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黎国的大臣们上朝时都提心吊胆的，要问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龙椅上的那位最近阴晴不定。
没有人知道自己上奏完之后会有什么结果，上回有个大臣本本分分地上奏完毕后，陛下却道他上奏时语速过快，然后当堂罚了他五十大板，并降了他的职！
所以现在每天上朝时群臣们都战战兢兢的，但就算圣上龙心不悦，做臣子的该汇报的工作还是得硬着头皮汇报，因而每天上朝后，那些不得不上奏的臣子都只能壮着胆子尽量以简洁的语言和最快的速度阐述完自己工作上的事情，唯恐多汇报一会儿就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而被罚，而且那速度还不能过于快，否则一旦被陛下嫌快了又逃不了一场罚，而其他那些不需要上奏的，等其他大臣发言完后也是大气不出吭都不敢吭一声，生怕多事有事多出一言就被殃及挨罚。
总之，引用某位大臣对其知己的话来说，就是——
“唉！这些天上朝上得真是如履薄冰啊！”
这天，礼部尚书遇到了一事不得不启奏。
在皇上身边的太监尖着嗓子照例喊完：“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后，礼部尚书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出列大声道：“禀皇上！微臣有事起奏！”
他这话一出，顿时朝堂上所有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部汇聚到了他身上，毕竟这几天敢于发言的大臣都被众人视为勇士。
礼部尚书蔡之行也知道群臣们正以佩服而怜悯的目光望着自己，毕竟如果不是真遇到了不得不说的事，谁也不会傻到选在这种时候发言。
云暝眼皮微抬，看了他一眼，然后低沉而缓慢地吐出了一个字——
“说。”
谁都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耐，蔡之行也不是傻的，自然也听出来了，但他又不能不说，于是他只能艰难地干咽了一下后，鼓起勇气道：“昨日羌国使臣来信，说不日将来我朝拜访。”
说完这短短的两句话后，蔡尚书悄悄松了口气，心道：统共就这两句话，这回陛下该挑不出什么错儿了吧？
可他显然低估了云暝找茬儿的能力，正当他暗中庆幸时，只听上方云暝阴森森的声音幽幽响起：“昨日？”
蔡之行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迷惑道：“回禀陛下，确是昨日……”
突然，他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云暝危险的声音就再次响起：“昨日的来信，你今儿再告诉朕？嗯？”
言下之意，蔡之行，你不想好了？！
众臣不由都在心里默默为蔡尚书鞠了一把同情泪，齐声心道：蔡尚书，您走好！
蔡之行也反应过来自己错在了哪里，可是不那样说又怎样说呢？使臣之信的确是昨日来的，可他没有立即上奏是因为那信是午夜时分来的，当时他都已经歇下了。
退一步说，就算他没有休息，难道要他大半夜去敲宫门让皇帝起来看信嘛？那简直是在用生命开玩笑，估计那样他会死得更快还差不多！
正当众人和蔡之行都以为他将大难临头了时，可谁知道接下来云暝的话却令所有人的下巴都惊掉了——
“蔡爱卿如此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当重重有赏！嗯……”云暝沉吟片刻，又道：“就赏黄金千两，官邸一座！”
蔡之行和众人僵化：
云暝等了半天，见被赏之人没反应，立刻危险地眯起眼睛：“怎么？嫌少？”
云暝一出声，蔡之行才回过神，但他怎么也想不通云暝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陛下疯魔了不成？
绞尽脑汁间，他灵光一现——
陛下一定是在说反话挖苦自己！
对！！一定是这样！
想通原委后，蔡之行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陛下！此事是微臣失职！微臣知错！只求陛下看在臣为官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对臣从轻发落！臣上有七八十岁的年迈父母，下有……”
说到“下有”时，蔡之行突然噎住了。
云暝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着他：“下有什么？”
众所周知，礼部尚书自从高中状元以来，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乃至现在年纪轻轻就官居高位，但在情场是却是一场白纸，甚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娶亲生子。
倒也不是因为他生得磕碜，相反，蔡之行生的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公认的如玉般的佳公子，再加上他官职不低家世良好，往来说媒求娶的可谓是络绎不绝，但无奈蔡之行愣是一个没有瞧得上的，在得罪了京城几乎所有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后，再没有一个媒婆愿意踏入他家的门槛儿了。
蔡之行也乐得消停，从那之后，便一直逍遥快活地打着光棍。
所以现在，蔡之行要想说出“下有”什么，还真挺难。
蔡之行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跪在那儿，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怎么忘了，这种套话对谁都适用，唯独对他不行。
这下好了，求饶都能求出错，陛下不罚他罚谁啊！
云暝似乎被他逗乐了，道：“朕本来是打算赏你的，可既然刚才爱卿自己主动认罚求饶，那朕也不好多勉强……”
蔡之行闻言，那表情仿佛又吃了一坨屎。
云暝在上面看着蔡之行的表情变化，心底有些想发笑，但他面上仍是一片威严：“但爱卿这些年尽心尽力任职朕也是看在眼里的……”云暝装作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这样吧，朕看在爱卿刚才求饶如此可怜的份儿上，就网开一面……”
蔡之行一听，顿时猛地满怀希冀的抬头，然而云暝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大失所望：“只要爱卿能把刚才那句‘下有’什么接上，朕就不罚你，不仅不罚，而且朕刚才所言的赏赐也全部一样不少的赏给你！”
蔡之行听了，有些不相信望着云暝道：“皇上……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云暝点头，末了反问道：“怎么？爱卿是在质疑朕的话的真实性么？”他危险地微微前倾身子，“觉得朕所言如小孩儿戏一般？”
“微臣不敢！”蔡之行立马低头诚惶诚恐道。
“不敢就好！”云暝闻言满意地直起上身，换了个姿势，改成用手支着下巴靠在龙椅的扶手上慵懒地歪坐着，“既然如此，爱卿快想想如何把刚才那句话接上吧，相信你也知道的，朕没有多少耐心。”
“臣遵旨。”蔡之行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蔡之行好歹也是状元出身，这点才思还是有的，他略一思索了会儿，便朗声道：“启奏陛下，微臣想到了。”
“哦？”云暝本来在龙椅上没精打采地打瞌睡，这几天他因心中有事都没有休息好，一听蔡之行开口，顿时来了精神，道：“‘下有’什么？”
“臣上有高堂，下有幼妹。”蔡之行胸有成竹地答道。
“幼妹？”云暝勾了勾唇，冷笑道：“朕怎么记得你家小妹两年前就嫁给了大理寺正卿家的独子了？”
蔡之行干笑：“皇上记得真清楚啊……”
云暝居高临下地盯着下方的蔡之行，“都已经出嫁了还算年幼么？你是自己没脑子还是觉得朕没脑子？”
“当然是微臣自己思虑不周，微臣再想、再想……”蔡之行无语凝噎。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云止厉声道，“朕数十下，如果你再没有个令朕满意的答案，那朕就向你保证，一定给你个让你满意的惩罚！”
蔡之行闻言立刻抬头，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云暝开口道——
“一——”
紧接着又是第二声：“二——”
“三——”
这下蔡之行可没有时间磨蹭了，他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抓耳挠腮了，突然，他急中生智，想到一个答案，他正想开口，却又憋了回去。
毕竟——那答案……真的很掉架啊！
“八——”
转眼间云暝已经数到八了！紧迫的时间由不得他犹豫，于是蔡之行也不顾说答案出来有失身份了，连连高声道：“皇上！皇上！臣想出来了！”
“哦？”云暝应声停下，他饶有兴趣地望着蔡之行，道：“爱卿确定想好了么？这次再没有个令朕满意的答案，朕可不会手软的，嗯？”
“想好了想好了！”蔡之行急忙答道，“臣上有上有高堂，下有大黄！”
“什么？”云暝没明白。
“回禀陛下，”蔡之行解释道，“大黄是臣亲手养的一条家犬。”
蔡之行刻意没有用“狗”这个字，而是用了“家犬”这个词，因为他知道说出来很失身份，但不说又不行，于是只能尽可能文雅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云暝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群臣隐忍的表情用事实向他证明，他的耳朵并没有出错，蔡之行说的的确是“下有家犬”！
云暝哭笑不得，看来真的是把这位礼部尚书逼上绝路了！否则哪个正二品大官愿意跟狗沾亲带故啊！
于是云暝也没有再刻意为难，只道：“爱卿的这个答案可谓是无可挑剔，朕说话算数，不罚了，至于该赏的，也不会少了你。”
蔡之行听了，如释重负，忙叩头谢恩：“谢圣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