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了一段路,气氛寂静得令人有些不适,林诺和云止都察觉到了这点,然而两人却又各怀心思,于是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可以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林诺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道:“是了,我突然想起来,昨夜年宴上你跟我提到了你的长姐‘元宸长公主’,不知当年发生了何事,令她如此绝望,竟选择了常伴青灯古佛?”
“皇长姐……”云止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些如何措辞,“她当年一时糊涂,做错了一些事情,心中愧疚难安,所以最终选择了带发出家。”
林诺听后怔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能低低应了声:“哦,这样啊……”接着两人间又无话了,于是气氛又回到了之前沉寂的状态。
过了一会,许是气氛实在太压抑了,又或许是云止也想让林诺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总之,他再次开口了:
“当年,因一次巧合,穆将军曾出手帮皇长姐解过一次围,皇长姐因此动心,对其念念不忘,然而后来发现穆将军是女子,皇长姐感叹命运弄人,心碎之际也只能无奈将心意深埋心底,因为她觉得穆将军是断断不会喜欢女子的,谁知再后来,她却发现穆将军同连城在一起了。于是她不由心生妒意,嫉恨上了连城,万般妒忌之下,她便去找了三哥。”
“云暝?”林诺忍不住问道,“她去找云暝做什么?”
“皇长姐快及笄时曾亲耳听到过一个消息,”云止回忆道,“当时皇长姐还住在宫内,有次夜里她听闻父皇还在批阅奏折,便孝心有感,亲自煮了碗小点想要去孝敬父皇,谁知她捧着小点走到御书房前时,却发现四下无人,就连杨公公也不在,皇长姐心生疑惑之际,正欲敲门时,却听到屋内有极轻的说话声,皇长姐侧耳细听,发现正是父皇和杨公公的声音,二人商讨的,正是关于皇位诏书的事。
据皇长姐所说,父皇当时已决定以后将皇位传给连城,只是他想趁将来自己还弥留之际就提前宣诏,这样他看着连城登基也好放心些,然而杨公公却觉得此举不妥,他担心其他皇子公主闻此消息后心中不忿,逼宫造反,连累父皇不能寿终正寝,所以提议先将圣旨交给稳妥之人保管,待父皇将来驾鹤西去后再坐山观虎斗,让那些皇子公主鹬蚌相争,等争得头破血流大伤元气后,再让保管圣旨的人宣读遗诏,这样连城方可无后顾之忧,父皇听了,觉得有理,便决定按杨公公的办法办了。”
“杨公公也是够煞费苦心的。”林诺叹道。
云止也叹了口气接着道:“皇长姐去找三哥,是因为她当时已经看出三哥有争位之心,她此去,便是为了确定此事。”
林诺奇道:“我还以为她是要把这消息告诉云暝。”
“皇长姐是个聪明人,她才不会将宝压在一个人身上,你想想看,她当时怎么就能确定最后继承皇位的一定就是三哥呢?毕竟父皇又不止一个孩子。”
林诺接道:“所以她还去找了别人?”林诺想了想,云止是个与世无争的主儿,文王又是寄情山水的性子,至于淳惠,若是指望她,恐怕还不如元宸自己去争来的快些,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了一人,于是林诺猜测道:“她还去找了云祈?”
云止点点头:“皇长姐当时的目的就是要把连城从皇位上拉下来,所以她自然是怎么能让事情成功怎么来。”
林诺听了,觉得有理,于是道:“那后来呢?”
“皇长姐确定了二人都有争位之心后,心中便有数皇位最后定是非他们二人其中一人莫属了,于是便静待时机,”云止幽幽道,“后来,果然三哥赢了皇位之争,于是皇长姐便趁去三哥府上贺喜之际,故意对他放出一个消息,道是父皇留有遗诏。”
“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云暝圣旨上写的是云连城的名字?”林诺立刻抓住了重点。
云止不由侧目看了林诺一眼,道:“你别忘了,皇长姐心动之人是谁。”
“穆将军啊,我知道呀。”林诺接道,“所以?”
“所以皇长姐当时嫉妒连城的同时,心中难免怨恨穆将军的。”云止答道,“当年那晚她听到父皇和杨公公的谈话后,便猜到那诏书最后定是要交给穆家保存的,毕竟穆家对历任皇帝的的忠心程度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她便故意不告诉云暝那遗诏上之人是谁,因为她知道,凭三哥的聪慧定能猜到那遗诏在谁手里,她此举为的就是借三哥之手去逼迫穆家,看看穆将军护连城究竟能护到何种地步。”
“她这是何必呢?”林诺叹道,“元宸长公主这又是跟谁过不去呢?若是穆将军出了什么意外,怕是她心里会更加难受吧!”
“穆家最后也的确出事了,不是吗?”云止痛心道,“满门忠贞之士,一朝全部自尽。”
林诺无言,只能也叹了口气,随后安慰道:“元宸长公主当初肯定也没有想到,云暝会朝水源投毒,逼迫穆府所有人,更不会料到后来事情会那样发展。”
“皇长姐当时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着害连城,可她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嫉妒之心,害得自己的心爱之人几乎满门被灭。”云止道。
林诺点点头:“她肯定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是啊!”云止长出一口气,叹道:“如若不然,她也不会放弃公主身份,常年诵经侍佛了。”随后感慨道:“女人的嫉妒之心真是可怕啊。”
林诺听了,却接道:“男人的妒忌之心,恐怕也不容小觑啊!”
云止听到林诺这样说,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正想开口,却听林诺又道:“阿止,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以前跟我说云暝夺位时的事时,说得是‘他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了先帝留有遗诏’吧?”林诺刻意咬重“不知从哪里”这五个字。
云止听了,沉默了一下,道:“这些连当事人都不清楚其中原委的陈年旧事,也不是多开心和多光彩的事,我想着在你面前能少提留尽量少提,所以当时就没有说。”
听了云止的解释,林诺的注意力却被他开头的话吸引了:“什么叫‘连当事人都不清楚其中原委’?”林诺惊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云连城和穆将军都不知道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
“自然是不知的。”云止答道。
“怎么可能?”林诺不信道。
云止道:“皇长姐不敢说,三哥对皇长姐承诺过不会对她们说,而我则是不想说。”
林诺听了,又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止还未来及回答,林诺就灵光一闪,来了个自问自答:“定是云暝自己告诉你的是不是?!”
“确切的说,”云止纠正道,“是有一回我去找三哥,他与心腹说话来不及收口被我听到撞破,在我的再三逼问下,才只得交代了。”
林诺闻言,一时半会儿不知说什么好,最后他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她们不知道也好,毕竟她们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仇恨与埋怨罢了。”
云止道:“这也是我不想告诉她们当年发生之事的原因之一,现在唯有精心为穆将军制药,方可稍稍弥补皇室对穆家的亏欠了。”
林诺却道:“药是一方面,我倒觉得,穆将军得了云连城,才是对她最好的补偿吧。”
“她现在不已经得了?”云止反问。
“可是不是光明正大的呀!”林诺紧跟着接道,“你之前也不是没看见,你家小妹早就醉倒了,然而穆将军却等到大殿都空了才抱着她回去,我不信凭你的聪明想不出这其中的关窍。”
云止没有说话。
安静了半晌,最后只道:“这不是能轻易实现得了的,我与你、连城与穆将军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是不为世俗所认同的,若想光明正大……”云止说到一半,最后只叹了口气,道了声:“罢了……”
林诺见状,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无声地与云止踏出宫门。
几日后。
这天早晨林诺醒来,身边又不见了云止。
林诺披上外衣,寻至离内寝最远的一处假池旁,果然找到了正在抚琴的云止。
这已经是第五日了。
自打那日从皇宫回来后,云止就喜欢日日抚琴。
早晨当林诺还在熟睡时云止就已经开始抚琴了,每天林诺醒来,枕边都是空空如也。林诺洗漱用膳后,若是此时去找他做些别的,他便陪着,若是不找,他便又去自顾自地抚琴了。到了晚上,更是过分,若无别的事他仍继续抚琴,一直抚琴奏到深夜,要是林诺找他,他便去同林诺休息,要是林诺不找他,就不知道奏到何时了,好几次林诺都靠在床头困睡着了,云止却还未回到内寝。
总之一天到晚,就是在抚琴!抚琴!抚琴!
这还不算,更让林诺崩溃的是,云止从始至终,弹得都是同一支曲子。
就是那支他教自己弹得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