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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衣袖,带着不确定,甚至有些害怕的语气问道:【陛下当真是这样说的?】
月嫔点点头:【当然了,当时我还奇怪来着呢,还问了身边的宫人,可她们也说不知道。】
宫中大多数人都是知道长姐的,只是不太愿意提起,
害怕传入谢萧祁耳中,曾经就有两个宫人在御花园讨论长姐的事迹,结果被他给听见,
他当时就让人将宫女的舌头给拔了,还说:【你们这样的身份,也配提圣德皇后?】
此后宫中都不敢再说起长姐的名讳和事迹,生怕惹了皇帝不快。
【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月嫔神秘兮兮道:【会不会是你长姐太有能力,结果被陛下忌惮,或者是她思想太过新奇独特,陛下觉得不好拿捏,所以就……】
【不可能。】我下意识反驳道:【陛下怎么可能会害长姐?他在长姐去后,一直都在回忆她。】
【就连宠爱你,也是因为你和长姐在行为说话上,有些相似而已。】
【哎呀,你凶什么凶嘛。】月嫔有些委屈:【我不过就是猜测,谁知道呢。】
我有些歉意的说道:【抱歉,是我太过激了一些。】
那天月嫔缠着我说了好些话,可能觉得我是被长姐养大,思想也没有这个时代的人一样古板,
所以将我当做了半个老乡,她说在她们的能世界,像我们这样年纪的女孩,都是在上学的,
而且还能出去工作,有些女孩子,甚至比男生还能干,没过女孩都是独立的个体。
这样的世界,我也真想过去看一看。
月嫔聊到天色渐晚才离开,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脑海中一直徘徊着谢萧祁的那句话,
‘要是她也能想你一样听话懂事就好了。’
我无力的靠坐在床边,这些年来,我花了不少钱,私底下调查过先帝身边的人,也查过父亲的政党,甚至连皇后聂清韵我也查过,但我却从没有想过谢萧祁。
长姐难产那两天,我基本都守在门口,她叫得最多的名字就是阿祁,如果……
如果真是谢萧祁害死了长姐,那她泉下有知,该是怎样的伤心难过啊?
生死一线时,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亲手将自己送上黄泉路的凶手,
这样的真相,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而且从谢萧祁的表现来看,他明明是很爱长姐的。
我脑子乱作一团,但不可否认,月嫔说得也有些道理。
出于对谢萧祁的信任,我从来没有调查过他,案件也一直没有进展。
若想要给长姐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再将赃物偷偷藏到侧妃赵氏的寝宫之中,
能让人找不到把柄,完美做下这一切的,却是只有谢萧祁。
我越想越后怕,如果真是他杀害的长姐,那这人的心机也太深沉恶毒了一些。
之后的日子,我将调查的中心放到了谢萧祁身上,他每月会过来三四天,
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月嫔处,她倒是个看得开的,知道自己是替身后没哭没闹,
还是和往常一样对待谢萧祁,按照她的话来说就是,
【反正也回不去了,还不如在这里好好享受生活,什么替身不替身的无所谓。】
四月十八这天,是长姐的忌日,谢萧祁来到了我的寝宫,
他对我一直都是一副威严无限,息怒不浮于表面,令人忌惮的君王。
宫人们摆上酒菜后,便恭敬退下了。
自从我嫁给他之后,每年长姐的忌日,他都会过来和我说说话,
只因为在这深宫之中,能真心记挂着长姐的人,也只有我和他了。
谢萧祁倒了三杯酒,一杯递给我,一边倒在了地上,另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他轻声说道:【贵妃,今日便随意一些吧。】
我举起酒杯也同他一般,猛地喝了下去,辛辣入喉,有些难受。
我与他只是沉默的一杯接着一杯开喝,渐渐地,醉意上头,两人也开始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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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醉时,还能辨认出我是谁,说他往日里,最烦的就是我,因为我总爱跟在长姐屁股后面,
打扰他同长姐谈情说爱,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有时候真想把我给偷偷弄走。
【你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茗儿,朕当时便想着,待你及笄之后,便立马给你寻一门亲事,早早将你嫁出去,嫁的越远越好,莫要再来打扰朕和茗儿的相处。】
【臣妾当年也最讨厌陛下,觉得你霸占了阿姐,没有你之前,阿姐每日都会教会臣妾读书写字,给臣妾做各种玩具,结果因为你的出现,阿姐都没有什么时间陪我了。】
【而且当年臣妾认为你配不上阿姐,毕竟谁家正人君子会半夜翻姑娘的墙头,只为递上春日里第一支桃花?那桃花还是我院子里的,实在可恶。】
那天夜里,墙头处窸窸窣窣,长姐还以为是院子里进了贼人,拿着大棒子就朝院中走去,
结果抬头一看,看见的是个被春雨淋湿,有些瑟瑟发抖的少年郎,带着几分傻气趴在院墙上,
他模样有些狼狈,尴尬地对阿姐笑了笑,披风之下小心翼翼地护着一支桃花,
【茗儿,你瞧,你说你想要春日中的第一支桃花,我苦等了许久,找了京城好些地方,总算给你寻到了。好茗儿,就看在这支桃花的份上,别再同我置气了,好不好?】
长姐瞧着谢萧祁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又责备道,
【虽到了春季,但气候还是寒冷,你淋了雨又吹了寒风,倒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晓得爱惜自己的身子,桃花我收下了,你快些回去歇着吧。】
我当时看着长姐脸上幸福害羞的笑意,心中很是不满,这不受宠的九皇子,怕不是狐狸精变得,怎这般有手段?将我长姐给迷得神魂颠倒。
第二日我回到院子中,结果发现长姐给我种下的桃树,被人折断了一支,气得我直骂。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要将这些过往也一并吞下。
后半夜,谢萧妻和我皆醉了,
他又开始捧着我的脸,叫着长姐的名字,如同一个稚子在找寻心爱之物,
【茗儿,茗儿,你为何不同我说话呢?你是不是还在同我置气?】
【你别不理我呀,只要能让你满意,我可以给你任何东西,不要说一支桃花,哪怕是漫山桃林,我也能为你种下,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在记忆中,谢萧祁和长姐一向恩爱,只在婚后,吵过一次架,我躲在屏风后,听见了一切,
【女子书塾从古至今从没有过,你为何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这样的事情?】
坐上太子之位的谢萧祁凤表龙姿,完全没有了不受宠时的唯唯诺诺,以往因自卑而佝偻的背影变得挺拔,如同一柄利剑。华服加身,器宇不凡,身上已经有了帝王的影子,一言一行都不容旁人质疑。当时我莫名觉得,他再也不会为了一个姑娘,跑遍京城去寻找一支桃花了。
长姐也丝毫不退让:【男子能读书识字,为何女子不行?】
【在这里,人们一出生就被分为了三六九等,这样的规矩,凭借我一人的力量确实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让女子读书明理,只要肯花些心思和钱财,总会实现。】
【女子也该有自己的思想和人格,她们不是男人的附属品。】
【书塾我是一定会做的,钱不用你管,地也不用你管,我会做到的。】
谢萧祁气得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扔到地上:【你……你倒是有能耐!你的这番举动,定会被天下人诟病,女子就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要什么思想和人格,简直一派胡言。】
长姐直截了当道:【你是怕我的举动连累到你,所以才会这样生气吧,太子殿下。】
【你忘了,当初你答应过我,日后会让天下女子都能读书,不管是富家千金,还是平民百姓。】
【以前是以前,但现在不也一样了。】谢萧祁语气冰冷:【身居高位,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有些事没你想得能么简单!】
长姐继续说道:【权利越大,责任便越大。女子也是盛国人,也是你的子民,为何你不愿意帮帮她们?你连第一步都不敢迈出去,怎么就知道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