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缘想过死,在她年轻的生命里,她无数次思考过自己是不是应该和母亲一样无所阻拦地离开这个世界。
她可以死,但她不接受自己被人所害,害她的人可能还是最信任的伙伴,最亲近的朋友,而她对此没有防备。
和狄烔上图南山那天,向缘只为了陪狄烔完成作业,除了一支手机,什么也没带,那支手机还被狄烔以拍摄为名借走了。
狄烔进入文峰寺后,向缘忽然觉得头晕,脚下站不稳,她伸手扶住立柱,努力想睁开眼睛,但却没了力气,就当她想要用力出声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紧接着陷入一片漆黑!
在意识上,向缘知道自己可能中了迷药,接着被绑了,蒙住了双眼,嘴上贴着封口胶,双手背剪着在身后捆了死结,双腿也被绳子缠了好几圈,她全身又软又疼,喘不过气来。她心惊肉跳,却不清楚对方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迷迷糊糊间,向缘被那人拽在地上拖动了几步,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她的身体,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接着,她感到自己身体一轻,被横抱着扛了起来,胃部猛地顶在对方坚硬的肩胛骨上,剧烈的恶心直冲咽喉,却因嘴被堵住只能发出模糊的哼声。
一阵漫长的颠簸,绑架者似乎正扛着她走在一条崎岖不平的路上,每一步都让她在对方的肩膀上剧烈晃动,头晕目眩。她能听到对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奋力扭动了两下身体,却全然无用。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终于停止。她感到身体被粗暴地放下,后背撞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激得她一阵瑟缩,一股霉菌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眼睛被蒙住,听觉和嗅觉就变得异常敏锐。绑架者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室内回响,似乎在检查环境。
然后,停在了向缘面前。
向缘屏住呼吸,全身紧绷,预想中的殴打或侵犯并没有到来。对方只是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她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至少,她知道这是个男人,是个她熟悉的男人,一个陌生人不会在她面前叹气,但会是谁呢?
木门被吱嘎关上,金属的门锁在屋外落下。
向缘的脸贴住长着青苔的湿冷地面,周围只剩下黑暗和死寂。
从疗养院出来已经是早上,向缘摘下了口罩,外面阳光正好。
钟铮还是那个样子,无助地躺着,没有声响,没有希望,就像她当年在图南山的那间破屋里,只是她比钟铮更为绝望,那时她生命仍然鲜活,不愿就这么死去。
向缘走了几步路,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又把口罩带回脸上。远远的,她看见一个像是狄烔的身影往疗养院的方向来了,向缘还不想这么快和狄烔见面,她左右环顾,想顺着一旁的岔道走小路,刚走了两步,一辆车停在她面前。
向缘低头,看见车里的林相棉,闪身坐进了副驾。
“怎么想着来看她?”林相棉问向缘。
在车里,向缘终于完整地露出了一张苍白精致的脸,她把口罩在手里整整齐齐地叠起来:“也许有太多事想问她了吧。”
林相棉干笑:“她又不会回答你,她都这样了。”
向缘也笑了笑:“我当然知道。”
汽车在清晨的城市行驶,绕上了高架,一片沉默中,向缘出声:“我还知道,她是你撞的。”
林相棉在高架桥上踩了个危险的急刹车!车身猛地顿住,向缘差点一头撞向挡风玻璃!好在清晨车流稀疏,未造成追尾。
林相棉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盯着前方空旷的路面,舔了舔嘴唇。
向缘整理了一下头发,稳稳地靠回椅背,将那叠得方方正正的口罩细致地放回了口袋,对林相棉道:“开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声音充满平静,甚至是温柔。
双眼被黑布厚厚地蒙住,嘴被严严实实地黏住,双手双脚被捆绑的向缘在那间小屋里几乎完全丧失行动能力。
她在潮湿的地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被困了多久,但大脑的昏沉让她知觉,这样下去或许是死路一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恐惧。她拼着一点力气,像一只蠕虫般,靠着墙壁艰难地蹭着,一点点站了起来。
眩晕感袭来,向缘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息片刻,然后开始用被反绑的手在身后摸索。指尖触到粗糙的木墙,沿着墙壁横向移动,在拍拍打打中,她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冷风。
向缘转过身,背对着冷风的方向,被缚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是窗户!木制的窗框已经腐朽,其中一扇窗户的下缘似乎有些松动。她用肩膀顶,用被绑在一起的手腕费力地向上抬……一次,两次……汗水混着泪水浸湿了眼罩。
“你刚刚在哪儿呢?”
“在休息室呀。”
这是当初在流浪动物救助站里,庄培墨和向缘的对话。
“是吗?我没看到你。”庄培墨道。
“我在睡午觉,盖着衣服。”向缘笑嘻嘻的。
“我还以为那就是一件衣服!”庄培墨有些惊讶,既而露出一点心疼的表情:“你太薄了向缘,薄得看不见。”
向缘做了个鬼脸:“那好哇,你小心我从窗子缝里溜进来吓死你。”
庄培墨伸出手探向她的肩头,又收了回来。
被束缚的向缘利用身体的柔韧性,先将头和肩膀从那道狭窄的缝隙中艰难地挤了出去,粗糙的木刺刮破了她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接着是腰腹,她几乎是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扭曲着身体,终于整个人从那个窄缝中摔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屋外的草地上。
她真的从窗缝挤了出去!
脚上的绳索在挣扎和挤压中似乎松脱了一些。她勾着脚背,用脚跟蹬蹭,终于将脚踝上的绳索彻底挣脱!但手腕依旧被死死捆在身后,目不能视,口不能言。
自由了吗?并没有。她只是从一个小的囚笼,跌入了一个更大且更未知的险境。
头发濡湿地贴在脸上,一抹冰冷流过嘴角,开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