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父是开着车来的，黑色的大众，虽然有些破旧，却擦洗得漆黑发亮。
发动老久都没有起火，莫诗想了想说：“爸，这辆车子也太旧了，各项性能也不好，早该淘汰的。这样吧，反正我这次回来也能多待几天，有时间陪你出去看看，换一辆新的。”
“不用，不用。”莫父拒绝的很快，因为开着车，就在反光镜上很快看了一眼莫诗，呵呵一笑，“我们平时也不多用，也就在车库放着，买了新的也没多大用处。”
“是啊！”莫母挑过去话头，拉着莫诗的手抱怨：“现在的钱难挣，花的却快，如今这一个车子少说也得好多万，我和你爸也都老了，哪里还讲究那些，凑合凑合就行了。”
莫诗一个月差不多能赚四万多，每月给莫父莫母的生活费是五千，还不算平时的旅游费用、医疗体检费用等等，再加上两人的退休金，一个月少说也有一万多。
他们两个老人，平时能干个什么，还说花的快？还舍不得换一辆车，莫家人虽都不爱奢侈挥霍，但是，这辆车的年龄确实大了，买车的钱莫诗是准备自己掏的。
所以，她试探道：“讲究不讲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全问题。我一年也不在家，买个车孝敬你们也是应该的，你们就不要推脱了。”
“再说再说…”莫母点头，也是敷衍的多些。
现实生活中，要是有人要瞒你一件事情的时候，就说明这件事情不是好事，很明显，如果是高兴的事情，他估计会迫不及待的告诉你，只有特别为难的事才会让人为难。
莫诗在心里轻叹，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是什么好习惯，她比较喜欢顺其自然。不管怎么样，这次回来，莫父莫母看着都是由心开心的，这样就够了。
天已经麻黑了，莫诗透过车窗，四下的打量着，J县的变化并不大，车来车往中，依稀可以看到过去的影子。只是原来的小摊都成了正式的商店，公路更宽，路面更整齐，广场的设施更加全面了，莫诗看着公路两旁裁栽整齐的柳树和绿化带，一时出神，默默无语。
看她这个样子，莫父莫母也都不是滋味，对视一眼后，各自叹息。尤其是莫父，当年的事情，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一道坎，要知道，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噩梦缠身，痛苦不堪。
回家后，莫诗先去洗了澡换了声衣服，莫父莫母去厨房做饭，噼里啪啦偶尔交谈几句。房间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她不动声色的拉开抽屉，翻开里面的漫画书，期间动作略顿了顿，然后合上，放了回去。
刚好景城的电话打了过来，莫诗拿起旁边的毛巾擦头发，一边接通按了免提。
“我已经到家了。”
“嗯，那边的天气冷不冷？”景城那边也可以听到翻纸张的声音，大概是还在忙。
“还好，就是风沙大点。”莫诗不由笑了笑，将头发都拨到一侧，包在毛巾里，也懒得去擦，就那样躺在了床上，直勾勾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问：“你吃饭没有？”
“没有，一会儿就去。”景城的声音清晰了点，估计是关了免提，此时拿在了手里，他轻声问：“怎么了？”
“我也没有吃饭，待会儿就要去吃了，可我发现我不想吃。”莫诗喃喃，语气很是迷茫，她听着景城轻浅的呼吸，低声仿若自语，“我发现J县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城了，它很陌生……，景城你说，是不是所有的东西，只要是自己在乎的，到最后都会变，变的让人心寒…，不知怎么的，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冷……”
“……”景城沉默一会儿，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轻轻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不由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落地窗前面，看着楼下的霓虹，闪烁明亮。他又折回来，走在办公桌前，伸出手指烦躁的敲着桌面。
“老板。”莫诗突然开口，她爬起来将手机拿在手里，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样，“没事，你知道我这个人，就爱胡思乱想，我只是突然感慨罢了，真没事。”
“要不要我赶回去？”景城问。
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坚定，莫诗连忙摇头，从床上爬了起来，“不要，公司现在正紧张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怎么能轻易走开，我虽帮不了你，也不能拖你后腿。再说，现在一切都是我的猜测，还没有到那一步。”她朝外面看看，继续说道：“你放心，我就是没事感叹一下，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妈叫我出去吃饭了，一会儿再聊。”
景城蹙眉，心里知道莫诗定是遇到了什么，即使是她说的只是猜测，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他坐回椅子上，伸手将电脑合上，不容置疑道：“我会赶最快的飞机到市里，然后再坐汽车赶回去。”抬腕看了看手表：“最晚不过两点，你等我。”
莫诗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出来时变得轻飘飘：“景城，我等你。”
“小诗！吃饭了！”莫母在外面喊。
莫诗握着手机，先是朝外应了一声，然后才低声对景城讲：“我挂了。”
“嗯。”景城一边合上手机，转身拿起一旁的外套，开门，脚步匆匆往外走。
外面的助理一看，忙从办公室出来，怀里抱着一叠资料，兴奋的跟了上来，还不待说话，就被景城扬手打断，“我要去Y市，最近一班的飞机票，必须给我搞到。再买Y市到J县，我到J县的时间，绝对不能晚过两点，快去办！”
刘助理跟着慢下脚步，笑容慢慢收了回去，看着他欲言又止。
景城的脚步一顿，眉毛一挑，不好预感一闪而过，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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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上桌，一眼看去，都是莫诗最喜欢的东西，鸡鸭鱼肉，蔬菜瓜果，很丰盛。莫母很是热情，热情得有点殷勤，就让人不自在，毕竟莫诗是这个家的小主人，而不是客人不是吗？
莫母给莫诗盛菜又盛汤，频频说起莫诗小时候的事情，乖巧可爱，调皮捣蛋，事无巨细，莫父就在一边沉默不语。
莫诗冷眼看着，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汤，掩住嘴角的嘲讽，然后作势顺了顺头发，将筷子放好，打断莫母的话，淡淡的问：“爸，妈，咱们也多年没见了，你们就没有什么事情要给我说吗？”
莫母和莫父对视一眼，莫母吃饭的动作一僵，眼里的紧张一闪而过，不自然的捏着筷子，“没有，都挺好的，能有什么事情…”
“你能瞒她到什么时候？！”莫父将筷子放在桌上，挺直的后背也弯了下来，他不敢看莫诗，只低声说道：“你想瞒她到什么时候，我们不能瞒她，她也有权力知道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做错了，不能再错了。”
莫母准备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对着莫诗，讪讪的移开了视线，权衡该怎么开口，饭桌上一时陷入了安静。
正在此时，家里的门铃响了。
莫母眉心一跳，扫了一眼饭桌上的人，犹豫着，终是起身快步去开门了。
是楼上的邻居，小时候莫诗因为爸妈的工作忙，没时间照看她，她没少去邻居家蹭吃蹭喝，这次回来，还给他们准备了礼物，虽然不是特别名贵，但胜在一片心意。此时，听这声音，正是做得一手好饭的林阿姨，她嗓子略沙哑，嗓门却大，很好辨认。
“莫诗妈，你家贝贝太能闹了，下午还好，这会儿就是哭着不待了，说是要回家找妈妈，这孩子，哭的嗓子都哑了，可怜得不得了。我就寻思着，老这么哭这也不是个办法，孩子受不了，刚才在楼下看见你家灯亮着，就给送过来了。”
“……好好，麻烦你了。”莫母接过正哭的喘不过气来的贝贝，拍着他的后背，叹了口气，勉强对林阿姨笑了笑：“天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啊。”
“邻里邻居的，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那行，那你快哄哄贝贝，我就先走了。”
“哎，慢走啊……”
莫诗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脸上平静的无甚表情，冷静的可怕。她看上去毫不意外，只是放在身侧的双手，快要将衣摆给揪烂。
莫母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他正哭的收不住，双眼有些红肿，顶着蘑菇头，五官细致可爱，不难看出里面有莫母影子。
都说生子像母。
果然。
莫诗冷笑，转身打量着这个两室一厅的小家，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曾将这里当作自己玩耍的城堡，充满未知和神秘的地方。她伸手拿起桌上的相框，里面的一家三口喜笑颜开，看着就很幸福，莫诗噗嗤的笑出声，“清理工作做的不到位，一家三口明晃晃的照片，就放在客厅这么显眼的地方，是已经习惯了吗？我记得你们没有这样的照片啊，真是奇怪，里面这个小孩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莫母动动嘴角，看着莫诗手里恩照片，眉头一皱，又快速的平展，她低声道：“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他是你弟弟…”
“我什么时候有的弟弟？！”莫诗双手颤抖，抓着相框的手紧了又紧，然后狠狠的扣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有些不受控制的指着被吓呆的贝贝，讽刺的笑笑，“妈你不是结扎了吗？不是怀不了孩子了吗？那我这个弟弟是哪里来的？”
莫母安抚摸着贝贝的后背，沉默不语。
莫父开口：“是试管婴儿，找人代孕，六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