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憋了半晌,云暝才开口,然而才开了个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一开始以为蔡之行要害他,所以气势汹汹怒火滔天地要找蔡之行算账,然而蔡之行现在这个样子,很显然不是在下毒。
毕竟……没有人会抱着一大团骨头渣子下毒的。
云暝又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难不道蔡之行真的是因为下朝后没口热饭吃所以来这里捡些剩菜剩饭果腹?
可这说出去……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要知道,蔡之行可是朝廷堂堂二品大官哪!
就算真没厨子那他为什么不下馆子呢?
身为二品大官,每个月的俸禄最起码应该够糊口的吧?
难道是他太苛待官员,俸禄发的太少了,以至于大臣们连几顿馆子都下不起了?
想到此,云暝不禁有点内疚起来。
云暝想来想去,除了没饭吃想不到别的理由,于是他叹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蔡之行的肩。
蔡之行在那里看着云暝一会沉思一会叹气末了还颇为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然而他知道擅闯御膳房是大罪,自己已经犯了大错,此时在没弄清云暝是什么想法的情况下最好什么都别说,于是他果断选择了闭嘴。
此时只听云暝道:“朕……没想到你过得如此不易,这么多年你也为国事操劳了不少,这样吧,你别要那些东西了,今日中午你……”
“皇上!”云暝还没说完,就被蔡之行打断了,“臣可不能丢了这些东西啊!臣知道,这些东西在皇上眼里就是渣滓,但在臣眼里,他们可都是宝贝啊!”说着他极为爱惜地朝怀中的骨头渣子看了一眼,让云暝胃里一阵翻滚,“所以求皇上开恩,收回成命吧!”
云暝虽然做事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但在治理国事上还算个明君,除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体上来说还算奖罚分明体恤大臣。
所以今日中午他见蔡之行的日子都揭不开锅了,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想让他午时同自己一起用膳,却没料到蔡之行想都不想就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于是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他怒道:“蔡之行!你别蹬鼻子上脸!你是吃泔水吃上瘾了是么?!”
蔡之行一见云暝发怒,立刻条件反射地想下跪求饶,然而一听到云暝的后半句话,顿时如雷劈般愣住傻待在那里。
云暝见蔡之行以一副傻呆呆的表情僵在那儿,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想蔡之行好歹也是个二品大员,平时对朝廷也算尽心尽力,如今因为吃不饱而来寻些剩食果腹估计已经是他尊严的极限了,现在又被自己抓包,更是面子里子都没了,自己还这样斥责他,想必他心里一定受伤的紧吧。
云暝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自己做的有些欠妥当,再怎么样,蔡之行也是他亲批的状元亲手提拔的大臣,如今生活上过成如此德行,自己身为国君,多多少少是有些责任的。
而且蔡之行一个礼部尚书,宁愿吃不饱也不选择贪污受贿已经很是不易了,如此两袖清风,按道理说,他本该出言安慰然后加以抚恤,然而自己……
唉……
云暝心中不由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刚才的那些话肯定令蔡之行无地自容,这样想着,云暝便想出言说些什么,表达一下身为君王对下属大臣的关怀之情顺带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然而不等他开口,被以为自尊心碎成渣渣的蔡之行倒是先说话了,只见他有些犹疑道:“皇上……额,臣有事想解释。”
云暝一脸“我懂的”的表情,道:“无需多言,朕都明白的,这样,从这个月起,你的俸禄翻一倍!”
蔡之行一听,又愣住了。
云暝一脸“不用太感激朕”的表情再次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径直离去了。
蔡之行被云暝一句接一句的话砸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等他回过神后,御膳房里哪儿还有云暝的身影?
蔡之行望着云暝离去的方向,苦着一张脸,喃喃道——
“不是这样的啊……”
云暝从御膳房出来后,不由感慨良多,他看了看日头,便径直朝御书房走去。
然而云暝行至一半,却路过了凌瑄殿。
凌瑄殿便是八皇子云皓所住之处。
自从上次云皓大闹一场后,云暝便将他禁足在了凌瑄殿,派专人看管不准他踏出殿门半步。
当时云暝本来只是打算将他关个几天威吓威吓他好让他安分老实点别再捅娄子而已,可后来他去找林诺算账又被云止打伤,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伤得不轻,再加上朝堂一大堆政事,弄得他焦头烂额,于是便一直没顾得上云皓这边。
许久未见,也不知道皓儿过得怎么样了……
云暝想进去,却又怕云皓还在耍脾气,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继续前行来到了殿门前。
守门的侍从一见来人忙要行李通报,却被云暝挥手制止了,他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两个侍从带路,于是那两个侍从便恭敬而无声地领着他向殿内走去了。
云暝一路前行,愈发觉得殿内安静得令人不习惯,要换做以前,这里可是整个皇宫内最热闹的地方,云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天到晚尽出幺蛾子,弄得整个凌瑄殿鸡飞狗跳,宫女太监叫苦不迭。
然而现在,云暝都快走到云皓寝殿了,也没有听到一点咋咋呼呼的声响,这不禁让云暝生出些许惆怅,有些怀念起这里以前的热闹来。
转眼间,云暝便来到了云皓的寝殿门前,他伸手轻轻扣了扣门,耐心等待了一会,却没有任何回应。
云暝耐着性子又敲了一遍,然而里面还是安静得很。
身后两旁的侍从显得有些尴尬,毕竟看着皇上吃闭门羹可不算一件多好的事儿,于是一个侍从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便上前一步低声解释道:“八皇子此刻可能在午休,陛下您看要不要……”
“午休?”云暝侧身,道:“现在才何时?他就午休?”
“回陛下的话,”那侍从恭敬地回道:“其实八皇子自从上次绝食饿晕醒来后便不怎么爱进食了,虽然多少会吃点,但进的非常的少,一日两顿那是常有的事儿,甚至有时一日一顿也是可能的……”
“那你们为何不过来告诉朕?”云暝怒道,“朕养你们就是为了白拿俸禄的?”
“皇上息怒!”另一个侍从忙上前解释道:“是八皇子命我们不许通知您的,否则就是借属下十个熊心豹子胆儿属下也不敢知情不报啊!”
“是啊!”刚才那个侍从接道,“八皇子说了,如果我们敢跟您透露半个字,他就连那一两顿都干脆不吃了,所以属下才隐瞒至今啊!”
云暝越听越窝火,但还是尽量压抑着怒气继续问:“那他这段时间平日里在做些什么呢?像现在这样睡觉?”
“回皇上的话,的确如此,这段时间八皇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只不过偶尔醒了便会不分昼夜地习些以前洛王殿下教他的剑术,累了就或坐或立望着殿门发呆。”那侍从老实答道。
“是啊皇上,”另一个侍从紧跟着道,“有一回属下半夜起夜,发现殿中廊柱旁立着一人,当时属下还以为进了刺客!后来走近一瞧,才发现是八皇子,属下壮着胆子问殿下为何在此他也不应,请他回去休息他也不动,无奈属下只能把苍子喊起来远远看着殿下陪了一宿。”
云暝闻言,沉默许久,末了对两个侍从道:“你们辛苦了。”
两个侍从齐声道:“皇上言重,此乃属下分内之事。”
二人齐声说完后,其中那个叫苍子的侍从又壮着胆子道:“陛下,请恕属下直言,我们二人照看八皇子也有一段时日了,说实话,八皇子状态,真的不算好,属下认为,八皇子现在的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殿下又生性活泼开朗,陛下这样将八皇子锁在这小小的一处,属下担心把八皇子憋出病来。”
“皇上,属下认为苍子所言有理,八皇子现在的性格脾气和以前大不相同,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啊!”另一个侍从也附和道。
云暝无奈道:“你们所说的朕又岂会不知?皓儿是朕最小的皇弟,如果可以,朕又怎会不让他做他想做的事?只是他要的,朕着实不能应允啊!”
说罢云暝深深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皇上,属下自幼习武,是个粗人,没多少文化,可属下觉得,此事并不是没有办法可解。”那位叫苍子的侍从又开口了,“殿下要的,皇上给不了,既给不了,皇上为何不换一样以聊作弥补呢?”
云暝闻言不由侧头看了他一眼,道:“继续。”
“皇上现在既没给八皇子想要的,还不许他生气,也不给他弥补些其他的东西,皇上您换位思考,若有人这样对您,你作何感受呢?”
云暝闻言仔细想了想,然后打量了一番说话的侍从,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从立刻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属下苍何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