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怀疑向南一定知道我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变着法子来开导我。
向南家里很大很干净，我刚进了玄关准备换鞋，向南便跑回卧室给我拿了一个大大的T恤。
然后套在我的身上。
「去洗澡，不然真的会感冒。」
我怔怔的不敢动，直到他看出我的顾虑然后摸了摸我的头发。
「卫生间有锁，而且……我是正人君子。」
我被说动了，关上浴室门的时候我也清楚的听到房间落锁的声音。
向南出去了。
等我穿好衣服出来，头发滴滴答答的滴水。
向南便拎着好几盒感冒灵回来。
「洗完啦？冲个感冒灵喝一喝。」
「家里没有了我才出去买的。」
他一边说着，另一只手已经递到了杯子。
我的眼神不自觉的偏向客厅的茶几，我分明看到，茶几下有几盒感冒灵。
下这么大的雨他还出去买，为了让我安心洗澡吗？
第二天我和向南一起去的学校，却在路上遇到了神色情急的江陆铭。
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他一把就把我拽到身后。
而看到我身上向南的白色T恤，江陆铭更是一拳就揍在了向南的脸上。
「不要脸 。」
随即握住了我的腕骨。
「是个男人你就跟他走！」
「你可真是和你爸一样，浑身都是贱骨头。」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完这句话向南更是要还手。
「你不要一口一个和她爸一样。」
「顾昭昭和她爸不一样！」
「江陆铭，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或许是不甘于被教训，又或者是我爸本身就是江陆铭的禁忌，反正在向南说出这些话之后，我分明的看见江陆铭红了眼。
「没有经历过的人，你凭什么说我？你让我讲道理，道理就是我被折磨了12年。」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受害者！」
「犯罪的是他爸，顾昭昭，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这番对话的信息量太大，让我大脑宕机。
什么叫做……受害者。
难道向南也是被我爸侵犯的对象之一！
11
如果你知道你的父亲做出了违法的事情，你会大义灭亲的将他亲手送进监狱吗？
我曾经检举自己的父亲，侵犯若干名未成年学生。
公安局里我颤颤巍巍的将我爸的犯罪证据交给警察。
警察叔叔答应要帮我保密，可那些隐秘的证据，非得是最亲近的人才能拿到。
一来二去我算是实名制举报。
我爸被抓去做口供，临走的时候恶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算我养了个白眼狼。」
「你联合外人搞你爹，看我出去后不弄死你。」
他歇斯底里，哑着嗓子冲着我喊叫。
我不动声色的后退，强装镇定之下却下意识捂紧了自己的袖口。
我爸顾峰，可没有外人想象中那般对我好。
我从小就不知道我妈是谁，我爸说我妈跟人跑了。
一直就是他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可是他也不是一个很负责的父亲。
我的家长会从未来过，甚至他还酗酒。
醉醺醺的时候疯了一般的拍打我的卧室门。
「昭昭乖快出来，你害怕爸爸吗？」
「我的昭昭都长这么大了呀。」
我背对着卧室门蹲下，手上腿上尽是伤痕，没有一处好皮肤。
有的地方长好了结了痂，却又在下一次殴打中翻起了血，就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恶性循环，直到身上斑斑痕痕，触目惊心。
这是我那个在外人看来是「好父亲」的，另一个层面。
江陆铭第一次捏紧我的手腕，双目欲裂。
「你和你爸一样恶心。」
我无暇反驳，只能静静的点头。
对，我身上流着和他一样，暴虐的血。
对，那些应该被接受的报应，都返还在我的身上。
12
出了这样的事，学校的舆论太厉害，我也没办法去正常上学了。
再加上突然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向南，江陆铭又怎么会给他救赎我的机会。
于是江陆铭开始限制我的行动，自作主张的替我办了退学手续。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心虚不敢去上学，可谁又能知道那个白天道貌岸然的好学生江陆铭每天晚上都会打开我的房门。
趁着黑夜，将粗糙的绳子闩紧我的手腕。
……
好几次，我被折磨的没有人格和尊严。
可是江陆铭从未想过放过我。
那时候我一直做噩梦，梦里一张张向我索命的脸。
她们嘴里满是污秽的话，然后好几个人控制住我的行动。
夏天厕所味道很呛，他们把我的头摁进便池里，我的发尾沾满了恶心的尿液。
「这才符合你的气质，毕竟你整个人就是肮脏破败的。」
为首的那个女孩画着精致的妆，甚至她还踩着小高跟，穿着美丽的泡泡裙。
这等伎俩的霸凌我早就习惯了，于是我不动声色的跑到洗手池洗一把脸，就不知道怎么又惹怒了他们。
不知从哪接了一盆水，从头到脚的将我浇透。
「洗啊！不是喜欢洗吗？」
「就这样出去！让学校的人看一看你那副狼狈的样子！」
他们拎着我的书包，揪着我的领子，推推搡搡叫我拎到操场。
风吹过的时候，我都能闻到自己身上那股恶心的味道。
每每梦到这个时候，我都会一身冷汗的惊醒。
再看看睡在我旁边的江陆铭，活脱脱一个来索命的恶魔。
这样的人生，真的熬不下去。
可能是我动静太大，旁边的江陆铭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睁开了眼。
「顾昭昭大晚上的你又发什么疯？」
「像你和你爸这样的人，怎么就能在这个美丽的世界里活着呢。」
「哦不，你爸已经恶人有恶报了，你怎么不去死啊！」
江陆铭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而我语气软软，不想再抗争了。
「好……那就如你所愿。」
但可能我语气太轻，又或许江陆铭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
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翻了个身然后沉沉睡去。
13
这是我此生做过最勇敢的事情了吧！
我把曾经江陆铭送给我的那个玻璃杯打碎，碎片溅了一地，我挑了一块最大的拿起来。
其实我挺怕死的，也怕疼。
可是人要绝望起来，这点小事根本就不算什么。
江陆铭恨我入骨我一直都知道，我一辈子没有向谁证明过什么，这次不知道怎么的，我特别想向他证明一番。
一切都是错的。
我爸做的事不应该归咎于我的身上。
我也是受害者。
我不知道江陆铭什么时候醒的，那就在我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感受到有一个人抱起了我。
「顾昭昭，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洗刷你身上的罪孽吗！」
我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还是努力的扯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你不就希望我去死吗？」
故事的走向真像一部玛丽苏古早剧，就当我以死谢罪想要结束一切的时候。
却猛然的发现割腕这个方式根本不可能让人迅速致死。
江陆铭一把就把我摁住了伤口，一边歇斯底里的怒吼，还不忘腾出另一只手拨打120。
「顾昭昭，你就这么一死了之了。」
「你欠我的，你家里人欠我的都还没还清楚，我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解脱！」
「顾昭昭，你的命是我的，是要为我赎罪的，你凭什么放弃。」
「……」
我明显的感觉到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鼻子上，我只是笑。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有毛病。」
「我死了，你不是更解恨吗。」
江陆铭，你不就是希望我死吗？
那最后一次，我如你所愿。
……
14
大约是昏睡了很久，梦见了好多年以前的事情。
梦里小小的我被体罚，瘸缩在地下室好久才被放出来。
梦里我看到刚认识时候的江陆铭，那时候他十分爱笑，笑起来有甜甜的酒窝。
梦里我看到了笑脸盈盈的程向希，那水汪汪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也会轻轻柔柔的叫我的名字。
梦里闪回我疯狂的为程向希请假，如果没有成功我就会粘着程向希，不给我爸下手的机会。
梦里下着大雨，我怀抱着我爸犯罪的证据跑到了警察局。
他们都不知道我这些作为，他们只觉得我在袖手旁观。
我在梦里疯狂的解释呼喊，可嗓子如同哑了一般说不出话。
再醒来的时候，我的病房乌央央站了一排人。
有医生，有护士，甚至还有警察。
程向南第一个冲上来问我要不要喝水，我虚弱的摇头，然后看向那一屋子的人。
「顾昭昭，你他妈真是个大傻x」
这是我第一次听向南说脏话，也是第一次看到向南不顾形象一般破防大哭。
原来他那样干干净净温文尔雅的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词吗？
那是向南第一次抱我，声音温柔而又坚定地从我头顶传来。
「顾昭昭，你应该活着，干干净净的活着。」
无论是谁，一旦有了护着自己的那个人，所有的防线都会土崩瓦解。
可是我看着向南这张脸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程向南！别在演了。」
「你其实也是恨过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