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能聊感情的对象,就只有你了。”林相棉又一次面对着钟铮,而钟铮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回应他,“我知道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但我并不是个好人,残忍有时会让我觉得平静。平衡了我的某种缺失,让我知道,我并不是没人喜欢的人。”
“所以……”林相棉一下子凑得离钟铮很近,鼻尖几乎贴在钟铮脸上。钟铮全身发麻,好像能嗅到他的呼吸,但她一点也移动不了自己的身体。“所以你现在变成这样,我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林相棉喘着粗气,狞笑了起来,一滴眼泪落在钟铮的眼睑上。
“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我利用你,而向缘利用我。”林相棉伸手擦掉了那滴眼泪,钟铮的眼睑冰冷,像是真的死去一般。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一切是我做的。”林相棉闭眼问向一个不会回答的人,一具没有动静的身体,“你还会对我一样吗?”
林相棉无疑是爱向缘的,最开始可能是被气质所吸引。后来他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拉扯,这是从他以往感情经验中无法体会的——向缘能让他痛苦。
从爱中获得痛苦,像在棉花里摸到了一根硬针,能戳到林相棉血流一地,但他又贪恋那种柔软。
他并不是一个很能藏住心事的人,他想要和人讲述他在这段感情中的心路,但一时间竟也很茫然。林相棉看起来朋友很多,要说点正经事的几乎没有。
或许庄培墨算一个,但林相棉隐约能察觉到,庄培墨和向缘之间已经出现了一些若有似无的牵扯,这两个人实在是很像,会异口同声,同频共振,这让林相棉本能觉得无法对他的游戏搭子全盘交心。
“你俩不觉得你们的话题不像咱们这个年龄会有的吗?”林相棉对向缘和庄培墨之间的聊天显得很疑惑。
庄培墨挑眉:“你说你有一群常逛图书馆的朋友,让我加入,原来是你女朋友。”
“可能我们的常逛图书馆不是一个意思。”林相棉一脸悲愤地扶了扶脑袋,“我的意思,找些搭子,一起自习,一起占座,考试前商量商量怎么打小抄,有朋友在身边睡觉也比较放心手机不被偷,谁知道你们真的这么爱看书!”
向缘捂嘴笑了笑:“你说的这些我们也有做啊。”
林相棉表情扭曲道:“但我爱看的书是《逆天邪神》、《修罗战尊》,你们在讨论《心经》……天啊——”他快把自己说哭了。
庄培墨也忍不住笑了:“老木,你的修行追求……很激进啊。”
向缘笑得更开心了,好像被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点。
看到向缘的笑,林相棉似乎得到安抚了些,但仍有些不满道:“土哥,说真的,你在游戏杀疯了的样子,我很难想象,你本人是个佛子。”
向缘眼睛倏地亮了,晃了晃手道:“这个我知道,杀生为护生,对不对?”
庄培墨淡定地喝了口茶:“斩业非斩人嘛。这个道理在虚拟世界里反而体现得很真实,游戏世界里的角色,是我们每个玩家的‘业’,人是因为有欲望需要消解才会去玩游戏的,我不过是在超度他们。”
“那你被灭了的时候怎么说?”林相棉没好气道。
向缘眨眨眼道:“因为他也有自己的欲望。”
这下庄培墨不再笑了,而是很安静地望着向缘,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林相棉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就空了,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抱怨,而是呼吸都被轻轻地堵住了。不敢去看向缘的脸,但他打赌, 庄培墨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另一个人,无论男女。
林相棉坐在两人对面,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奶奶给他搅的一碗藕粉,起初是透明的,随着他们一句接一句的共鸣,渐渐凝出胶状的絮。
向缘的笑声浮在表层,庄培墨的应和沉在碗底,当最后一丝透明消失时,林相棉突然把勺子插进碗底,瓷碗发出棺材合盖般的闷。
窗外的雨滴划在玻璃上,林相棉默默追寻着那些延长的水痕,突然希望有阵风能掀翻这碗粘稠的安静。
但林相棉体会到痛苦,本质还并不在于庄培墨,庄培墨到底是个他感情之外的存在,向缘才是他痛苦的因由。
那时,他们已经交往了几个月,按理说,至少在林相棉心里——本应该是感情最炙热的时候,向缘却还是不咸不淡的样子。不咸不淡原本也不至于让林相棉感到痛苦,因为他追女孩很有一套,只要是喜欢狗的女孩就会喜欢上他,他有这样烂漫和吸引人的天性。
他能感觉到向缘在乎他,却又没那么在乎,好像林相棉上一次发烧的时候,向缘委屈兮兮地盯着他看,眼角红红的,分明是因为他泥泞不堪的样子感到难过,但向缘就是不伸手碰他。
“你摸摸我吧。”林相棉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热的体温,说完这句话他感觉自己像是要喷泪了。“宝宝,我们不是在交往吗?”
他叫向缘宝宝,但向缘从没有给过相对应的称呼,偶尔和大家一起叫他“老木”,通常是“你”,或是一板一眼的“林相棉”。
向缘站在林相棉宿舍床的楼梯上,把手塞在胳膊里,下巴搁在他的床单上,脸颊挤出小小的、温柔的弧度,她从额头到下巴把林相棉仔仔细细瞧了一圈,即使她眼睛里是晶莹的,充满了怜悯,却像是在审视一段文字、一幅画,而不像在看一个人。向缘站在床梯第三阶突然晃了一下,林相棉烧得通红的手从被褥里刺出来——却没抓住她。她早已重新站稳,手仍蜷在毛衣袖管里,像裹着茧。
再一次提要求就显得自己太惨了,林相棉感觉到自己的热量在被子里漫溢,充满了他的官能,他想要寻找出口,他知道出口在哪里,明明向缘能给他,但那段光明却很恍惚。
林相棉奋力支起身,想凑上去亲她,但向缘却猛地向下一躲!裙摆砸碎了放在桌上的茶杯。哐啷一声,碎得四分五裂。这时室友进门了,向缘忙不迭地对他点点头:“那个……不好意思。”
室友说:“我来扫吧。”
于是向缘,对林相棉摆了摆手道:“你要多喝水。”然后转身离开,消失在门后。
他的室友叫花名侯伯,长相比实际年龄大出十几岁,很欠地模仿着向缘的声音:“你要多喝水~”他也丝毫没有察觉到林相棉此时正在经历痛苦,是头像针扎一样痛,好似吃下去的药毫无作用。
林相棉一点也不希望侯伯把地扫干净,那哐啷碎掉的声音就是向缘躲避他的证据,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此刻有多惨。
“我们分手吧。”林相棉说,“你对我没感情。”他病已经好了,心却没有。
向缘弯了弯眉眼,甜甜地靠了过来,呼出的气都很香。林相棉想下意识躲避却舍不得。
“不行,我需要你。”向缘说,“最近有变态老缠着我,我需要你。”她又强调了一遍。
在这一刻,林相棉模糊了此前的痛苦。
甜来自于痛,但甜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