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南去首体男子羽毛球队报到的那天是陆乘风给他面试的,罗城这个教练就在一边当个旁观者,看得出来他对陆乘风极为看重。
陆乘风这个人有双鹰眼,有些人他一看就知道是个什么实力,更何况他对来报名的人基本都做过一些背调。
成南的履历实在太简单了,刚踩在及格线上,却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猛,确实值得培养。
简单了解过后,成南就对陆乘风下了挑战:“学长,我可以和你比一场吗?”
一旁的罗城挑了挑眉,陆乘风意味深长的看着成南,这下是真的印象深刻了,他笑得温和:“可以。”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下战书了。
那天羽毛球馆有不少人,当有人知道有新生挑战陆乘风的时候,大多数人就表示成南是自不量力。
陆乘风一直以来都会认真对待每一个对手,不论实力强弱,他会给予对方最大的尊重。
“你先发球。”
成南勾住球往上一抛落在手里,“那就请多多指教了。”
两人摆好架势,成南和平球开局,陆乘风礼尚往来,看起来轻飘飘的球落在球拍上时,成南却觉得沉甸甸的,陆乘风的每一球都蓄了力。
成南感受到了对方传过来的认真,一时兴致高涨,像头凶猛的小狼崽一样急急捕猎。
成南的高远球和劈杀一直都是强项,他的高远球就如同陆乘风的平快球一样,看起来很容易接,实则每一球都蓄力满满,只要对方一击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做出预判,到底是抢制高点劈杀还是低身补位勾对角,这对他来说往往就是一瞬的事。
然而陆乘风也不是吃素的,成南那点小把戏他一眼就能看穿,高远球他故意等到球快落地时用球拍一挑,擦网过了。
假动作!
成南补位不及时没接住球,看向陆乘风的时候眼里多了些不满,仿佛在说“你怎么能耍赖皮呢!”
陆乘风露出温和的笑,嗓音像是被白开水温过:“你的球其实不好接,但你输在对自己太自信。”
他勾起球抓在手里,“有时候太自信就会变成自负,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我很欣赏你。”
一场比赛,成南的暴力接发球落在陆乘风的球拍上就仿佛打在一团棉花上,他使出浑身力气,而陆乘风人如其名,只要给他一阵风,他就能驾驭这阵风。
21个球,成南赢了9个球,这在以往挑战过陆乘风的新生里成绩还算不错的了。
陆乘风收起球拍,走过来鼓励他,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
罗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赞赏的对成南说:“明天早训不要迟到。”
成南还陷入在自我怀疑中,突然听到这句话,紧绷的下颌瞬间松弛了,看着陆乘风的背影,他扬声喊道:“下回,我一定赢你。”
陆乘风回头,从晴明的日光下看到了成南眼里桀骜的欲望,他有种感觉,就像是常飞于高空的老鹰在狩猎时突然警觉自己被饿狼盯住了。
“那就,请多指教了。”
这场比赛,余诗雅也听说过了,“那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成南耸肩,总之不是什么小鱼小虾的池塘。
“要是以后有机会能跟你们打一场就好了。”
余诗雅看他天真的模样,笑而不语,陈海琳却没忍住,拿筷子指了指成南的后面,“看到没,那是男队的天花板,你有本事找他说去啊。”
成南往后看去,李宗明跟队友也在吃饭,听见陈海琳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点个头就算打招呼了。
成南回过头,小声说:“算了吧,他太可怕了。”
李宗明跟余诗雅是一个段位的,但如果严格算起来的话,他比余诗雅还要更上一层楼。
余诗雅的碗里干干净净,一摸肚子格外满足地说:“饱了。看我干吗?嗝~”
余诗雅捂嘴:“别笑,我不要面子啊。”
成南撇过头偷笑,陈海琳扶额:“世冠姐姐,你好歹有点形象可不可以?全国人民看着呢。”
“我形象一直很好,你说是不是?成南。”余诗雅噘嘴双手环抱,生气了。
成南连连点头:“是是是,非常好,在我心里都没人能超越的好形象。”
余诗雅喜笑颜开:“哎哟小嘴真甜,等下给你买糖吃。”
成南这一届新生入队就在羽毛球馆里天天打杂,有不少人抱怨,成南却任劳任怨,甚至勤快得过分。
一个月过去了,成南一次对练都没上过,每天起早贪黑的,有些新生受不了这个辛苦就退队了,留下几个还在咬牙坚持的人。
这天晚上,训练结束,陆乘风召集新生在一块,说明天凌晨四点半要看到人在操场集合,没来的就直接退队。
大伙气势恢宏的应到:“收到!”
成南一回宿舍就摊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神情严肃冷冽,祁思明问道:“成南,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成南捏了捏眉心,长吁一口气:“我没事。”
他想起今天上课好像留了作业,伸手道:“把笔记借我看一下,我今天上课睡觉去了。”
祁思明递给他,“我听说羽毛球队的训练都是队长自主带的,时间很不定时,说是要培养队员的自觉性。怎么,你吃得消吗?”
“当然,”成南笑了笑,“这都小菜一碟。”
要说自觉性,成南还是高二那年夏天培养出来,当时憋着一口气,一心想拿下“金羽杯”,后面又紧跟着省级赛,成南就每天凌晨四点多起来围着别墅区跑上两圈,然后晚上再接着搞学习。
那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要说吃苦,他是不怕的。
付博文探过头来:“冬运会班长问大家都报什么运动?”
成南一边翻书一边回:“我要看队里怎么安排,晚点回。”
“哦。”付博文又说:“你是要看有没有羽毛球比赛是吧?”
成南回头看他,竖起大拇指夸:“小文子真聪明,这都被你想到了。”
成南做完笔记,给林胜桥打了个电话,问他最近怎么样?
林胜桥长叹一口气:“被吊打。”
成南笑不出来,“我也是。我连场都没上过。”
双方沉默,一对难兄难弟此刻心情复杂得死,随便扯两句话里都夹着散不开的愁雾。
最后还是成南先安慰道:“遇强则强,要有挑战精神。”
林胜桥:“道理都懂。”
“你还记得当初几个中学在一起集训,我们跟二中的刘成时私下对练的时候吗?”
林胜桥当然记得,那时候双打,成南用力过猛,羽毛球直接砸在徐天脑门上,“当然,隔天我就跑了五公里。”
成南想起当时的情景也忍不住笑,“其实在比赛前,我找徐老师说过切磋的事,你知道当时他怎么说的吗?”
“让你多看多练嘛。”
“嗯。那你知道你偶像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
成南现在想起当时跟余诗雅抱怨就觉得自己幼稚的不行,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快点成熟起来,不要被她看轻。
“她说,她当初也是一路看过来的,还说,总有一天,你的球技也会被人反复观看分析。”成南淡淡地说着,思绪却开始往回忆里爬。
高二那年夏天,如果没有遇到余诗雅,他可能还是一个得过且过没有梦想的咸鱼,但是遇见了她,什么都变了。
他有了渴望,太多想要的东西让他奋不顾身,背水一战,甚至还想脱胎换骨,以一个足够配得上她的身份站在她身边。
“我当时就觉得被一把火点燃了。桥哥,再努点力,我们赛场上见。”
林胜桥沉默半晌,郑重地说:“好,赛场见。”
来年,我们都是最强劲的烈马,要驰骋在这片草原上,追赶属于我们自己的荣光。
十月底的首都已经开始趋近寒冷,凌晨四点的校园内连路灯都在沉睡。
成南轻手轻脚地离开宿舍,入秋后的夜还是要冷许多,他把拉链拉到脖子,跑到操场时还没有人来,他走到单杠前开始压腿热身。突然觉得后背掠过一阵风,回头一看,隐隐约约看见个背影,他以为是队友,喊了声:“嘿,这儿!”
没一会儿,那个朦胧的身影渐渐走进,高抬腿的动作却没停下来:“一起啊?”
隔着夜色,成南看不清她的模样,可这声音怎么也不会忘,“雅雅,你怎么在这儿?”
余诗雅吐着呼吸:“很奇怪吗,要不要一起?”
“要要要。”
成南也跑了起来,余诗雅伸手拍他的腰:“高抬腿,手臂摆起来,跑步要有个跑步的样子。”
成南改变姿势,学着她的样子跑。
“你怎么这么早出来跑步?”余诗雅说:“保持呼吸与步伐一致,会轻松点。”
“我们四点半有早训,我先过来热身。”成南又调整呼吸,“你怎么在这儿?”
“我每天这个时候都在这儿。”
成南顿了顿,问:“要不要以后早上一起跑?”
余诗雅:“你起得来吗?”
成南点头如捣蒜:“当然,你别小看我。”
余诗雅笑了声,呼吸变得沉重:“好了,现在开始别说话,安静地跑。”
成南闭嘴,也不知道她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以前光听她说训练很辛苦,他没有实在感,可在这里碰到了余诗雅,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努力跟余诗雅的付出相比简直轻若鸿毛。
成南暗暗咬牙,一定,一定要快快成长起来。
操场陆续进了人,不一会儿操场的灯亮了,而操场上已经没有了余诗雅的身影。
陆乘风让大家列队,今天的早训来得都是大一新生。
“今天让大家这么早过来,是因为我要跟你们宣布一件事。”陆乘风穿着蓝色的队服,两边肩膀上的翅膀图案栩栩如生,穿在他身上竟有种落入凡尘的谪仙感觉。
“明年五月有一场全国高校联合赛,我将从你们这些新人里选三位上场。”
成南眼睛亮了,问到:“但我们现在还只是替补队员,从我们中间选三个人,有什么条件吗?”
陆乘风很是欣赏地看着他:“不错,新老队员的更替确实需要一些较量。十一月中旬的冬运会上,院系之间都有一场羽毛球比赛,参与者全部都是大一的新生,赢得前三的人将会是球队的正式队员。”
这话一出就像抛出一块美味的蛋糕,见到的人都想据为己有。
陆乘风已经大四了,队里也有很多前辈,每年球队招新有很多人报名,但最终留下的却始终只有那么几个人。
而陆乘风作为一个筛选者自然是精益求精,能者多得,他一点都不吝啬给大家想要的东西。
成南握紧拳头,早已做好了准备。
“没问题的话就开始今天的早训,那么先跑两圈热热身。”
东方既白,日光渐亮,黑夜与白天交替的那一瞬,成南的眼睛跌进那团炽热的火球里,仿佛看到一个正在奔跑的高挑身影。
他伸出手,阳光透过指缝照在脸上,暖暖的,就好像触手可及的梦一样。
他的心里无比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