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中秋越来越近了。
林诺过得越来越小心,每天除了教习云皓外便不再出门。
生活出奇得平静,让林诺不由总是想到那句经典的名言——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不禁让林诺愈发担忧。
然而纵使林诺再担忧,时间也不可能因此凝固停滞不前,所以在林诺的倒计时中,中秋还是到来了。
一整个白天,林诺都过得非常平静,除了因给云皓放假自己没有出门以及饭菜比平时丰盛许多外,其它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一点点意外的状况发生。
这不由让林诺产生一种侥幸心理——也许……今天会一直这样平静也说不定?
傍晚,天色渐渐暗下来,林诺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独自望着天上隐隐出现的圆月。
现在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不知为何,林诺突然想起那一回在月湖自己水中抽筋云止为了救自己差点溺死的事情,当时两人死里逃生后筋疲力尽地相扶着从月湖回来时,也是现在这样的天色。
那时候自己才被他刚带回竹舍没多久,自己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来自哪里,两人之间都隐藏着各自的秘密。
但即便如此,两人还是相爱了。
所以说,爱情,真是一样奇妙的东西呀!
正当林诺思绪飘远时,天边突然飘起一个个橘红色的小点,林诺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慢慢看清楚那些橘红色的小点居然是一盏盏孔明灯。
林诺望着那越来越多的橘红色小点升向高空,不由自主缓缓站起身。
他默默看着远处那些温暖的孔明灯,不可避免地就想到云止生辰时,二人在一起放孔明灯的温馨之事。
突然,他意识到,那片孔明灯升起的方向,是东南方。
而那正是云止所在的方向。
林诺瞬间感觉自己眼眶一热。
云止,你也一定很想我吧。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几记敲门声。
林诺闭了闭眼,强把眼中的泪意逼回去,感觉好多了时,他深呼了一口气,然后走去开门。
一开门,果然不出他所料的,门外是云连城。
云连城今天打扮得格外美丽,与平时清雅的妆扮不同,她今儿施了浓妆,并穿了一身精美华贵的缕金线嫣红掐腰宫装,更显得她娇俏可人。
见林诺开了门,云连城忙道:“快去换身衣服跟我走!”
林诺奇怪道:“去哪儿?”
“宫宴。”云连城答道。
“宫宴?”林诺惊讶道。
“对对对,宫宴!”云连城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催促林诺,“快去快去,别磨蹭!”说着就把林诺往屋里推。
林诺一边被她推得脚步踉踉跄跄地往屋里走,一边回首莫名其妙道:“怎么突然让我去宫宴?”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忙停住脚步,转身激动地问云连城:“阿止是不是也会出现在宫宴上?”
“是是是,要不然我让你换衣服干嘛?”云连城一脸“你是猪吗”的表情。
“但是……”
云连城知道林诺想问什么,截住话头:“这次是三哥允了的。”
“什么?”林诺更吃惊了,“云暝同意的?”
“你是傻了还是聋了?”云连城扶额,然后急道:“你要是还想见四哥就快去利索地换身像样儿的衣服,否则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下次再想找到机会见面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呢!”
“见云止”像一个魔咒一般点醒了林诺,他像出窍许久的魂魄终于归位似的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冲向内室。
云连城望着林诺那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云连城在院里等得心焦,一遍又一遍地催促林诺,奈何林诺每次的回答都是“等一下”,林诺为男子,虽然他喜欢的也是个男的,但云连城身为女儿家,还是做不到进屋催促,于是只能更加焦急地等在外面。
等林诺好不容易收拾好随云连城上了轿,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
林诺透过轿帘儿望着窗外的天色,紧张道:“宫宴是不是已经开始了?我们现在去会不会迟到?”
云连城坐在轿中,郁闷道:“阁下真聪明。”
闻言林诺立刻开始慌里慌张地自言自语:“完了完了!我耽误了这么久,阿止说不定已经吃饱喝足离席了……”
云连城仰天长叹一声,想她今天打扮得美美的,就是想早早赶去宫宴好让她的穆将军惊艳一下,谁知道刚进宫就被三哥找去让她带林诺来赴宴。
她当时就不愿意,但又不敢违抗三哥的意思,于是只能憋屈地来到林诺住处。
结果事实如她所料,林诺果然磨蹭了很久,以至于连累她也迟到了。
云连城本想抱怨几句,但看到林诺那副心慌意乱的样子,满腹的牢骚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因为林诺现在的感觉,她也曾经历过,能够感同身受。
于是云连城只能默默在心中又叹了口气。
终于,在两人焦心难熬的等待中,轿辇停住了。
由于二人迟到了,所以云连城没有带林诺从正门而入,而是悄悄从侧门进入了宫殿。
宫殿里处处灯火辉煌,欢声笑语,歌舞奏乐目不暇接,人人都乐饮开怀,好不热闹。
然而林诺根本无暇这些,他从进去后就一直在尽量低调地四处张望着寻找云止。
终于,他发现了云止的所在之处。
他就坐在云暝下方的右首位,同其他扎堆聚在一起大声交谈的人不同,他正独自饮着酒,偶有大臣来劝酒,他也不会推辞,只冲对方温文尔雅地一笑,然后一饮而尽。
几个月不见,他似乎变瘦了,褪下了纤尘不染的白衣,换上了金丝银线的华服,举手投足之间那种生为皇族才会有的贵气彰显得愈加明显。
似是感应到有人在看自己,云止忽然微微侧头,与林诺深情的目光不期而遇。
林诺顿时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云止拿着酒杯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他先是错愕了一下,随后化为狂喜,眸中缠绵缱绻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虽然周围人声嘈杂,但林诺仿佛能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仿佛下一秒心脏就要跳出胸腔。
他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步,然而还没等他迈出第二步,云暝突然高声道:“诸卿安静,朕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闻言嘈杂的人声瞬间安静下来,望向上座的云暝。
云暝接着道:“众卿皆知,朕的五妹淳惠公主已到了待嫁之龄,然而朕国事繁忙,一直未能为她物色到满意的驸马之选,”说着云暝露出一种痛心之色,然后话锋一转,道:“但是,最近洛王归来,还带来了他的爱徒林诺公子,”说罢看向林诺所在之处,于是整个宫殿内的人,不管是大臣贵族,还是太监宫女,都一下齐刷刷地顺着云暝的目光望向林诺,这时云暝又道:“林诺公子的言行举止和品德样貌皆是无可挑剔,经过朕多日的考察,朕觉得林诺公子堪称驸马的完美之选。”
林诺已经猜到了云暝下一句要说什么,他没有去理会那些人探究的目光,而是浑身僵硬地望着云止,云止似乎也猜到了云暝的打算,倏地站起身,正要说什么,云暝却抢在他前面开口道:“所以朕决定趁此中秋佳节,将淳惠许配给林公子!”
君无戏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云止暗中握紧双拳:“敢问皇兄问过淳惠的意思没?”
“这个朕当然已经问过了,”云暝笑得和蔼,仿若真是一个为妹妹考虑的慈爱兄长,但在林诺和云止眼里那笑容却是无比冷酷,“淳惠说一切听朕安排,朕看她对林公子也是有意的。”
云止又怒道:“皇兄从未问过林诺的意思,只问五妹单方面的意愿,不觉得这样太草率了吗?”
“皇弟不必如此忧虑,”云暝安抚道,“朕相信林公子对淳惠也是有情的,否则那晚也不会留宿公主府。”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云止顿时猛然转头望向远处的林诺,满脸的难以置信,当看到林诺脸上的表情后,他便知道,云暝没有撒谎。
林诺看到云止脸上浮现处一种被爱人背叛后的痛色,心头顿时一紧,知道云止定是误会自己了,然而此时此刻没有解释的机会,当务之急想法儿解除赐婚才是关键。
于是林诺上前步至殿中,行了一礼高声道:“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云暝危险地眯起眼睛:“林诺,你是要抗旨不遵吗?”
林诺低头拱手道:“回皇上的话,并非在下故意违抗圣旨,而是在下一介草民的身份着实配不上淳惠公主,若真跟淳惠公主结成连理,那才是耽误了淳惠公主。”
云暝闻言却笑了,“林公子真是说笑了,你已任八皇子太傅,官居一品,又何来草民一说?”
原来……竟是如此。
让他任云皓太傅不是等着他犯错,而是给他一个配得上云施的身份,让他无从推诿。
他早该想到的,在明知云止在场的情况下,云暝却允许他来参加这次中秋宫宴,就绝对有古怪。
然而他当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只想着终于能见到云止了,所以忽略了云暝对他的恨意,怎么可能突然改了心性?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云暝算准了他的每一步,就等着他自己一步一步掉进陷阱。
云暝不是在瓮中捉鳖,而是在请君入瓮。
他一直以为云施所说的“动手”是指武力上的攻击,所以他一直闭门不出担心刺杀,却从未想过,云暝这回并没有打算从肉体上伤害他。
而是要从精神上折磨他,让他的爱人眼睁睁看着他娶亲,而且娶的还是自己的妹妹。
林诺突然明白了云施的那句话——
有些人反对是被迫的。
云施就是那个被迫的人,今天宫宴,云连城都来参加了,云施却没有到场,足以说明她内心其实是不愿助纣为虐的,否则那次她不会给他警告,并且今天也不会不出现,估计就是怕云暝拿她做武器伤害自己。
但云施肯定也同他一样以为云暝是要利用她从身体上加害自己,所以那晚才坚持将他安顿好甚至不顾自己名节带他回府,就是想保证林诺的安全。
却不知做多错多,她怎么也想不到云暝会拿她的婚姻大事生事,而她的做法恰恰成全了云暝的阴谋。
一切尽在云暝的算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