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提前订好了包厢,名字叫高山流水,靠着最外面的窗户,在三楼最里面得位置,很是清静,旁人一般不会没头没脑的闯进来。
阁厢很大,分前后两间,外面是正式吃饭的地方,里面是小憩谈话的里间,中间隔着屏风,屏风上面笔墨挥洒,淡淡的勾勒高山浓雾,若隐若现的寺庙僧人,山下一湖一舟一人,羽扇纶巾,正坐在舟中,煮一壶清茶,赏一章山色。看着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古董,但意境很好,倒是与这阁厢的名字挺符合。
三人到的时候,已经可以闻到茶香袅袅,不觉勾人心脾。要请的人还没有来,笑容甜美的侍女便早早煮了清茶,邀几人先去里间休息,窗户上挂着手串的风铃,此时外面正刮着冷风,风从半开的一边吹进来,耳边就听着清脆的铃声儿。
能进这里面的人都是人精,看到景城皱眉扫了一眼窗户,就过去将那半开的窗给关上了,一面笑着说道:“来这里的客人都喜欢风雅,爱听着风铃响,顺便欣赏外面的美景,却不知秋风萧冷,最易受寒……,先生倒是个会疼人的……”说罢,看了一眼旁边的莫诗和夏易。
夏易挑眉,扫了她一眼:“你们这里面的人可真会说话,嘴真甜。”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细看是淡淡的讽刺。
那姑娘脸色一僵,快速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景城,讪讪的低下头,再没敢说话,收拾好匆匆走了。
“哼!”夏易不屑的轻哼,给自己倒了杯清茶,转身款款的坐在小榻上,闭眼陶醉的闻闻,嘴角勾起,“就爱这里的这份茶。”
莫诗看的心里一乐,和景城对视一眼,也走了过去,坐在圆形的凳子上,桌上小巧的瓷碗雕花刻字,玲珑小巧,莫诗也爱这里的茶,可她并不如夏易爱喝,只是喜欢这里静逸的感觉而已。
等了有一会儿,才听到外面凌乱的脚步声,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着人还不少,那侍女的声音隐隐传来,“……这里就是高山流水,里面已有人等着贵客了……”
都到门口了,景城率先起身,莫诗和夏易跟在身后,顺便整理一下衣服发型,以免失礼。
两厢见面。
只听一人轻笑,声音温和道:“景总久等了吧,实在是不好意思,本该早点到的,有小事耽搁了。”
景城也笑,两人握手,他说:“我们也是刚到不久,墨先生肯来,已经是很荣幸了。”
“哦。”墨温侧身,看向景城的身后,笑容加深,亲切道:“竟然是莫小姐和夏小姐。”他松开景城的手,看着莫诗的脸,略微失神,好像在回忆什么,半响:“我们很熟的,是吧,莫小姐?”
莫诗为他的演技打十分。
她从景城的身后走出来,对着墨温点头轻笑:“是,我跟莫先生有过几次交集。”尽管她内心暗潮汹涌,全身微抖,可笑容依旧完美。
景城没回头看莫诗,也仿佛没有听到她和墨温的对话,而是盯着墨温身后的人,后背变得僵直,那是人在遇到威胁时下意识的动作,蓄势待发的准备攻击或者防备。
“有过交集,就说明还不是很熟,怎么,话说墨叔叔,我这么一个大美人站在你面前,都比不过一个小丫头吗?!”夏易眼角微挑,却带了三分挑衅七分示好,墨家和夏家虽然交情不错,可也不代表她可以应付得了怪物墨温。
“小丫头?”墨温轻笑,并没有多生气,或许该说,没人见过他生气时的样子,“你还不是小丫头片子。”又对身后的墨江说:“都是你的老同学,见面了也不打招呼。”他比墨江和夏易大了差不多二十岁,几乎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自然要多疼些。
墨江淡淡的扫了一眼景城,只说:“不是很熟。”
他这样说,气氛就尴尬了,众人一时无语。
边容挽着墨江的胳膊,视线略过所有人,放在莫诗身上,笑道:“我看小诗她们也等久了,不如先点菜,有什么话待会儿慢慢说。”
“看边小姐的意思。”莫诗也将视线放在她身上,默默的想,这个女人,自己好像跟她也没有特别熟,怎么干什么都喜欢拉扯上自己。
墨温脸上依旧带着完美的笑容,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对了,我还冒昧的带来了一个人,不过不用拘束,这人你们也都认识。”扭头对着门口道:“都到门口了还不进来,要站在什么时候,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
外面的人磨磨蹭蹭,用力的推开了门,没有看任何人,大步的走了进来……,头都快低进领口里面去了。
竟然是秦肖,景城的小表弟,果然是挺熟的。
莫诗和夏易对视一眼,惊诧的看看鸵鸟似的秦肖,再将视线落在景城的脸上。
包厢里面顿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旁边的侍女弱弱的问:“先生,需不需要我先出去?”
“不需要。”墨江抽出自己的手臂,拉起边容的胳膊,率先走向一旁的桌子,伸手:“菜单拿来。”
气氛莫名的一松,莫诗将视线从墨江身上收回来,沉默的打量着多年不见的墨温,这个口蜜腹剑的男人,多年前也曾这样笑眯眯,翩翩公子一样向自己伸手,说,莫小姐是吧,我是墨江的大哥墨温,如果不介意,可以跟小江一样叫我大哥。
伪装到眼神的善意,真是虚伪到太真实,让人事后想想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墨家出品,果然不同凡响。
大家沉默的围着圆桌坐好,又在谁点菜这事上推搡了几句,墨江等的不耐烦,直接把菜单要了过来,随便加了几个招牌菜,便让服务员退下去了,几人寒暄间,他忽然说:“夏易,你跟我换一下位置。”
夏易在莫诗右手边,在墨江的左手边,如果换一下位置,他就跟莫诗挨着了,听了这话,莫诗动了动眼睑,放在桌下的双手搅在一起,出了密密的汗。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墨江却不准备解释什么,旁边的边容看了墨江一眼,才对着莫诗说:“墨江的右手受过伤,活动不怎么灵活,现在是用左手吃饭的,我记得小诗就是左撇子…。”
俩左撇子坐在一起,果然是不用影响到别人。
墨江和夏易的位置互换。
夏易将视线放在墨江的右手,眼里闪过不知名的情绪,转眼又是巧笑倩兮,对边容说:“看来墨江的一切,边小姐都很清楚呢,显得我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反而太薄情,就是不知道,边小姐现在和墨江是什么关系呢?”
边容脸色一僵,眉峰很快的隆起又平复,她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五官的平和被另一种表情取代:“那要看墨江怎么想了。”
众人的视线或明或暗,都看向了墨江,他却好似也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懒懒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眼神的焦距也不知道在哪里。
边容脸上期待的表情褪去,变的苦涩恍惚,将手里的半杯茶一口喝了进去,军营里出来的女子,这粗鲁的动作做起来也是自带潇洒,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莫诗低头看着桌子的纹路,余光可以看到旁边墨江搭在桌上的右手,五指半握着,骨节分明,看似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她心里有些怅然,不可否认,还有丝丝抽痛,紧紧缠绕在心头,不断勒紧。
夏易勾唇,美艳的唇型,无声的嘲讽,她扫一眼莫诗,问:“墨江,你右手是怎么回事啊?”
边容这次没说话。
墨江说:“几年前了。”多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边的四人陷入微妙的沉默,那边的墨温才收回视线,顺便拿起茶壶,给低头的秦肖又倒了半杯,说道:“不能喝太多,待会儿还要吃饭的。”
秦肖依旧不语。
景城咬牙,好歹维持住了表情,没有太失态,他紧盯着墨温,装作疑惑的问:“对了,秦肖怎么在这儿,还跟着莫先生一起过来,之前也没听他提起过,难道是又惹了什么祸,得罪了您?”
“没有,秦肖很好。”墨温勾起嘴角的笑纹,伸手摸摸秦肖的脑袋,老狐狸似的笑得开怀。
秦肖偏头躲过,皱眉平静的看着墨温,瞳孔黑漆漆的,明明是没什么表情的,偏偏墨温眼里的笑容竟然在渐渐加深,脸皮奇厚,着实让人无语。秦肖终于知道别人面对自己时,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了,他看向眼眸深沉的景城,说:“记得有次表哥你叫我去大老板鱼庄,抄糖醋鱼的菜谱给莫诗做饭,刚好在那里碰到了墨先生。”
避重就轻,转移焦点。
景城一时也想不清楚这里面的关键,只有将这话题撂过去,暂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