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百官散去,要在平时,云暝定会留下几个心腹继续商量一些重要事宜,然而今天,云暝却屏退左右,道是自己想独自静静。
云暝信步慢慢走着,一路上不时有宫人碰到他然后慌忙诚惶诚恐地行礼,云暝脚步不停,只淡淡点头,便又朝着远处行去了。
刚才朝堂之上,他之所以不罚反赏蔡之行,就是因为蔡之行带来的消息对他而言是最有用的。
一开始,当他听到蔡之行道出的消息时,只觉得无聊透顶,再加上这几天他心情烦郁,所以不免又想折腾说这些没有的废话的大臣,毕竟他的性子就是——他不好过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然而正当他想拿蔡之行出气时,突然一计窜上心头,随即一个想法在他脑子里迅速形成,他豁然开朗,所以接下来才想着奖赏带来的消息的人。
思及此,云暝不免又想到朝堂上自己提出要赏蔡之行而蔡之行却求饶得更厉害的模样,云暝不禁有些无语,他真不明白他这位礼部尚书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一般人听到要被赏时都是诚惶诚恐地谢恩,而蔡之行倒好,求饶求得无比凄惨,简直让他以为自己赐得不是千两黄金和一座官邸而是置人于死地的毒酒和白绫了。
云暝接着又想到最后蔡之行被他逼得无奈说出那句“上有高堂,下有大黄”时那副吃了屎的表情,当时他本来都想网开一面不折腾他的这位礼部尚书了,可他见蔡之行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压在心底深处那副久违的恶趣味不禁上来了,于是他干脆就是不放过蔡之行,故意为难他,以至于蔡之行最后都自降身份跟狗,哦不,他家家犬沾亲带故了,云暝想到这个,心底就不禁想发笑。
然而可能是想曹操曹操到,云暝一抬眼,某位尚书正左顾右盼地往宫中一个方向悄悄走去。
于是云暝刚刚才露了个头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相反,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冷冽起来,甚至闪过一丝杀意。
现在已经下朝了,按理说,朝堂上的大臣都应该前前后后地出宫了,这个蔡之行,不往宫外头去,反倒往宫里头来,如此反常,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莫非……他与宫中某人勾结?
想到此,云暝心中的那股子气腾地一下上来了,对蔡之行恨不得立刻除之而后快!
然而云暝到底不是一个不长脑子的人,他自然明白凡事需讲究个证据,退一步说,就算不为证据,他也得弄清楚蔡之行究竟为何下朝后不回府反朝宫里头来的缘由,于是他暂时按耐下胸中怒火,憋着一股子气朝着蔡之行所去方向而去,一步一步紧随其后。
蔡之行不会武,所以自然察觉不到身后有人跟踪,仍自顾自地屁颠颠儿地朝前走着。虽然他时不时会左右张望一下,但他那些小小的警戒,对云暝而言简直不值一提,每当蔡之行回头时,云暝只需往廊柱或假山后一闪,稍稍隐住身形便可躲过蔡之行的“突击”。
就这样,二人一人走一人跟地行了一段路后,云暝逐渐发现,这条路似乎有些熟悉,但他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于是只得偷偷跟着蔡之行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云暝鼻间飘过一丝饭菜的香味儿,这点儿味道可谓是点醒了一直迷惑的云暝——这不是通往御膳房的路吗?!
可蔡之行没事往御膳房跑什么?难不成他因为家中无贤内助料理家事因而下了朝后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所以跑到宫中讨饭来了?
不至于吧……云暝同情地撇了下嘴,就算府中没有女主人,堂堂一个礼部尚书府中也不应该缺厨子吧?
难道……
云暝心中突然想到什么。
御膳房乃掌管宫内饮食备办的地方,这个饮食备办,而这其中,就包括他的饮食。
云暝顿时心头一凉,莫非这个蔡之行对他早有不满,所以打算利用他的饮食对他下毒手?
想到此,云暝不由恨恨地握紧双拳,想当初,这个蔡之行的状元可是由他亲批的,想不到,他一手提拔的人,如今却想置他于死地!
云暝失望透顶,恨不得冲上去把前面仍悠哉前行地蔡之行撕成两半,然而理智及时控制住了被背叛的愤怒,云暝一边继续跟着蔡之行,一边告诫自己冷静下来。
没过多久,就到了御膳房,蔡之行果然朝大门走去,云暝一看,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但他随即想到,御膳房都有专人把守,闲杂人等根本不可入内,他倒要看看这个蔡之行有什么本事,可以让宫里的人都听他摆布!
于是云暝便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着大门那里蔡之行的动向,然而令他大跌眼镜的是,蔡之行入门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挡!甚至那些守门的太监见他来了,还热络地冲他笑了笑!
云暝心火不由更甚,好啊!看来这个蔡之行很有一套嘛!当着他的面,装得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可背地里圆滑得很哪!瞧瞧御膳房被他打点的,见他居然比见了自己还客气!
照这样下去,别说对他的饮食投毒了,就算对整个皇宫里的所有食物都投毒,估计都无人能够察觉吧!
云暝想着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来到大门前,那俩守门的宦官一见是他来了,顿时魂都要吓飞了!连忙跪地磕头,齐声道:“小的不知皇上到此,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云暝心中虽怒,但很清楚现在发火只会打草惊蛇,于是冷哼一声便要继续朝御膳房内走去,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两个奴才居然快速跪着后退了一步,然后其中一个道:“万岁爷请留步,御膳房里杂乱无章,万岁如此金贵的人,怎能踏入那种污秽之地?万岁爷若是饿了,派个人来就成,亲自来小的们真是惶恐不已……”
云暝怒极反笑,冷道:“朕也不想走一趟,只是若不亲自来,只怕朕就错过什么不该错过的了!”随后一脚踢开一个,厉声喝道:“让开!”接着便大步朝御膳房内走去。
御膳房里本来所有的人都在忙活,结果大家一见圣上来了,忙手忙脚乱地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行礼,于是顿时响起一片丁零当啷的锅碗瓢盆声,然后是七嘴八舌的问安——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暝没有理会众人,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蔡之行的身影,更是火冒三丈,正想开口问总管下落时,一名年纪较大、管事样儿的太监不知从哪里匆匆赶来,见了他立刻跪倒在地,惶恐道:“小的不知皇上来此……”
云暝耐心早已用尽,所以没等那个老太监说完,便开口打断道:“别跟朕说那些废话!朕问你,此时此刻御膳房除了当值的可有其他人了?”
那老太监道:“皇上这是说笑了,御膳房里生食腥气、烹食油烟气等异味儿都极其之重,旁人躲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有人主动来此呢?”
“是么!”云暝冷笑一声,“可朕怎么不这样认为呢?”
“朕方才明明瞧见有一前朝重臣入了这御膳房的门,你是当朕眼瞎么?!”说着云暝一脚把那老太监踹到一边,然后高声吼道:“蔡!之!行!你给朕滚出来!!”
云暝这一嗓子是含了内力的,别说这小小的一处御膳房,就连御膳房周围的大小公苑恐怕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如果蔡之行事后被找到,要被问起为何喊他不应,说听不见已经不能成为理由了。
然而云暝那嘹亮的一嗓子吼完后,四周并没有任何动静,周围安静地连一根针都能听见,云暝怒火更甚,他运足内力又吼道:“蔡之行!朕知道你就在御膳房内!你给朕听好了!朕数三下!如果……”
云暝话还没喊完,只见一处犄角旮旯里的大菜篮子动了动,随后猛地向后一翻,随即一个人站了起来。
云暝喊到一半,突然毫无征兆地被迫停止,差点岔了气儿。他一边调整气息,一边恶狠狠地紧盯着远处的蔡之行。
蔡之行站起来后,可能因蹲太久大脑充血,所以禁不住晃了晃,然而纵使他晃得七歪八倒,也没有将怀里捧着的东西撒出来一点。
这让云暝不禁对他怀中之物感到非常好奇,如果他没猜错,蔡之行怀中之物很可能就是他来御膳房的原因。
云暝二话没说,大步走过去。
蔡之行见云暝来了,弱弱道:“皇上,微、微臣在这里……”
云暝没有理会他,只定睛一瞧,终于看清楚了蔡之行抱着的是什么。
一大团用油纸包着的骨头渣子。
云暝不敢相信地用力眨了下眼,又仔细瞧了瞧,生怕看错了。然而……
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看错!是的!堂堂朝廷正二品大官——礼部尚书蔡之行怀抱的是一大团骨头渣子!
而且如果云暝没看错的话,那些骨头渣子还是被人嚼过的!
云暝一脸难以置信,突然他发现蔡之行脚边的篮子旁似乎还有一个什么东西。
他瞧了瞧,原来是个大罐,他用脚把罐盖儿踢开,里面赫然是一些剩菜剩饭。
见最后的秘密被发现,蔡之行冲他讪讪一笑,于是这下换成云暝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