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连城一路策马疾行,冲过长街,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将军府前。
“吁……”
云连城手中缰绳一勒,那马儿前蹄高高扬起,长鸣一声,堪堪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马儿停下了,按理说云连城可以下马进府了,然而她却骑在马上,任由马儿刨着一只前蹄,并没有下马。
进去了说什么好呢?
云连城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到穆沉今肯定会问“公主你怎么来了”。
那时她该怎么回答呢?
说我看见了你的信?
还是说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
云连城越想越懊恼,恼自己冲动,早知道就不那么冲动,寻个由头再过来了。
云连城却意识不到,只有关心则乱才会如此。
正踌躇间,将军府前的守卫认出了云连城,以为她是来将军府有事的,忙迎上来请她进府,云连城无奈——这下不论想不想进都得进了。
进了将军府,穆老将军已收到下人们的禀报赶来迎接了,他一见到云连城就要行礼,云连城自然不可能让他行的,忙止住了他。
于是穆老将军笑容满面道:“公主如此客气,倒是让老夫都难为情了。”
“穆老将军说得哪里话。”云连城也寒暄道。
说话间,云连城眸光不由自主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云连城做得已经很不露痕迹了,然而穆老将军何等人物,立刻就发现了云连城的心不在焉,于是道:“公主光临我将军府,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本宫……额……”云连城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穆沉今之前经常去宫里找云连城,而且帝后也让穆沉今多陪陪云连城,这些穆老将军都是知道的,于是他道:“若老夫没猜错,公主应该是来找我家沉今的吧。”
穆老将军这话虽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一下被人看破来意,云连城有些不自在道:“听说穆小将军受伤了,本宫……”
“连城!”
云连城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呼喊,她循声望去,就见一道矫健的身影朝她的方向飞速跑来。
穆沉今一路疾行,遇到什么碍事的障碍物根本都不绕过而是直接跳过。
云连城望着穆沉今大步奔跑只为她而来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跑到跟前,云连城还没来及开口说话,就听穆老将军呵斥道:“公主面前还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穆沉今似乎已经听习惯了这样的训斥,给面子的站好,穆老将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云连城忙对穆老将军道:“无妨。”
见云连城都这样说了,穆老将军只得将到嘴边的训斥的话给憋了回去,他对云连城道:“让公主见笑了。”随后又板着脸对穆沉今道:“既然公主是专程为你而来……”
“什么?!专程为我而来?”穆沉今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敢相信地望望穆老将军,又望望云连城,心中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
“要不然呢?”穆老将军一瞪眼,“为我吗?”
云连城听了,不由被他们父女俩的对话逗笑了。
穆老将军见云连城都笑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对穆沉今道:“你好好陪公主说说话,若是让我知道你怠慢了公主,看我怎么罚你!”
穆沉今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道:“知道了知道了。”随后又小声嘀咕道:“成天只会这几句,一点新意都没有。”
“你说什么?!”穆老将军乃习武之人,耳力极佳,自然听到了穆沉今说了什么,立刻瞪向穆沉今。
穆沉今见状,忙拉着云连城一溜烟儿地跑了,留穆老将军一人在那儿吹胡子瞪眼。
这厢穆沉今拉着云连城跑了一小段路后,终于在后花园中停了下来。
停下来后,穆沉今果然如云连城所料那样开心地问道:“公主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来?教我好不惊喜!”
云连城本想说受伤的由头,然而她方才见穆沉今活蹦乱跳地,哪儿有一点受伤的影子?
她心中疑惑,便道:“听说你受伤了,可刚才……”
穆沉今一听这话,突然笑出了声。
“怎么?”云连城站在那儿,看着穆沉今笑得停不下来,一脸莫名其妙。
穆沉今笑了好一会,好不容易停下来,她抬起一只手,那上面果然缠着一块纱布。
“喏,”穆沉今道,“就是这儿。”
云连城眼角抽了抽,道:“就这儿?”
“对呀,”穆沉今莫名其妙道,“要不然还能是哪里?”
云连城抿了抿唇,没说话。
穆沉今道:“我平定黔州之乱后,又有圣旨传来让我留在那儿处理赈灾之事,我便继续待在了那里。因为发放粮食时我都是在场亲自监督,结果有一群饿得发狂的难民争抢粮食扑上来时,我不小心被其中一人咬了一口……”
“他们怎么还咬人呀?!”云连城又惊又怒,她以前只知道灾民可怕,却不知竟疯狂到如此地步。
“这有什么,”穆沉今幽幽道:“那些人食不果腹,看见粮食比看见金子还眼红,别说为了争抢粮食咬人了,就算为了粮食杀人,我看也不是不可能的,”她叹了口气,无奈道:“易子而食,这个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造出来的。”
云连城听了穆沉今的话,半晌说不出来话。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了解的灾荒的残忍与残酷。
穆沉今见云连城陷入沉思地愣在那里,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有些说得有些多了,于是她拉着云连城的那只手摇了摇,笑着继续解释道:“我只是手被咬了一口,并无甚大碍,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人说我受了伤,后来以讹传讹得更离谱,说我重伤不治快不行了,我当时听了气得立刻想修理修理那些造谣者,然而父亲却说‘谣言止于智者’,不许我去,于是我便只能无奈待在府里,却不想这离谱的谣传都传到公主那里去了,真是人言可畏啊!”
云连城听了穆沉今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同时心里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打探清楚再来了,现在可好,尴尬死了……
这时只听穆沉今又话中含笑道:“听公主刚才的话,似乎是因担心我而来呢!看来这谣言还是有点用的呀!”
云连城本来没注意,现在穆沉今摇了摇她的手,她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还被穆沉今拉着,于是忙一抽,将手垂在了广袖中。
穆沉今挑了挑眉,没说话。
云连城双颊有些微微的红,她强自镇定道:“说不上担心,只是你是为父皇效力,如今受了伤,不管伤势大小,我都应该来看看的。”
穆沉今听了云连城的话,再看她那副别扭的样子,心中顿时清楚了云连城在口是心非,于是故意道:“这样啊,公主关怀下臣,臣心中感动不已,只是军中还有些将士也受了伤,公主不妨也去看看吧。”
“啊?”云连城没想到自己随口编出来的一句话,竟然引出了这些事情,顿时愣在了那里。
“别‘啊’呀,公主,”穆沉今心中忍笑,面上却一脸正经,道:“您想啊,我与军中那些将士都受了伤,您只来看我,不去看他们,这岂不是要落人话柄,让别人说您偏心或者只重有军衔的人了。”
“额……”
这话说的……似乎挺有道理……她竟无力反驳……
云连城呆在了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正想着该怎么措辞,却听穆沉今道:“公主宅心仁厚,去趟军营中想必没有什么问题吧?”
云连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穆沉今道:“走吧!”
这话用得是欢快的肯定语气,也就是说穆沉今不是在同她商量,征求她的意见,而是直接帮她做了决定了。
云连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穆沉今拉着朝一个方向走了。
云连城有苦说不出,她被穆沉今拉着不情不愿地跟她走着,一路上都在想着该怎么回绝,毕竟军中都是男儿,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去那里未免有些不合适……
结果当然是两人没有去成,事实上两人连大门都没迈出。
因为杨喜领着圣旨到了。
云连城本就是擅自强行闯出宫的,且不说她冲出宫门时马儿差点误伤了看守宫门的守卫,就凭她一路策马疾行很多都亲眼见了此事就不可能隐瞒住她出宫这件事。
皇宫里出一人这消息就散得够快的了,更别说出的这一人还是公主。
是公主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最受宠的灵昭嫡公主。
是这个最受宠的小公主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还是以那么一种高调的方式出的宫,这让人有心想替她隐瞒都无能为力。
杨喜站在大门前,连进去喝杯茶水都不敢,就怕耽误了功夫,穆老将军便站在那里安抚他焦急的心情。
杨喜一见云连城来了,眉头顿时舒展了不少,他忙迎上去道:“走吧,公主,跟咱家回宫吧,陛下和娘娘都担心坏了。”
自从上次云连城偷溜出宫,帝后就对云连城出宫这件事格外留心,毕竟上次可真被吓坏了,所以这次一听云连城又出宫了,顿时如临大敌,生怕这个宝贝的小女儿有个什么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