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苦衷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是梁无川凑到我耳边说的。
「我妈妈的死。」
5
梁无川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会在我们跌倒时，轻轻地拍打身上的泥土。
在寒冷的冬天，给我们织暖和又可爱的手套。
她在我被别的小孩说：「蔓妮是没有妈妈的孩子，她妈妈不要她了」
安慰我，告诉我，妈妈是爱我的。
「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和无川一样。」
「你们两个呀，都是我的宝贝。」
从那之后，我真的把她当成我的妈妈，我要永远对妈妈好。
命运就是那么残忍，一场车祸，梁无川失去了妈妈，我又没有妈妈了。
她还是那么平静祥和，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在睡觉，而世界再也见不到她的微笑。
「妮妮，我没有妈妈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不相信，妈妈开车那么小心，一定是有人故意的，一定是。」
梁无川从小顽皮捣蛋，摔断胳膊都不留一滴泪，那天，哭晕过去了。
梁妈妈的死一直是我们之间不能谈的话题，只是提起，都会哭得精疲力竭到麻木。
不明白他为什么主动提起。
回去的路上，我疲惫地靠在车窗上，静静地看着梁无川。
我想到五岁的时候，他热衷于把心爱的玩具都给我，张牙舞爪的狮子，凶神恶煞的魔兽，一筐筐地送给我，却把我吓哭了。
梁妈妈还打趣说，他就是个小直男，就想对我好，把喜欢的东西都给我，最后把人吓哭了。
还有十五岁的时候，有男生找我聊天，他总是对别人凶神恶煞的，还扬言：「别总找我家妮妮。」
放学路上，轻轻扯着我的衣摆，可怜兮兮地说：「妮妮，不要和他玩。」
我想起初春的杨柳下，迎着微风，他轻轻地把我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在我耳边跟我告白：「妮妮，我们谈恋爱吧！」
我只觉得空气都安静了，风也不动了，只剩心跳的声音。
现在，我要收回那些心跳了。
梁无川见我眼眶发红，慌地拉起我的手。
「我就是看周若太可怜了，别人欺负也不敢吱声。」
「妮妮，我以后再也不跟她联系了。」
「妮妮，你相信我，我只爱你一个人。」
他当着我的面，把周若的联系方式删除了。
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我和周若什么关系都没有。」
趁他去拿跌打损伤的药时，我点开了他和周若的微信聊天记录。
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看到聊天记录的那一刻，脑子还是嗡的一声，当头一棒。
最近的聊天记录里，
「无川，你什么时候跟她分手啊，你都答应过我了。」
「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合适啊，我爸爸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你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回家啊。」
「答应你的不会变，最近有时间就去，你安排吧。」
都要上家门了，现在的渣男小三这么猖狂的嘛。
周若，看来不是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只有我被哄得团团转。
我仰头，把眼泪逼回去。
再往前翻，原来他们早勾搭在一起了。
那么似有似无的眼神，都说通了。
2020年10月1日
「这条裙子好看吗？」
是一条白色包臀裙，洁白的裙子衬得雪白的肌肤。
「好看。」
「那我今天晚上穿这条，你过来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那天我们约定好要一起看电影的，他临时说他答应要去朋友家了，还一再地跟我道歉。
看来，这个朋友就是周若了。
三年，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出轨三年，我都没有发现。
利用我的信任。
他怎么能一边说爱我，一边又和其他女人搞在一起。
这样的爱，太廉价。
我不需要。
我不要了。
6
聊天记录有很多，大多都是暧昧的话语，约时间约地方之类的。
看着这些，我一阵呕吐感涌了上来。
梁无川拿着药进门的时候，有些慌乱地跑到我跟前，「妮妮，你都，看到了吗？」
我举起手机砸到地上，对上他发红的眼睛，「梁无川，你让我恶心，惺惺作态。」
他蹲在地上，不敢再看我，颤抖的嘴唇，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一动不动。
直到我起身，走到门口。
他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已经紧握到发白。
我看着那只手，咬牙吐出两个字：「放手!」
他抬头的一瞬，眼眶瞬间红了，倔强道：「不放。」
他忽然哭了，颤抖着声音说：「你再给我时间，我解决好一切，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我的眼泪唰地流下来，
「梁无川，我们二十年的感情，你怎么敢的啊？」
我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透不过气，就像一柄重锤毫不留情一下下击打。
「我给你信任，你现在拿着刀往我心上戳。」
还是好痛啊。
做好的心理建设，崩塌了。
明明告诉自己，他已经不是那个梁无川了。
可是，被人背叛的感觉，真的好痛啊。
真正离开时，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一次。
我看见梁无川的身体顺着墙，滑下去，蹲在地上。
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小狗。
一如当年。
7
回到家，我将自己锁在房间，埋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一刀两断，真正做起来，就像浑身在被撕扯。
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累了就睡着了。
第二天，就被我爸「砰砰砰」的敲门声吵醒了。
「蔓妮，你闹什么脾气，无川昨晚在别墅外等了一夜。」
「这么冷的天气，你发脾气也要有限度吧。」
我不说话。
外面「砰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大。
敲门的声音没有了。
是开门的声音。
我爸指着我的脸，丢给我一句话，出去了。
「起来，出来把话说清楚。」
没有父女间温情的关心，只有冷冰冰的命令式的话语。
从我出生，我爸只有在我得奖，让他感到骄傲的时候，才会对我满意点，除此之外，对我从没有好脸色。
小时候，我大着胆子问过一次，「爸爸，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他一直看着我，却没有回答我。
后来，长大了些，我知道了。
因为我的出生，他失去了他的妻子。
他怨我。
我也曾努力地渴望他的认可。
「爸爸，你看，我拿了第一名。」
他只会说，下次继续保持。
「爸爸，我们学校今天——」
在我分享学校发生的事情时，打断我，「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渐渐地，我不会再明显地表现。
梁无川还总是劝我，「妮妮，这么努力啊，累吗？」
我一直都在努力，爸爸你什么时候能看见呢。
8
我透过房间的玻璃，正好可以看到梁无川。
原来昨晚下雨了。
「你走吧，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他了，不想再想起那些恶心的事了。
「妮妮，你听我解释，」
我关上窗户，拉上窗，趴在床上，继续睡。
这一切，好累啊。
再醒来时，梁无川已经走了。
我看着微信发来的消息，知情的朋友都来关心，让我赶紧远离渣男。
引起我注意的一个人是，周若。
她约在一家咖啡馆谈谈。
我没拒绝。
看看这究竟是不是一朵小白花。
她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搅着手里的咖啡，
「听说，无川和你分手了。」
我面无表情，毫无情绪地说到：
「纠正一下，是我和他分手了。」
「蔓妮，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高傲什么，要不是无川一直顾虑他妈妈的遗言，我们早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他早就觉得你无趣了，脑子里只有学习考试，假正经。」
「他最喜欢我穿裙子了，每次看到，都要把我吃了似的。」
原来是来炫耀示威的，不过一个男人，让给你。
「那真是要恭喜你啊，真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还有事吗？」
「没有我就先走了。」
她弯起嘴角，摸了摸肚子，「无川还没告诉你吧，我怀孕了。」
「本来还想祝你们早生贵子，恭喜。」
周若被我的话噎住，脸色变了又变。
然后低头，拿出手机，放出一段录音。
是梁无川的声音，伴随着低喘声。
「小乖，我命都给你。」
我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但还是克制自己，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
「周若，我说了，我不在乎了。」
她突然站起来，把杯子摔碎在地上。
「蔓妮，凭什么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
「可是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人，他也喜欢我，他不喜欢你。」
她的情绪太激动了，我无意跟她多说什么，叫服务员来把地上的碎片收拾掉，就离开了。
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9
索性梁无川一直没有再找过我，我也过得清静。
直到，我爸的一条消息。
「你知道无川的事吗？」
我不明所以，
「爸，什么事啊，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GRE，我听您的，出国深造。」
「无川去警局指认了一个人，说是害死他妈妈的凶手。」
「好好准备考试。」
我当头一棒，想起之前梁无川那句没有说完的话。
梁妈妈的死真的是故意谋杀嘛。
几天后，经警方确认，当年那场车祸是人为。
证据是肇事者车辆的行车记录仪。
肇事者是，周若的爸爸。
他承认，他是司机老手，当年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在梁妈妈的车迎面开过来的时候，伪造成故意刹车失灵的假象。
地方偏僻，没有摄像头，最后判定是正常车祸死亡现场。
梁无川急匆匆地赶来，
「妮妮，你现在相信我了嘛，我都是为了找到他害死我妈妈的证据。」
「我一开始根本没注意过周若，只是有一次我看到了他爸爸，和当年录像里的那个司机的样子有点像，我就开始怀疑他。」
「为了拿到行车记录仪，我只能接近周若。」
「我和周若什么关系都没有，我都是骗他的，我没碰过她。」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的，妮妮。但是我没办法。」
知道是梁无川举报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所有的事情。
只是，你没有告诉过我，没有跟我透露过一点。我的心好疼。
梁无川，你不相信我。
你怕我阻碍你接近周若，怕我影响你的计划。
可是，我会帮你的，梁妈妈的死也是我心底一块不能提及的地方。
原来，梁无川没有背叛我们的感情。
我强忍着泪水，
「我马上就要出国了。」
他双手颤抖着，放在我的肩膀上，虚虚地环着我，恳求我：「能不走嘛？」
「无川，一切都晚了，我不爱你了。」
我没骗他，我的爱已经被消磨完了。
10
之后知道周若的事情，还是因为高中的班级群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周若她爸坐牢了，故意杀人，判了十年呢。」
「要我说，才十年，这种人，就应该一辈子待在监狱里。」
「还不是因为她爸是拿钱办事，真正的凶手被判了无期徒刑。」
「周若好可怜啊。」
「要我说，这周若还真是有点可怜，亲爸坐牢是梁无川送进去的。当初她死缠烂打，没成想人家是为了找证据利用她的。」
一周后，再见到周若。
她看起来很憔悴，脸很苍白，人也瘦了不少。
她说：「都是我一厢情愿，引狼入室。」
之后，倏地笑了：「蔓妮，你知道吗，我嫉妒你，为什么你家庭富有，还有爱你的男朋友，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怎么那么难。」
「你之前还为我说话，你好到让我嫉妒你。」
我垂眸看着她，有些心疼她，
「周若，好好爱自己，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话以到此，我转身离开。
「蔓妮，我骗了你。」
我回头，对上了周若发红的眼眶，
「我没有怀孕，我和梁无川没有发生过关系。」
「他从不曾碰我。」
我扬起嘴角，对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前，大声地对她说：
「周若，你也可以变得很好的!」
11
我忙着申请学校，时间过得很快。
再次听到梁无川的消息，是一通梁叔叔的电话。
「妮妮，你和无川的事我都知道了，无川做得确实不妥，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他妈妈的去世一直是他心底的一根刺。这些天，他天天待在他妈妈的墓地，谁叫跟谁急。」
我抿了抿嘴唇，心底五味杂陈。
「叔叔，我去找他劝劝他，但我不能保证他听我的。」
是时候该解决完这里的一切了。
当天，我就打车到梁妈妈的墓地那里。
松垮皱皱巴巴的衣服，空酒瓶子，和旁边鲜艳的白菊花。
他揉了揉眼睛，清醒了。
瞳孔一缩，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犹豫了几秒，「是我爸让你来的吗？」
我保持沉默，看着他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
我双膝跪地，对着梁妈妈的照片，磕头。
「梁妈妈，我和无川都很好，您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之后，起身。
「无川，梁妈妈的在天之灵也不想看见你现在这样，我们做不成恋人，但我永远把你当成我的哥哥，像小时候那样。」
他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声音像是哽在喉咙里：「就真的回不去了吗？」
我摇摇头，轻叹一声：「回不去了。」
他低了低头，眼泪哒哒地滴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嗫喏着，却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词语。
我们就这样，谁也不开口，待了很久。
直到他说：「妮妮，你在国外一切安好。我还是你的哥哥，正常的关心是可以的，所以不要完全不理我好吗？我不会打扰你的。」
他这副样子，就好似从前，得寸进尺。
飞机起飞的那个早上，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我开始了在欧洲的留学生活。
陌生的地方，和繁忙的学业，我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随风飘落的纸飞机，里面写着「我一直在想你。」
我笑了笑，又重新折起来，放飞它。
重新起飞，一定会飞得更高更远。