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熬着熬着,不知不觉熬到了正月十五。
这天,赫连安一大早就去了长逸宫找云止。
赫连安到时,云止刚洗漱好,正在屋里头用早膳。
赫连安一进门,便对云止笑眯眯道:“洛王殿下,早啊!”说着便眼神示意屋里的侍从们都退下,然后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在云止身旁最近的一个凳子坐下,仿佛根本没看见在他落座一瞬间云止微蹙了下眉头。
云止平平淡淡地回了个字:“早。”
赫连安似是根本没察觉云止的冷淡,反而见云止回他了,劲头儿更足了,故意问道:“洛王殿下不觉得我今日来得早了些吗?”
云止喝了口粥,道:“不觉得。”
赫连安听了,立刻道:“怎会?我平日来时,洛王殿下早就用好早膳了,今日我进来时,殿下的粥还没怎么动呢!”
云止没有看他,只夹了点小菜,道:“二皇子平日来得都很早。”
言下之意,天天来得都那么早,今天就算比平时还提前来了,也见怪不怪了。
赫连安极善察言观色,又怎会听不出云止话中的意思?
可他却像什么都没听懂一样,开心道:“原来洛王殿下都能记得我之前来找你的时间啊!”随后又似有些伤感地道,“我还以为连安的一切事情殿下都是漠不关心的呢。”
云止似是没有听见他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只面色平静地舀着碗里的粥。
赫连安似是早就习惯了云止的突然不回话,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问道:“说了半天,那洛王殿下知道为何我今天来得格外早吗?”
云止回道:“不知道。”便又继续喝粥了。
那赫连安毫不气馁,反而更加兴奋地道:“因为今日是正月十五啊!”
听了赫连安的话,云止手中的勺子停了下来。
他有些怔然——
原来……今日都已是十五了……
此时只听赫连安又道:“我听说正月十五是你们这里的‘上元节’,不知洛王殿下可否为我介绍一二?”
云止回过神,淡漠道:“二皇子,本王在用膳,食不言,寝不语,想必二皇子应该是知道的吧。”
赫连安似是一点也没有听出云止话中的不耐烦,他仍是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也无妨,正巧我来得路上听人随便说了些关于上元节的习俗,那就你吃我说,若是我说的有遗漏,你用完膳再为我补充。”说罢,不等云止插嘴,便开始道,“上元节,又称元夕或灯节,在这一日,人们会和爱人好友团圆在一起,共度此节……”
听到“团圆”这个词,云止的心顿时瑟缩了一下。
他转头望向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努力讨自己欢心的赫连安,有些无奈,有些同情,可更多的,是加倍的思念。
因为他想到了林诺。
往常,林诺也是爱这样滔滔不绝地在自己耳边说来说去的。
其实都是同样的口若悬河,可当初听林诺说时,云止却只觉有趣,甚至还觉得平添了热闹,连寂寞都少了几分,但如今听到赫连安这样不停地说,就只觉得心烦,
连云止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这就是缘分使然吧。
云止忍不住想到,若是今日林诺能在自己身侧与自己相伴……
赫连安见云止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以为他终于被自己打动了一点点,正想欣喜地问他为何看自己时,然而口中话还未停,就被云止无情打断了。
“二皇子说得对,”云止缓缓道,“今日,就该是一个与爱人好友团圆的日子。”
赫连安被喜悦冲昏了头,一时间没听出云止话里的意思,现在见云止还顺着他的话,还以为云止是在表扬他,顿时喜不自禁,然而下一秒,却听云止起身道:“所以恕本王今日不奉陪了。”
赫连安心中的笑意还没来及扩散,就僵在了那里,化成了一滩齑粉。
“殿下要去哪里?”赫连安仍笑着,但若细看,那笑意却根本没到达眼底。
云止冲他微微一笑:“去和爱人团圆。”说罢便毫不留恋地要朝门外走去。
“洛王殿下!!”
赫连安这一声喊得声音极大,他头一次在云止面前这么大声说话,可他控制不住。
云止闻声转过身,与赫连安对视,道:“二皇子,我相信你应该早已知道本王已有所爱之人,毕竟我们初次相见之时,你便派人跟踪于我……”
“你知道?!”闻言赫连安吃惊道。
“自然知道。”云止答道,“否则那晚我又怎会故意不回府,外宿在客栈与我所爱之人同房,还故意让你派来的人看见?为的就是让你派来的人好回去复命。”
赫连安闻言,不发一语。
“我以为这样可以让二皇子你知难而退,可谁知你却仍不放手苦苦纠缠。”云止顿了顿,随后语重心长道:“二皇子,本王今天跟你说清楚,本王此生此世都只会爱现在的爱人一人,绝不会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二皇子的厚爱本王心领了,只是本王绝不会再移情他人,还望二皇子另觅良缘,别再在本王身上浪费时间,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这是云止第一次除解说之外跟赫连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赫连安本该是极开心的,然而却没料到是这样的内容,因而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云止说完后转身欲走,然而赫连安却叫住了他——
“云止!”
云止料到赫连安会叫住自己,他本不想理会的,但他没有没有想到赫连安没称他封号而是直呼自己名讳,一时间有些惊讶,不由转过了身来。
然后只听赫连安道:“既然你话已至此,那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其实我初次见你时,便对你一见钟情,我并不是喜好龙阳之人,但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心中就知道此生非你不可。
我知我们都是男子,你肯定会接受不了我,所以我想着不如从知己做起,然而你根本没有给我留结交的余地,万般无奈之下,我不得已才派人去跟踪你,我当时并无窥探你隐私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的住处以后好登门拜访,谁知后来手下来报时,却告诉我那夜你与那日我在街上同时碰到的那名男子同塌而眠,行为亲密,我便心中有数,那可能是你爱人。
当时一来得知你已心有所属,二来手下也未探得你的住处,我感慨命运弄人的同时,便也打算就此作罢。
可谁知年宴之夜,你我二人再次重逢,当时便觉得定是天意如此,于是我心中忍不住想,既然上苍让我与你再次相遇,那我便不该如此轻言放弃。你虽有爱人,可也许你们并不能修得正果,可能我才是你命中注定之人,于是我才在明知你有爱人的情况下依然厚着脸皮纠缠你,可今日听你这样一说,不禁让我深感惭愧,我差点……”
云止听到他这样说,不等他说完便道:“无需介怀,此事说来也算是我对不住你,让你一腔深情空付。”
赫连安闻言,苦笑了一下,道:“有什么对不住、对得住呢?不过是缘分罢了,怪就怪我来迟一步,若是我早些遇到你,恐怕一切就与现在大不相同了。”
云止见他很是伤怀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忍,可谁知赫连安却又接着道:“其实今日我本想趁着上元节约你一同出宫赏灯然后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向你表明心意的,毕竟我明示暗示了那么久,可却一直没有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一回,如今看来,表明心意的话定是说不成了,但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成全。”
云止听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说吧,若是我能办到的,定当竭尽全力。”
赫连安见他这样子,无奈道:“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又不是要你做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为难之事,我只是想请你陪我一同出去赏回灯而已。”
“这……”云止犹疑道。
赫连安见云止迟迟不答应,又道:“我这回来黎国,虽然陛下派了你来带我观光,但……”说到这里,赫连安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笑,“但因我的任性,我们却一直没有出宫过,所以黎国真正的风土人情我是一点儿也没见识到过呢,你也知道下个月月初我就要启程回羌国了,所以我想在临走之前留个美好的回忆,也不枉来此一趟。”
云止本来是想拒绝的,然而赫连安都这样说了,他若在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于是以只得道:“那……好吧……”
赫连安听到他答应,立刻又欢呼雀跃了。
与此同时,将军府。
云连城望着府中正在忙忙碌碌挂灯笼的下人们,幽声叹道:“今儿都已是十五了啊……”
穆沉今正在桌旁用着早膳,听到云连城忽然这样说,立刻问道:“怎么了?”
谁知云连城又是幽幽一叹:“正月十五,是个团圆的日子啊……”
穆沉今刚想说“我不是在你旁边呢嘛”,突然转念一想,她二人是聚在一起过起小日子了,可不远处的洛王府里可正有一个孤零零的落单的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