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没想到自己睁眼说瞎话,薄御还真的信了。
我只是不想让他再来纠缠我罢了。
「你等着,我现在就跟他说清楚。」
我刚要给薄御打过去,他就先打过来了,仍然是不容置喙的语气:「桑洛,回到我身边,孩子我可以不计较。」
我翻了个白眼:「薄少,要不你去查查这个孩子是谁的?」
对面那头:「我叫人连夜查了,的确不是我的。」
我揉揉眉心,无奈:「那有没有可能,也不是我的?」
这个孩子的确不是我的,是芳姐家亲戚的。
我也不知道薄御从哪看出来人家小女孩像他的。
这件事还得从我离开那天说起,我是摆了薄御一道。
我根本没怀孕,也没流产。
什么B超单,流产手术通知书都是我伪造出来,为了火上浇油。
难道,薄御竟然从来没怀疑过。
那边愣了半晌。
「奚洛,你耍我???」
我挂掉电话,隔绝薄御暴怒的嗓音。
收拾好东西,我受芳姐的嘱托来看看画室的情况。
却发现奚宁也在,她在隔壁琴室教小提琴。
据说那天之后,薄御不要她了,她的名声也一落千丈,再也没公开表演过。
奚正良得知真相后,离开了那个家,那位奚夫人真的病倒了,公司的重担就压在奚宁身上。
可奚宁从来没有学过如何管理公司,她的人生除了薄御就是弹琴,公司被她搞得一团乱麻,最后被亲戚抢走。
好笑的是,奚夫人也是被她这个女儿的骚操作活生生送走的。
失去了一切光环的奚家大小姐。
也要为了讨生活,牺牲她那双金贵的手。
真挺戏剧的。
11
奚宁一抬眼,也看到了我。
她装好琴,匆匆离去,似乎不想和我有任何交集。
我叫住她。
「妹妹,你怎么见了我就跑啊?
要不要喝杯咖啡?」
奶茶店里,我和奚宁一人点了一杯奶茶。
她目光警惕。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要怎样。」
我的眼神漫不经心掠过她满是手茧的右手。
「你还有手啊。」
其实薄御折断我的手之前,我的右手已经不算利索了。
这一切都拜奚宁所赐,她曾用硬底的靴子狠狠地碾过我的手。
仅仅是因为她嫉妒我的画能够得到奚正良偶尔的一次夸赞。
奚宁对上我凉凉的目光,拿着奶茶的手缩了回去。
「怕什么,我还能当众踩断你的手不成?」
我没有再和奚宁废话,我告诉她想要保住她的手的唯一机会,就是和我去参加一个发布会。
奚正良专门为我举办的回归发布会,我同意了。
但我要当场揭露奚正良,还需要一个证人,我想到了奚宁。
她本来还不愿意。
直到我幽幽地问她,想不想知道你妈是怎么死的。
发布会准时召开。
奚正良穿着西装,精神抖擞,他以为我是真的要原谅他了。
他不知道,我回国的目的之一,就是把他送进监狱。
现场氛围很热烈,人们都在等我这个洛氏大小姐暨华人新星作家的出场。
我接过话筒。
「很高兴大家能来这场发布会,不过,我出席这场发布会不是为了回归洛氏,而是宣布与洛氏总裁奚正良先生断绝父女关系。」
接着,我把奚正良这些年抛弃妻女,转移财产,害死继妻以及生产假冒伪劣产品的内情全部抛了出来。
奚正良想把我拉下台,理由是我精神错乱,以此挽回全局。
却不想下一个站出来指证他的,是他的另外一个女儿。
两个女儿指证亲生父亲,一下引起轩然大波,奚正良被警察拉走之前,他看向我,好像十分不解。
我为什么这么恨他呢。
我当然恨他,如果不是他的偏心,他的纵容,他的绝情,怎么会害得我妈就这么去了?
况且,他离婚也只是为了心安,却从未澄清过我和我妈的身份。
举办这个发布会,也是因为我能给他的公司带来品牌效应。
他的悔改,我一个字都没信过。
12
我离开现场,却被一人一车拦住。
得,刚送走一个,又来个讨晦气的。
薄御手搭车窗,仍然还是那副施舍的态度。
「奚洛,你骗我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
我差点笑出声来,索性连声薄少也不叫了,拉开车门。
「开车,我要去个地方。」
我和薄御来到了以前我和我妈住的老小区,一打开房门,还有许久没通风的霉味。
我拉着一脸疑惑的薄御进到我小时候的房间,那里贴满了我的画和画画的奖状,以及各种证书。
我用颤抖的右手轻轻的抚摸那些已经有点腐蚀的画。
「这是我小时候画的画,怎么样?不错吧。」
薄御这才仔细看了,他点点头。
「你的确是有点天赋。」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薄御。
「那不知薄少知不知道,我以前是用右手作画。」
薄御似乎猛然想起来什么,长年掌握局势的他竟然有些失措。
我却不给他后退的余地。
「你逼我拉我最讨厌的小提琴,逼我模仿我最讨厌的人。
最后,你还亲手还折断了我的梦想。
你说?我要怎么样回到你身边?」
薄御势在必得的表情一点点龟裂。
除了直播里那一次,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眼底慌张。
「奚洛…我们去找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的手的。」
我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薄御,你明明知道,我们的问题不是手。」
而是,从一开始我们都是各取所需。
不曾有一点真心。
现在来谈真心,不是太可笑了吗?
薄御仿佛读懂了我眼中的意思,他才醒悟,我以前都是骗他的。
我不曾爱过他。
哪怕一点儿。
他扯住我的手腕,失态、执拗、不可置信。
还有点可怜。
「所以在夜场,也是你设计的?
可,你明明说过…很爱我。」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没了底气。
我点点头,不然呢?
「逢场作戏而已,薄少,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
13
我和薄御不欢而散后,他就消失了。
买好了准备飞回意大利队机票后,我去了安葬老妈的墓园。
结果今天天气并不好,我回到家时,已经下起了泼瓢大雨。
薄御不知道在我家楼下站了多久,他的衣襟已经湿透了。
他叫住我,极尽卑微。
「奚洛,我知道你不爱我。
但是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
迟啦,薄御。
其实我撒了好多谎。
我爱过薄御,但那是早在十年以前了。
我第一次见薄御,是很烂俗的戏码。
那天,是在奚家的别墅,我被奚宁的小姐妹推下水池。
我不会游泳。
当时,我以为我自己真的要死了。
是薄御救了我。
从那以后,少女就怀揣了不能诉说的心事。
为了见薄御,我开始频繁地去奚家别墅,尽管每次都被奚宁羞辱。
但渐渐的,我发现,薄御的眼里只有奚宁。
他只围着她转。
有一次,他不耐烦地问我,我是谁?
在那一刻,我的暗恋戛然而止。
这三年,我陪在薄御身边,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想起我。
可是,他没有。
「薄御,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你在奚家别墅救过一个小女孩?」
薄御怔愣了一瞬,好像想起来又没想起来。
「那个女孩,就是我。
我给过你机会的。」
人呐真奇怪,你爱他的时候,他不记得你。
你不爱他的时候,他又爱你了。
也许是求生欲作祟,薄御竟然全想起来了。
他想要抓住我的肩膀,就像是要抓住最后一颗稻草。
我推开他的手,他抓了个虚空。
「我再一次郑重的告诉你,我们没可能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离开。
薄御还在我楼下站了良久,最后竟然是奚宁把他拉走的。
走之前,奚宁怨毒地往我住的方向看了一眼。
次日,我受邀参加了福利残疾儿童捐赠的仪式。
有很多孩子都来了。
他们有的不会说话,有的不能走路,但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光。
那就是画画。
仪式的最后一项,是我和孩子们一起完成一幅画。
最后一笔落下,鼓掌声间,我看到奚宁拿着什么东西在向我扑来。
14
是硫酸。
她的目标就是我。
玻璃瓶液体朝我脸飞过来的那一秒,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过身来护住了身边的两个孩子。
我以为会很痛,但没有。
耳边只传来一声男人痛苦的低呼。
没想到,是薄御。
他的西装外套已经烂掉了,硫酸正在腐蚀他手臂的皮肤。
血肉模糊,非常可怖。
奚宁在看到薄御扑向我的那刻,她跑了。
哭闹声、警车声、救护车音夹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在急诊外等了两个小时。
医生告诉我,薄御的右手臂组织坏死,需要截肢。
我进入病房,薄御已经醒了,他的脸色苍白,却对我笑着。
「洛洛,欠你的右手,总算是还给你了。」
我扶他坐起来,看着他空空如也的袖口,顿了顿。
「你怎么会在那?」
薄御告诉我,他早就打听好了我会去参加这个仪式,他本来只想远远的看我一眼,却看见奚宁拿着瓶子鬼鬼祟祟。
于是,他一直跟在奚宁身后,看看她想要做什么。
所以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快。
我又问他。
「那如果是刀子呢?」
薄御回答仍然坚定。
「毕竟,是我欠你的,洛洛…
我知道,你最怕疼的。」
听到他轻松的描述,我终究破防。
「薄御,你是存心想让我愧疚,让我不安心的走,
是不是?」
我这个人,最怕别人对我好了。
薄御,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
很快,薄御的父母赶到了,薄凛之也来了。
我被他们赶了出去。
薄凛之走出来,他看了病房里一眼又看了我一眼。
「奚洛,会不会,你舍不得走了?」
15
我最终没有回答薄凛之的问题,我需要好好想想。
至少在薄御出院之前,我不能走。
机票改签以后,我先去监狱探望奚宁。
据说她那天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
我隔着一扇玻璃,坐在她对面,她迟迟没有抬头。
我知道为什么。
她向我泼硫酸的时候,也被溅到了自己的脸上和手上。
但我一点也不可怜她,这是她应得的。
从小,她就觉得我不配拥有和她一样能干的手,所以毁了我的手。
到现在,又因为薄御爱上我,所以想要毁我的脸。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不知足,明明她以前已经拥有了一切。
她狰狞的、死不悔改的脸,告诉了我答案。
因为有人,天生就是恶种。
看完奚宁我又去看奚正良。
还挺巧,他们父女俩一个监狱。
他老了很多,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
「洛洛,放过小宁吧,毕竟你们是姐妹啊。」
时至今日了,奚正良还是没反应到奚宁如今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他无底线的溺爱。
我只说了一句让他羞愧到底的话。
「奚正良,我有时候真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奚正良不说话了,他大抵也知道我不可能会放过奚宁,开始疯疯癫癫的。
「洛洛…小宁…
凤兰,是不是你在惩罚我,都是我的错。
报应啊,都是报应。」
凤兰,是我妈的名字。
我冷冷地看着他发疯,面无表情的。
「奚正良,你不配提我妈的名字。」
我走出监狱,阳光明媚,仰头看到腾空的飞机。
手中电话拨给薄御。
也许是时候,该跟过去,告个别了。
番外:
没有什么破镜重圆的故事。
薄御出院之后,我们短暂地见过一面。
没有惊心动魄,也没有什么撕心裂肺,只有平静地告别
然后,我就飞回了意大利,继续投身于我热爱的画画之中。
我将继续我的左手传奇。
在意大利,我偶尔听到薄凛之跟我提起薄御、奚宁、奚正良。
奚宁被判了三年,和以前判若两人。
奚正良还没放弃人生,努力服刑争取早日出狱。
而薄御,据说找了个很像我的女孩,好像准备要结婚了。
听薄凛之提起这些名字,我也只是偶尔会回忆起以前,然后笑笑就过去了。
连芳姐都说,小洛你变了。
我问她,变在哪。
她说,具体不知道,但是她觉得我变得淡然了。
三年之后,我找到了属于我的幸福。
他和薄御截然不同,他很温柔,永远会尊重我的决定。
我的婚礼办得很低调,除了我很亲近的人,几乎没人知道。
但就在我婚礼这一天,我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国内的匿名短信。
上面写着。
「新婚快乐,祝你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