身后的张笑嫣，正立在门前有些痴痴地望着柳翰消失的身影。
“姐姐。”出尘轻轻地唤着她。
张笑嫣这才回过神来，投与出尘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暮晚有凉风，姐姐进去吧。”出尘挽起张笑嫣的手，丝毫不提与柳翰相关的事情。
张笑嫣与柳母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了。
笑嫣走后，柳母向出尘赞道，“这位倩嫔小主，性情温柔，待人又如此有礼，真不错呢。”
出尘问道，“娘，哥哥还不娶亲吗？”
“翰儿心中还是放不下娇蕊啊。她去了那么多年了，他还是念念不忘。别的女子再好，他也不瞧上一眼。唉。我着急也没有用啊。你要快些有喜讯传给为娘。让娘早些抱孙子。娘一把年纪了，想早些看到孙儿。”柳母说道。
出尘问柳翰的事，柳母却又扯到她身上，出尘微微有些面红，转而道，“娇蕊姑娘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那一年，”柳母回忆道，“翰儿十七岁，蕊儿十五岁。她们情投意合，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王家和我们家，都有意让她们结为连理。提亲的日子也定好了，礼物也已经准备好，只等着吉日的到来，我们就去提亲。谁知道，在头一晚上，蕊儿却突然离世了。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我们都不相信。王家连夜派人叫柳翰去，说蕊儿还有一口气，要见翰儿。那已经是三更之后了。我与翰儿急冲冲的赶去，蕊儿已经奄奄一息。她断断续续，虚弱地说完最后一番话，她嘱咐翰儿今后好好地照顾娇颜，她要去了，不要挂念她。”
柳母颇有些伤感，接着说道，“蕊儿心地善良，性情温和，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她从来不在夜间外出的，谁知道那一夜，她却失足掉进了后花园中的枯井里。那枯井里居然有一块大石头，蕊儿从上面摔下去，头撞在石头上了。如果不是她的贴身丫头翠红发现她不见了，四处寻找，在枯井旁的花枝上发现了她的方帕，只怕她就这样在井里边……”
出尘安慰了柳母一番，对娇蕊的突然殁去，心中有些微的疑惑，又问道，“难道没有人追查过娇蕊姑娘离世的原因吗？她突然在那口枯井旁离世，难道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翰儿很激动，一定要找到蕊儿摔到那口枯井的原因。王家的人也很悲痛地在追察。查了七八日，王家的人突然说是蕊儿是被翠红骗到那口枯井旁的，然后将她推了下去。翰儿要去找翠红询问，问她为什么要害死蕊儿。王家的人却已经先行一步，因为蕊儿的父亲就是县令，已经依法将翠红问斩了。”
“如果真是翠红害的娇蕊姑娘，又怎么可能第一个发现她在那口枯井里呢？她完全可以连夜逃跑或者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啊。”
“我们也觉得奇怪，可是王家的人都这样说了，我们也不好再追查下去了。”柳母叹气道，“说起来，那个翠红，也是个好姑娘。她与蕊儿虽然是主仆关系，感情却甚至超过了蕊儿和颜儿。”
出尘觉得娇蕊的死亡，并不是那么简单，然而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所以也就做罢了。这之后，因为柳母陪着出尘居住在影姿殿，柳翰又来看望过她们几回。每一回，都能或近或远的看到张笑嫣的出现。
有时候她端着一盆花来送给出尘，有时候来找出尘谈天。有时候，她只是远远地看着，以为大家都没有发现她。可是，出尘却知道，她就站在那一盆花的后面。
这是一场不可能有结局的相遇。
这是一场致命的邂逅。
这是一场不应该发生的相逢。
是一场，不得不忍痛扼腕的情愫。
……
出尘只能眼看着张笑嫣的日渐消瘦，她知道她消瘦的原因，知道她眼神为何黯淡，为何突然明亮。
可是，她不能道明，不能说出，更不能，伸手帮助她。可是出尘忍不住私下里悄悄问柳翰，“兄长觉得笑嫣姐姐如何？”
“倩嫔小主贤良淑德。”
“兄长可以放下君臣之礼，只以一个朋友的眼光去看笑嫣姐姐。”
“她，很象，”柳翰生出一些忧思，“蕊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至今为止，从来没有遇见一个女子，如此地像蕊儿。今生大概也不会遇见第二人了吧。”
“大概不是像娇蕊，而是像兄长心中的那个佳人吧？”出尘问道。
柳翰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出尘一眼，“想不到妹妹居然能看穿哥哥的心思。这么多年，我一直都难以忘怀蕊儿。蕊儿突然离世，对我打击很大。直至这几日，我突然发觉，原来还有人，可以给我像蕊儿那样的感觉。不知道蕊儿在天之灵，会不会怪我忘情负义。”
“娇蕊姑娘肯定希望你幸福。”出尘安慰道，“只是哥哥该明白，这个人，却永远都不能属于你的。”
“我知道，我如何会不知道呢。我从来不敢妄想。妹妹不必替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